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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俌站在那儿,昂首挺胸,颇有气势地说了一句:“老夫自然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最初颇有自信,但这话说到后来,语气稍微有所软化,再被沈溪打量一眼,徐俌有些心虚地撇开视线,不敢跟沈溪对视。

沈溪道:“魏国公能说出这样的话,想来经得起追查,不过在下不会刻意去调查什么,若有人诬陷的话,魏国公不妨想一下该如何应付这些宵小之徒。”

徐俌点头:“怎么都得让那些嚼舌根的家伙闭嘴!”

说到这里,他好像想到什么,望着沈溪道,“之厚,你一定要帮老夫,张永跟钱宁都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他们在陛下面前进谗言,就怕陛下听信,老夫到底人在江南,说的话很难上达天听。”

沈溪微微颔首:“魏国公是否相信在下呢?”

“信,当然信!”

徐俌赶忙道,“咱到底同为勋臣,同气连枝,你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只要是老夫能办到的,定尽力而为。”

沈溪有几分不信:“就怕魏国公只是嘴上说说,不会真心听从在下吩咐。”

徐俌叹道:“之厚,若是换成昨日,或许老夫还有这底气,现在老夫只能听命于你……朝中除了你,谁能跟张永和钱宁这般阴险小人抗衡?他们想要诬陷老夫,下一步可能就是要攀诬你……”

不管有什么事,徐俌都要拉着沈溪跟他同乘一条船。

说得言之凿凿,但其实根本没有理据,或者经不起仔细推敲。

沈溪心想:“魏国公你在南京属于地头蛇,这里山高皇帝远,自然担心张永跟钱宁联手诬陷他……可你也不想想在皇帝跟前谁的关系更近一些,张永和钱宁怎会吃力不讨好地诬陷我?你说这种话,想把我拉到你的船上,根本就是耍小聪明,只会适得其反。”

沈溪没有揭破徐俌用意的心思,颔首笑道:“若是魏国公肯听在下的吩咐,那这件事便好办了。”

“听,一切都听你的。”徐俌好像终于找到突破口一样,目光灼灼地望着沈溪,就等沈溪吩咐了。

……

……

此时城外军营,唐寅跟张仑等人眼巴巴等着沈溪出城。

本来沈溪说好第二天一早便出城来,却未曾想江边的太阳老高了,却仍旧没有沈溪出城的消息。

军中上下缺了主心骨,开始担心沈溪在城里出事。

中军大帐外聚集了不少将领,胡嵩跃、张仑、宋书、刘序等人都在。

“……唐先生,听说南京城里隐藏有不少倭寇细作,要对大人不利,大人进城后一点消息都没有,是否派人进城去问个究竟?”宋书急切地问道。

本来唐寅跟在沈溪身边专门打杂,结果被沈溪一通栽培后,现在军中上下已将他当作副帅看待。

唐寅不过是正七品文官,从品阶上来说根本没法与眼前这帮军中大佬平起平坐,但现在一个个却以他马首是瞻。

唐寅谨慎地道:“沈尚书只是说会尽早出城,没说一定会在早晨出来,现在距离午时还早,又没听说城里出什么事,着急作何?南京城不是咱的地界,里边驻扎有亲军十七卫,咱贸然进城的话或许会与之起冲突,朝廷会追责。”

张仑道:“但昨日沈大人只带了少许人马进城,若出了麻烦,就怕咱呼应不及。若沈大人有个三长两短,咱这趟江南之行就无功而返。”

胡嵩跃没好气地道:“沈大人只是没消息,又不是怎么样了,咱在这里说丧气话作何?明着咱不能进城,总该派人去打听一下,最好让大人回个信……老九也是,跟着大人进城怎不早一步派人传点消息出来?”

唐寅往四下看了一眼,心想:“这些家伙平时看起来都很有主见,一个二个有能耐到没边,现在却抓瞎了!哼,缺了沈之厚这个主心骨,他们连屁都不是。”

唐寅正色道:“既然沈尚书没回营,也没进一步的消息传来,诸位就该坚守各自的岗位,该练兵的练兵,该巡防的巡防,就算这里是南京地界,也有可能会被倭寇偷袭,咱不能有丝毫懈怠。”

刘序叹了口气:“现在是想好好干活,但大人不在,连具体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不妨先派人进城去打探虚实为好……唐先生以为呢?”

