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的添香宴,落银自然是头一个得到了请帖的。
申时初,落银刚一进了建安侯府,就被云嫣和云梅两个丫头拉着去了云月的院子里。
建安侯夫人正拉着女儿的手说着话,见落银过来,连忙就招呼着她坐。
落银看得出来,云月仿佛是哭过,建安侯夫人的眼角亦是有些湿润。
“你们先在这说着话儿,待会客人们都该到了,我得出去看看了。等开宴的时候,我再让下人来喊你们。”建安侯夫人给了落银一个眼神,似在说让落银好好陪云月说说话。
落银对她点点头,目送着建安侯夫人带着云嫣和云梅走了出去。
“怎么了,舍不得嫁出去啊?”落银笑着打趣道。
“嗯……”云月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的味道。
“俗话说的好,女大当嫁。”落银安慰着她,“再者说了又不是让你嫁到千里之外去,日后同在京城,回家又不是什么难事。你若是嫌出宫太麻烦,让伯母进宫见你也不是不行。”
“人家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云月被落银两句话安慰的心情好了不少,但说到这里还是叹了口气。
落银脸上的笑意微微淡了淡,道:“说到此处,我倒是有几句话想要交待交待你。”
“叶姐姐有什么话尽管说。”云月擦干了眼泪,看向落银。
“你是顶着贵妃的名头进宫的。现如今宫中无后,数你和芊贵妃二人位份最高。”落银说到这里,目含深意地看着云月说道:“芊贵妃膝下有子。是最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她城府极深,不是你所能比的,所以我要将话说在前头——不到万不得已,万不要与她为敌。”
欧阳芊虽说不择手段,但若是云月不去挡她的路,她也不会做出过分之事。
云月声音低了低,眼里含着些忐忑。“叶姐姐是想告诉我……之前的太子妃便是前车之鉴吗?”
落银微一点头。
云月是很聪明的,但是心底却是一片白纸。自幼被保护的极好的她,根本不是欧阳芊的对手。
“我爹娘都跟我说过了……说我入宫之后,肩上扛的便是整个云家,后位我不敢妄想。但求在深宫之中能有一席之地,保全自己,保全云家便足够了。”云月清澈的眼睛里,几乎没有任何杂质。
“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的。”落银是真的怕她像白瑾瑜一样,处处都要跟人争,而偏生又争不过别人……所以不自量力那才是最危险的。
“多谢叶姐姐跟我说这些,我都记下了。”云月伸手握住了落银的手,咧嘴一笑,娇憨之气十足。“可若是我不慎闯了什么祸,叶姐姐可不能不管我——”
“你这丫头……”落银佯装不快的皱眉,伸出手指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斥道:“还没进宫就开始咒着自己闯祸了!”
“哎呀我就是随口一说……”云月笑着揉着额头,道:“我是觉得叶姐姐以后就是睿王妃了,我万一有什么事也是个照应……”
“真是张乌鸦嘴。”落银送了她一记白眼,无奈的摇头笑了。
“说到这个……叶姐姐也快要出嫁了。”云月正了正神色,看着落银问道:“姐姐会不会觉得很紧张?”
落银一摇头,不以为意地说道:“这有甚好紧张的?再者说了。还有一个来月呢——”
可真到了那一天,落银才发现……她太高估自己了。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六月二十七。
大婚前夕。
虫虫和白明印坐在落银的院子里说话。
“姐姐今天碰了五次头了——”虫虫放低了声音,对白明印伸出一个手掌来,顿了顿又道:“不对不对,是六次!”
“……”白明印讶异的张了张嘴巴,觉得那个处世不惊,临危不乱的表姐似乎不见了。
“我娘和二婶现在正在里面看着她呢。”虫虫老气横秋的摇了摇头,道:“要不然明日嫁去睿王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新娘子在娘家被虐待的破相了呢……”
白明印看着他这副模样,好看的唇角不禁抽了抽。
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白明印忽然问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还哭着闹着不愿意认睿王爷这个姐夫吗?”
虫虫咳了两声,那表情俨然在说‘那都是以前的事情啦’。
从荣寅回城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姐姐是要嫁给易城哥哥的。
嫁这个字,彼时他了解的不是太清楚,认为姐姐以后就是易城哥哥一个人的了,就不再是他姐姐了……是以,才会对易城摆了那么久的臭脸。
而这种情绪为什么突然中止了呢?
