乔英子在陆军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后,被黄淑慧接回了家。在这期间,黄淑慧多次套乔英子的话,意欲打听来龙去脉。开始时,乔英子一句不回,慢慢地,终于对黄淑慧讲了那天的所遇所见,黄淑慧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这下,英子肯定与孔立强断了。
黄淑慧劝慰了几句后,征求女儿的意见道:“要么你还是去念书吧。”
乔英子点头同意。
黄淑慧把乔英子想转学读书的事跟寿谷夫一讲,寿谷夫一口答应,英子读书一事,由他去帮着解决。
寿谷夫倒也没有含糊,帮乔英子联系了一家日军随军子女以及在沪日本侨民子弟学校“虹口公学”。然而,却被乔英子一口拒绝了。
随后,寿谷夫又帮其联系了几所学校,乔英子仍然没有接受,至此,黄淑慧终于明白,假手寿谷夫让女儿重回校门之路行不通,乔英子拒绝的不是学校,而是抗拒日本人。黄淑慧对乔英子心怀愧疚,没有勉强从事,便准备去请大哥黄叔平出面物色学校,但一而再再而三的转学举动,已令乔英子不胜其烦,产生了厌学之心,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或坐或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痴痴呆呆地隔窗仰望天空。
乔英子此举,可把黄淑慧急坏了!
山不转水转!
女儿乔英子心情大变,因情而起,就该因情二止!黄淑慧心生一念,干脆让她赶紧嫁人,只有开始新的生活,才能让女儿从失去爱情的漩涡中脱身而出。
黄淑慧这么想,也这么做!她列出乔英子的生辰八字,手持一张女儿的照片,立即着手托媒说亲。
很快,有户人家相中了乔英子!
此户不算大富之家,确也是小企业主。户主姓邱名成章,以制油伞为业,创立了“大成伞坊”,前店后厂模式经营,生意颇为红火。稍有遗憾的是,邱成章中年得一独子,取名邱长生。却因邱长生仗着父母的宠爱,自幼娇生惯养好逸恶劳,于一年前沾染上了抽大烟的恶习,令邱成章与妻子胡氏因此整天愁不开颜。
胡氏久愁积疾,终于一病不起,邱成章遍寻名医诊治也不见起色。胡氏的病拖了一年多,眼看着越来越重,邱成章经人指点,说是赶紧帮儿子娶个媳妇来冲喜,胡氏定能病愈回春。邱成章一听大喜,立即托媒人寻亲,乔英子的生辰八字,也就像击鼓传花一般,落到了他的手上。
邱成章拿着乔英子的生辰八字请算命先生一卦,与妻儿的八字正合,邱成章连乔英子的面也没见过,当即认准了这门亲事,随之便拜托媒人上门撮合。
媒人巧舌如簧,自然不会提邱长生抽大烟的事。
黄淑慧平常就用“大成伞”,知道“大成伞”做工精美,质量上好,是沪上最叫得上名号的撑雨油伞。她得悉邱长生是“大成伞坊”的少东家,自然满心欢喜,也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黄淑慧答应这门亲事,那是她的事,出嫁之人却是乔英子。乔英子尚没从“失恋”孔立强中缓过神来,冷不丁听母亲说要让自己嫁人的话后,哪里肯答应?所有的委屈,顿时间涌上心头,顶撞了几句后便抢过一把剪刀,对准自己的颈脖子说:“你非要我嫁人,我就死给你看!”
黄淑慧一见这阵势,只得从权暂且让步:“冷静、冷静!英子,我们有话好好说。”
乔英子剪刀不离身,眼泪撒了一地。
黄淑慧待女儿回了房间,跌坐在椅子上,用手支头,唉声叹气着。
徐妈看着这一幕,怯生生地叫道:“大小姐……”
黄淑慧不耐烦地说:“你别劝我,我的主意已定。”
徐妈视乔英子为亲生女儿来看待,她怎能忍心随便把英子嫁出去,犹豫了一下,说:“大小姐,您就别逼孩子了,她还小……”
黄淑慧的气不顺,猛然抬头,迁怒道:“孩子都是被你惯坏的,你就知道惯她宠她,事事都顺着她,你看看,你给我看看,你把她惯成什么样子了。我是她亲妈,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会害她吗?”
徐妈没有反驳,却仍然坚持道:“英子才17岁啊!她还要读书呐!大小姐,您这么做会逼死孩子的。”
黄淑慧不耐烦地吼道:“你给我闭嘴!在这个家里,哪里轮得到你来教训我!读书?哼哼,你提到读书我就来气,她就是读书读坏了脑子,把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我是她妈唉!我能有什么坏心吗?像、像她……现在的世道,像她这样的人,哪里能够嫁到好人家?谁敢娶咱家的孩子?别人不知道,你心里不清楚吗?”
徐妈低着头,一脸悲容,没有吭声。
黄淑慧像是余怒未消的样子,指着乔英子的房门,继续说道:“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了吗?不去帮我劝劝她,反倒来跟我唱反调,徐妈啊徐妈!你到底在按什么心啊!你、你……你也要来气死我!现在人家邱老板不计较,不来问她的父亲是谁,我就阿弥陀佛了!人家好歹也是一个大老板,与我黄家门当户对,有什么不好?她生父是谁?邱家以为是丁维士,我们就当是丁维士,人家不问,我们不提,也不算欺骗,但我们心里得有数啊!等到英子嫁过去了,生米煮成了熟饭,就算知道了英子的身世还能咋样?总不至于休了她吧!英子只要去邱家有了生养,这辈子就不愁了,就没有苦吃了,徐妈,你懂不懂其中的道理啊!”
徐妈长叹了几口气:“唉!其实,那个……哎……这可咋办呀!”
黄淑慧没好气地道:“什么其实,那个的,还能咋办?当真是翻天呀!我就不信了!”
“其实,那个丁维士姓丁,我们家英子姓乔……“
“这个不用你管,邱家没问,我也懒得提.等哪一天邱家问起,我会找个理由糊弄过去的.“
徐妈看了看黄淑慧,犹豫了一下说:“哦!大小姐,我们小姐的脾气倔得很,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小姐,小姐她听大舅舅的话,要不……”
黄淑慧道:“对!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