最后所有人都看向唐寅。

这会儿已不是在请示唐寅的意见,更像是一群人逼着唐寅表态,怂恿唐寅听从他们的意见。

偏偏唐寅是那种桀骜不驯的犟驴,心中本来就不是很看得起眼前这群没头脑的武将,此时显出一种做大事的气度,好像他已经是军中副帅,在沈溪走后甚至给全军做主。

唐寅板着脸道:“以前该做什么,你们现在就做什么,各司其职,这是你们必须做到的事情……沈尚书行事向来有分寸,用不着你们担心,草原那么凶险的地方,沈尚书也是来去自如,怎么,你们担心他在南京出事?他是两部尚书,又是国公和国舅,在朝野威名卓着,你们说谁敢对他不利?”

一众将领面有愧色,听唐寅这么一说,他们感觉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了。

上位者要做的事,不是他们这些军中莽夫可以左右的,沈溪做事完全不需要他们指点,至于沈溪几时回来,并不在可控范围内。

“做事去!”

唐寅大声催促着,那些将领相互看了一眼,终于领命而去。

至于唐寅自己,还是开始想办法及时获取沈溪在城中的情况,他琢磨道:“沈之厚进城前已料到城内内斗剧烈,什么倭寇刺杀并不成危险,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于那些想争名逐利的勋臣和官员、太监!”

……

……

辰时过去,南京城里基本平静下来。

张永东躲西藏一晚上,此时好不容易逃脱追捕,整个人还未彻底轻松下来,便赶紧派人通知钱宁那边自己的情况。

接下来张永准备潜入皇城,到内宫诸监司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一边接管军权,一边上奏朝廷,参劾魏国公徐俌。

张永心想:“你徐俌敢对咱家乱来,咱家便将你在地方上的劣迹一并呈奏陛下。你擅权武断、打压异己,结党营私,跟南京兵部侍郎王倬勾连,意图将王倬推上南京兵部尚书之位,以便你控制南京权柄,这不是图谋不轨是什么?你还跟倭寇勾连,买卖人口兵器,祸国殃民……”

在带着偏激想法的情况下,张永可不管这些消息是否属实,只知道要出心头那口恶气。

趁着街道已经解除封锁,他准备先混到皇城周围,在羽林卫当差的义子配合下进入皇城,不过此前必须化妆。

张永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屡试不第的老秀才,穿一身洗白了的直裰,颌下粘上几缕胡须,戴着四方平定巾出门,结果刚走出几步,就发现有人守在街口,他迅速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人盯上了,正犹豫不决,已有人迎面走了过来。

“张公公。”

来人很客气,一语将张永的身份道破,“沈大人有请。”

张永嚷嚷道:“什么沈大人,你们是魏国公府的人吧?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知道咱家是谁吗?咱家乃是钦命南京守备太监,都给咱家让开!”

或许是张永感到自己有可能被徐俌针对,故意虚言诓他,吆喝时看起来是耀武扬威,但其实心里不知有多害怕。

来人完全不管张永说什么,站在那儿如同木桩一般,板着脸道:“沈大人在南京兵部衙门等候张公公……张公公请移步。”

张永看了看周围,为避免暴露身份,他带出门的护卫实在太少,而对方却有几十个,街口那边还有人在往里面看,显然这些人不达目不罢休,再挣扎都是徒劳。

张永心想:“就算是徐老头派来的,也不会将我怎么着,毕竟还没当面谈过,他知我心中怎么想的?毕竟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有马车吗?”张永问道。

来人道:“马车没有,不过却为张公公准备好了轿子……张公公请移步。”

张永惴惴不安,往前走了几步,越过人群终于看到轿子停在路旁,四个轿夫等在那里。张永俯身便往轿子里钻,他身边跟着的随从非常紧张:“公公,这可如何是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都这境地了咱家还能作何?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再说。”张永说完,钻进轿子,随后一行往皇城而去。

……

……

张永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等轿子停下,他安然出来,抬头看了看前方衙所的匾额,确定是南京兵部后,顿时放心许多。

随后他打量了下左右,左边是南京工部衙门,右边是南京礼部,回头一看却是南京太医院,这里应该就是南京城最有名的青龙街了。

虽然还未见到沈溪,不过张永已判断出这是沈溪行事的风格。

他心想:“魏国公府上的人抓了我一夜都没成功,给他们再多的时间也拿我没辙……魏国公算什么东西,能比得上沈大人?看来我的行踪没有瞒过沈大人,这次能顺利躲开魏国公府上的人追杀,有可能是沈大人暗中相助。”

转念一想,张永隐隐有些明白沈溪相邀的目的,“沈大人这是想说和我跟徐老头的矛盾?面对面坐下来把事情谈开?”