“他给你好处了。”白明印不咸不淡,却笃定的说道。
虫虫翻了个白眼,“我才不是那么好收买的人——只是姐夫答应我,有空可以带我去军营看看。”
白明印:“……”
这还叫不是那么好收买的人……连称呼都改了!
“荣家军营你知道吗?”虫虫一脸兴起,“不知道跟书里面说的像不像!”
白明印自然是没有去过的。
反倒他因为十一岁才回的白家,之前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去的地方还比不得虫虫的十分之一。
虫虫见白明印的表情有些不对劲,顿时就明白了过来,笑着说:“你放心好了,到时候我肯定让姐夫带我们两个人一起去!”
“真的?”白明印的眼睛微微亮起。
“当然了……不信咱们拉钩。”虫虫说着就要去抓白明印的手。
白明印哧溜一声把手抽了回来,撇撇嘴道:“拉钩是小孩子玩的把戏……”
虫虫想了想觉得也是,毕竟他已经立志要做一枚男子汉了……
这时,忽然听得内间里传出一声哀嚎。
虫虫无奈的叹了口气,“瞧瞧,肯定是我姐又碰到头了。”
却不知,内间的落银这回不是碰到了头,而是崴到了脚。
“你怎么跟丢了魂儿似得……再这样下去那还得了!快坐好我看看!”月娘一把将人摁在椅子上坐好,蹲下身去查看落银的脚。
纪海也责备着落银的粗心失神。
落银耷拉着脑袋任由二人数落,不敢反驳。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心神不宁的,片刻都静不下心来,一脚一脚的如同踩在云里一样,
落银欲哭无泪的想着,自己只怕是得了婚前焦虑症……
“坏了……”月娘拧紧了眉,道:“你这脚只怕没个三五日好不了了……”
“什么?”落银傻眼了。
“让你不注意!”纪海急道:“那可怎么办,明个儿成亲少不得要走路的。”
落银急忙站起身,想要走两步试试,然而第一步刚着地,就疼的龇牙咧嘴。
“还敢乱动,快坐好!”月娘无奈地将女儿扶回椅子上,道:“你若乖乖歇着,说不定明日还能走路,你若再乱动,只怕明个儿连牀也下不得——”
落银果然被震慑到,乖乖的坐着不敢再乱动,任由月娘给她揉了药酒消肿。
心里祈祷着一定得好起来,不然明日大婚,当着众宾客的面,她这个新娘子一瘸一拐的……那叫什么事儿啊!
不多时,叶六郎走了进来,手里捏着封打开了的信。
“嫂子和南风赶不及过来了——”一踏进屋里叶六郎就说道。
落银要出嫁的消息,在定下来的时候就去信通知了南风和李方氏。
可现下两国合并为一,大多处都是刚任命的新官,各地重建和管理抓的颇为严格,途径的商旅们也查的极严,一来二去的,便在路上耽搁了。
“也无妨。”月娘道:“只要能过来就行了,能不能看着银儿出嫁,没那么紧要。”
落银也点头,“路上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就打算回信跟他们说不必急着赶路。”叶六郎跟落银月娘说定了之后,便去书房回信去了。
天还没黑透,落银应付完添香宴,自己回房吃了些简单清淡的清粥素菜,便被月娘赶着上了牀睡觉。
美名曰:不早些睡明日起不来不说,也没有精神应对一天繁琐的礼仪。
落银苦着一张脸:“可我真的睡不着,这还早呢……”
“你要是不睡的话,明早起来气色肯定极差,你的脚已经这样了,还想顶着一张难看的脸成亲吗?”纪海问道。
落银听罢愣了愣,而后便老老实实的拉过被子,躺好睡下。半句话都不再多说……
纪海和月娘对视一看,强忍着笑为落银放下了床纱帐,退出房间关好了门。
※
次日,寅时初。
天色尚无半点亮色,叶家大宅内,却被大红的灯笼照的犹如白昼。
月娘、纪海和拾香三人捧着嫁衣和凤冠等物来到了落银的院中。
“这会儿只怕还睡着呢。”纪海笑着说,几人来到了房门前。
拾香伸手叩门,朝着房内喊道:“师傅——”
然而话音刚落,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夫人,二夫人,拾香姐姐你们来啦,小姐已经洗漱完了!”开门的丫鬟是肖肖走后新来的,唤作阿若,机灵又乖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