他心里满是不解,此时里面已有人出来迎接,这个人他很熟悉,正是沈溪身边深得信任的家将马九。

“马将军?”

张永看到马九有些激动,至少证明受邀前来的确是沈溪所为,而不是徐俌假借沈溪的名义抓他。

跟马九一同出来的,还有南京兵部右侍郎王倬。

王倬先跟张永打了个招呼,通报来历和姓名后,张永便对王倬生出几分反感来,他知道王倬跟徐俌关系密切,这个人站在他的对立面。

在南京权力之争上,只要不是盟友就是敌人。

“沈大人可在里面?”张永问了一句。

王倬不知张永内心对他的厌恶,笑着回道:“不但沈大人在,魏国公也在,就等张公公您来商谈大事。”

张永进入兵部衙门,发现这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重重,心中不由打鼓:“沈之厚不会是被魏国公的人软禁了吧?魏国公野心不小,昨日居然敢明目张胆派兵搜捕全城,说明他在被逼急的情况下是敢乱来的。”

马九虽然在身边,但张永不方便询问情况。

一直等进入兵部衙门正堂,就见前方已摆好几个座位,正中的主位上坐着的便是沈溪,此时沈溪拿着茶杯,神色显得很淡然,他身后站着几名侍卫。

至于右边客首位置,坐着的则是魏国公徐俌。

张永认得徐俌,却未上前打招呼。

而在徐俌身后站着几名手下,其中包括徐俌的首席幕僚徐程。

另外与会的还有南京户部尚书王佐,显然王佐是受邀前来作为见证,除此之外就是南京兵部的官员。

此时南京兵部一切事情都是右侍郎王倬在做主,因而接待宾客之事也是由王倬完成。

“张公公?久违了。”徐俌站起身相迎,脸上带着和熙的笑容,不过在张永看来这笑容非常阴险。

随即在场之人包括沈溪在内都起身向张永打招呼。

张永目光在所有人脸上绕了一圈后,回到沈溪身上,他没跟任何人见礼,上来便质问:“沈大人,您这算什么意思?咱家刚出门就被请到这里来,跟人叙话?为何没提前派人知会一声?”

张永显得很霸道,一来便咄咄逼人,但这却是他心虚的表现。

虽然从地位上说,张永要比南京守备勋臣也就是徐俌更高,话语权也更大,但他明白徐俌是真正的地头蛇,就算他有义子相助,但在没落实他南京镇守太监的身份前根本就无法控制局势,此时露面很可能会让自己陷入险地。

在场之人基本都不明白张永为何会如此生气,甚至连徐俌自己都不太理解到底哪里开罪了张永。

只有沈溪知道张永说这话的意思……我昨天都告诉你徐俌要杀我,昨夜他更是在城内搜捕我一晚上,结果今天我刚冒头你就把我找来,这不是让我身处险地吗?

沈溪道:“此处乃南京兵部衙门,朝廷公堂,有事当然要在这里商议!至于是否需要跟你张公公打招呼……有事难道不该当面谈吗?”

张永看出沈溪态度不善,但还是黑着脸问道:“可是咱家却记得,沈大人之前说过不会牵涉进南京事务,怎么突然变卦了?”

沈溪没回答,徐俌却笑呵呵回道:“张公公有所不知,今日凌晨刚得到朝廷公文,陛下钦命由沈尚书调配江南兵马,陛下在圣旨中说明,南京六部以及江南各司各衙,一切都听从沈尚书号令。”

“那咱家来此作何?”张永非常意外,他不太相信徐俌所言,因为在他眼里徐俌乃是政敌,敌人的话怎能轻信?

而且他并不觉得朱厚照会将江南所有权力都交托给沈溪,如此一来不等于就是将半个大明的管辖和调配权都交给沈溪了吗?就算皇帝再信任大臣,也不可能将半壁江山交给臣子打点。

王倬笑道:“张公公今日不在衙所,没看到御旨,有此疑虑不奇怪……这是朝廷御旨的摹本,要不您看看?”

朝廷下发的圣旨,南京各部衙门都已收到公文,而南京兵部作为南直隶兵马调配主要衙门,自然也会得到御旨。

张永有些难以置信,不过仔细看过公文后,却发现不是虚构,他这才望向沈溪,顿时感觉一阵无力,甚至往徐俌身上瞪一眼,不自觉又将沈溪跟徐俌归为一类。

此时张永跟徐俌心中都没底,便在于沈溪从来没表明过支持谁的态度,二人都去见过沈溪,都没得到肯定的回答,此时都觉得沈溪可能跟对方达成协议,不但张永心虚,连徐俌心里也在打鼓。

沈溪道:“原本本官不想牵扯进南京权力归属之争上,但现在陛下谕旨在此,那本官责无旁贷……虽然本官不过领兵过境,但在平江南倭寇上,需要南京以及南直隶、闽浙等地方官府和卫所配合,到时恐怕要劳烦魏国公跟张公公。”

张永听到这里,显得很懊恼,在不明底细的情况下,他只能先忍住气,在一旁备好的椅子上坐下。

他本以为王倬会坐在身边,徐俌会坐回对面,却未料徐俌挪动老迈的身躯,径直过来坐到他身旁,张永侧头打量一眼,见对方脸上挂满笑容,心里越发来气。

沈溪也坐下,等王佐、王倬分别坐下后,朗声道:“本官得知,张公公在往江南来的路上有些不太平,有人对张公公不利。”

“有这等事?”

张永这边还没反应,徐俌却很在意,赶忙站起身,“张公公没遭遇意外吧?你看都是老夫做事不当,原本该早去南直隶与山东交界处迎驾,可惜公务繁忙未能成行,未曾想居然有人敢对张公公不利……早知道的话,老夫就该亲自率领人马前去保护。”

“哼!谁做的谁知道!”

张永气愤将头别向一边。

徐俌有些意外,心里满是疑问……我好端端向你表示好意,你怎么这态度?难道觉得你遇刺是我干的?

沈溪道:“以本官调查,乃是倭寇怕张公公南下后调动南京兵马对其不利,故派人行刺,于是张公公行金蝉脱壳之计先行赶往南京,准备履职南京守备太监后再行露面,这也算是恪尽职守的一种表现。”

“原来如此。”

徐俌装出恍然的模样,“老夫也是到昨日才知有人对张公公不利,这不昨夜派人在城里加强戒备,搜查倭寇派出刺客的下落……未曾惊扰到张公公休息吧?”

张永怒气冲冲:“徐老公爷确定是在搜捕刺客?而不是在搜捕咱家?”

徐俌脸上现出冤枉之色:“张公公千万别误会,老夫乃守备勋臣,以后要跟张公公您通力合作,确保一方安稳,怎会做出对您不利之事?这点沈尚书可以作证,沈尚书入城后,也有人要对他不利,老夫昨日也派人保护驿馆。”

张永没有跟沈溪求证,到此时他仍旧觉得沈溪跟徐俌已达成协议,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被迫出现在这里。

沈溪却好像根本不想彻查徐俌昨日调兵的目的,因为他知道徐俌不是省油的灯,现在不过是在面子上保持一种和睦,追究起来毫无意义,反而不如先把正事定下。

沈溪道:“刺客之事,本官正在查,暂且没有确定消息,不过本官怕两位之间有何误会,影响到地方安稳。”

“是吗?”

张永语气生硬,一如他以前给沈溪当监军时的态度。

其实张永的脾气一直都很大,他属于那种很容易牵扯进是非的人,也就是这两年他从沈溪身上得到的好处太多,才逐渐变得低声下气,现在觉得沈溪是敌非友,又拿出拒不合作的态度。

徐俌看出一丝苗头,心想:“张永怎好像对沈之厚多般刁难,那就是说,沈之厚果真没跟张永达成协议?如此我就好办多了!”

徐俌笑道:“之厚,其实张公公的误会,全是因老夫而起,老夫为赔罪,今日……就在兵部衙门设宴如何?”

这边张永对沈溪的态度异常冷漠,徐俌便见缝插针,既然你张永跟沈溪间出现误会,那我何不索性表现出对沈溪的友好态度,让你张永觉得我跟他是一路人?

没等张永回答,沈溪已冷漠回道:“先把正事商定,迎来客往何必急于一时?”

张永有些坐不住,站起身来:“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给句实在话?就算让咱家血溅当场,咱家也认了,不过某些人最好掂量后果,朝廷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徐俌苦着脸道:“张公公何出此言,咱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现在不好好说话的是你们!某些人在南京任上胡作非为,跟倭寇勾连,当咱家不知?”张永破罐子破摔,非要把事情扯明白,对徐俌的态度变得极为恶劣。

徐俌一愣,随即带着惊愕问道:“何人如此乱说话?张公公所说之人,不会是老夫吧?”

“不是你是谁”

张永怒目相向。

“你……简直胡说八道!”徐俌捋起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模样。

“消消气,消消气。”

王倬连忙站起,从对面席位来到张永和徐俌之间,把二人隔开,堂上顿时变得混乱不堪,张永此时也摩拳擦掌,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沈溪突然起身喝道:“你们是否将这里当作朝廷公堂?”

他一开口便带着极大的气势,这是一次又一次经历尸山血海后养成的,杀气逼人,让正在胡搅蛮缠的徐俌跟张永不由一怔,随即二人都不说话,冷哼一声坐下,劝架的人也赶紧退开。

沈溪道:“不就是因有奸佞在你们之间说了一通挑唆之言,就让你们如此乱掉规矩……难道你们忘了自身的职责?”

徐俌脸上略带慨叹之色:“之厚你说得是,这不老夫正准备跟张公公好好解释一番吗?至于什么行刺,还有跟倭寇勾连等事,跟老夫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有人从老夫这里索贿不得,恶意中伤……希望张公公明察秋毫,不要被小人挑唆!”

张永在有关徐俌派人刺杀他的事情上先入为主,无论徐俌做出如何解释都是徒劳,也跟徐俌昨晚调兵搜捕他有关。

所以张永对于徐俌的解释完全听不进去,沈溪想从中说和也很难。

就在二人要继续争吵时,沈溪起身走到他们面前,张永不得不起身:“沈大人还有别的吩咐吗?”

沈溪道:“你们之间的是是非非,或者利益之争,本官不想干涉,但眼下本官奉皇命统调江南人力物力平倭寇之患,若谁不配合本官,那无论他在别的事情上占了多大的理,本官也不会对他客气。”

张永想了下,黑着脸问道:“那有些人胡作非为,沈大人就不理会了?”

徐俌无奈道:“张公公,都说了那些事跟老夫无关……钱宁在背后挑拨离间,老夫身家性命都在南京,凭何犯傻,做那欺君罔上诛灭九族之事?朝廷就算不派张公公您来南京任守备,也会有其他大太监,老夫杀得完吗?怎会出此昏招?”

沈溪道:“既然张公公所得线报,说有人行刺,那不妨将此事上奏陛下处,由陛下来定夺。”

徐俌紧张兮兮望着沈溪:“沈大人,这不是捕风捉影的事吗?连这种子虚乌有之事也上报朝廷,不是小题……”

他本来要为自己辩解,但发现沈溪看过来的目光不善,身体稍微一缩,便不再多言。

沈溪继续道:“张公公上奏时,不妨将此事归在锦衣卫指挥使钱宁身上,由他跟陛下解释,至于是诬陷还是确有其事,由朝廷来定夺,而非眼下的南京兵部衙门。”

徐俌顿时感觉到沈溪没有偏帮他的意思,因为他不想将这件事捅破,若是朝廷得知,那就算白的也有可能会说成黑的,更何况他之前的确跟倭寇做过买卖,很可能有人会以此来做文章。

“老夫不同意。”徐俌当即拒绝。

张永这才看出来,沈溪跟徐俌之间真的没达成协议,至于徐俌之前表现出的跟沈溪有多亲密,也是伪装出来的。

张永冷冷一笑:“怎么,魏国公怕了?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

徐俌嚷嚷道:“就算身正,但有人故意拿着蜡烛斜着照,影子照样会斜,你跟钱宁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一个是提督东厂太监,道理全由你们讲,老夫有什么资格在陛下跟前说话?”

张永当即冷笑:“咱家还不至于做出诬陷之举,诬陷您魏国公对咱家没好处!”

“够了!”

沈溪当即喝止,“本官既让你们上奏,就是给你们机会,本官也会跟陛下详细陈明这件事,在本官看来,此事根本没谱,若钱宁有证据就让他告,若是没证据,陛下正好将钱宁治罪。”

张永跟徐俌突然沉默下来,显然沈溪切中他们心中的要害。

无论他们之间有多敌对,也架不住外面有个钱宁,张永和徐俌都不会把钱宁当作自己人,毕竟钱宁以前是刘瑾的人,现在跟张苑走得很近,张永和小拧子几次想拉拢钱宁,但钱宁属于那种见风使舵的类型,谁当权他靠向谁。

至于徐俌就更因钱宁不断诬告他的事而起争端,更不会跟钱宁同流合污。

沈溪道:“若你们真的身正,那本官会替你们做主,难道你们不信本官?”

沈溪此话,让张永和徐俌无法完全信从,不过从某种角度而言,沈溪又最值得信任,毕竟沈溪是朝中顶梁柱,无论是徐俌还是张永,找沈溪帮忙的前提就是看中沈溪在南京权力之争上严守中立的态度。

就算现在皇帝让沈溪全权负责江南军政事务,沈溪对此也不是很上心,且沈溪在江南没有亲信,要用的还是他二人。

徐俌凑过来道:“若是之厚你肯帮忙替老夫解释,并且让钱宁得到应有的惩戒,老夫愿意帮忙。”

这会儿徐俌阻碍沈溪或者张永上奏,其实没多大效果,便在于他明白,就算沈溪跟张永不提,钱宁也不可能不跟皇帝告状,说他的坏话,如此还不如跟沈溪合作。

徐俌望着张永:“张公公意下如何?”

张永语气低沉:“沈大人这是诚心帮咱家……还是魏国公?”

沈溪道:“本官对于锦衣卫指挥使钱宁在江南的所作所为,略微有些眉目,他要挟勋臣,并且在张公公面前挑拨离间,且上疏诬陷朝廷栋梁,本官若不查到底,怎对得起陛下的信任?”

本来还在争吵的张永跟徐俌不由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热切。

二人有宿怨不假,但属于正常纷争,对于张永而言,无论徐俌是否派人刺杀他,只要没有证据证明徐俌跟倭寇勾连,有谋逆之举,那徐俌还是会继续在南京当他的守备勋臣,最多也就是被朝廷降职罚奉,来个不痛不痒的惩戒,张永跟徐俌之间搞对立,其实没有任何好处。

不过现在若是联起手来一起对付钱宁,那情况就不同了。

钱宁的存在,让江南权力归属出现不少变数,钱宁是锦衣卫指挥使,还是皇帝派来查倭寇跟地方官员勾连的钦差,权力看起来不大,却可在皇帝跟前进谗,不但徐俌忌惮,张永也同样忌惮。

徐俌咬牙切齿:“钱宁为人臣子,所做之事却违背朝廷纲纪,要挟老夫,还在朝中公然诬陷,如此行迹实在该杀!特别是连累张公公怀疑老夫……其实老夫一心为朝廷,对张公公早就心存仰慕,之前更是派人去送礼……既然要刺杀,凭何做如此多花样文章?”

张永这边稍微被说动,他自己想想也是,如果徐俌铁了心要杀他的话,肯定不会派人去给他送礼。

再转念一想,难道派去送礼之人,是伺机再行刺杀之举,亦或者是求证一下他死了没有?

沈溪道:“你们之间的利益纠葛,可以交给朝廷论定,本官的责任就是维持朝廷纲纪,至于孰是孰非,本官就此上奏朝廷,你们是否联名上奏?”

徐俌点点头,随即望着张永,现在他已表明态度,选择权便落到张永身上。

张永本来不想跟徐俌有任何合作,但想到现在在南京地面上,非常危险,就算要跟徐俌翻脸也要先等扎稳脚跟以后再说。

张永道:“咱家愿意听沈大人的吩咐,想来沈大人做事公允,不会跟某些宵小之徒一样胡作非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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