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年人说:“大叔,伤心的事就别去想了,我们还是说点开心的事吧。前天我来矿山时,听人说从湘西过来了一股**,马上就要到我们新化了,你们知道不?而且有人说是红军,你们听说过红军吗?”
老砂工说:“三年前,我听人说,在江西的井冈山有一帮**,就叫红军,我们湖南有些地方也有,土匪就是土匪,却要取个这么好听的名字。小伙子,你刚来矿上两天,我可提醒你,官府不许提起这些**,要是被上面的那些人听到,他们不杀了你,也要把你打个半死。”
青年人不在意地说:“怕什么,我们都是穷砂丁,难道还有人会去告我的密。我还听说,红军不是土匪,是我们穷人的军队,他们头上带着红五星的帽子,说是要为穷人打天下。”
然后又神秘而又小声地:“你们知道为什么官府不许提起红军吗?因为官府和有钱人都怕红军,红军专门同他们作对,谁要是对穷人不好,红军就抄了他的家,把田土和财产分给穷人,对一些罪大恶极、『逼』死和打死穷人的官老爷和财主还要抓起来,交给我们穷人进行什么、叫什么审判,最后就一枪崩了。”
老砂丁盯着他说:“你别瞎说了,从古到今,官府和土匪就是一家,谁不害我们穷人。”
青年人正经地:“是真的,我要是骗你们,就是王八,是狗娘养的。”
老砂丁说:“你在哪听说的,你亲眼看到了?”
青年人眼睛机灵地一转,笑道:“呵呵,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过,我还真希望看看红军是个什么样子。”
老砂丁站起身说:“好了,好了,大家该干活了。小伙子,这件事说到这里打止,以后不要再说,否则你哪天不明不白地死了,会在阴曹地府怪我们。这个世上,穷人就是穷人,财主就是财主,要是穷人能斗得过财主老爷,这天还不翻过来了。”
砂丁们便笑着起身按分工继续干活,沉重的“塃包”又背上了他们的肩头……
曾孝长拉起表弟笑了笑,心里根本就不相信有这种事,就当又是听了一个神话故事。
邹家全提着空“塃包”、拉着张小亮跑往矿井深处,曾孝长便背起沉重的“塃包”朝井口走去……
天黑了,兄弟俩一趟又一趟的来回重复,不知又背了多少趟,邹家全的肚子又饿得“咕咕”叫了,但晚饭要收工后才有吃,要是十二点之前完不成任务,别说吃饭,还会被毒打一顿。
他只好又喝了几口从井壁上滴下来的水,坚持着背起“塃包”一步一步往外走……
巷道内,一些大人们兴奋地叫喊着“完成任务了”,然后开始收工,矿井内的砂丁愈来愈少,最后只剩下了小砂丁们。
此时,成堆的矿石已经差不多背完,但小砂丁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只好四处在矿井里找散矿石。
有一些胆大的却用小手在矿壁上扒那些已经松动了的矿石,然后急忙跑开,一些松矿就就垮了下来,大家赶紧装着。
邹家全也急忙抢了一“塃包”矿石,但看到张小亮在矿壁前也要扒矿时,忙吼道:“小亮,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快下来。”
张小亮不情愿地下来,在地上边装零散的矿石边嘀咕道:“你们兄弟俩就是胆小,特别是你表哥,天天怕这怕那,看到死了个人就抱着你不放。”
邹家全生气地:“就你胆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几个小砂丁就是扒矿时被压死的,还丢在山沟里喂了狼,你要是想死,就去扒矿呀。”
张小亮不服气地:“好好好,我不去扒矿行了嘛。”
邹家全背起“塃包”就走,刚走到矿道里,曾孝长笑着跑过来接过弟弟肩上的“塃包”说:“家全,只有最后一趟了,我们今天的任务完成了。”
“真的,哦,有饭吃了。”
邹家全兴奋地跑回巷子深处,在矿壁前装好最后一“塃包”的矿石,跑到水沟边洗了一下脸和身上的矿灰,穿上衣服后没注意到张小亮又在矿壁前准备扒矿。
当他低头快步走到“塃包”前蹲下就要背起“塃包”时,张小亮已扒动了松矿,转身跑时瞅见了邹家全,吓得边跑边喊:“家全,快跑!”
但已经晚了,还没等邹家全站起身,一大片矿石已“哗”地崩溃下来,将他埋在了矿堆里,张小亮也被矿石打翻在地,算好没被埋住。
小砂丁们吓呆了,清醒过来后,一些人就哭喊着往外跑:“救人啊,有人埋在矿堆里了。”
张小亮爬起来就和另一些人赶紧上来搬矿石救人……
曾孝长慌慌张张跑过来边搬矿边问道:“是谁?埋的人是谁?家全,家全,弟弟,弟弟。”
张小亮哭叫道:“孝长哥,里头埋的就是家全呀。都怪我,都怪我呀,我不该去扒矿。”
曾孝长惊恐地边搬矿边哭喊:“家全,弟弟,你别走啊,哥哥救你来了……”
老砂丁领着一帮大人冲进来,拚命地搬着矿石,渐渐地邹家全的身体『露』了出来。
曾孝长一把抱起表弟哭呼道:“弟弟,弟弟,你醒醒。”
一旁的老砂丁伸手在邹家全的鼻子前探了探,失望地:“孝长,你表弟已经走了。来,我先帮你抱出去。”
他抱起邹家全朝外走,张小亮边穿衣服边哭着跟在后面:“都怪我,都怪我呀。”
曾孝长呆若木鸡地停止了哭喊,傻傻地跟在老砂丁的身后。
大人们帮小砂丁们背起“塃包”,抱的抱起一块块矿石,虽然死了人,但孩子们的任务必须完成,不然打手们是不会让小砂丁们出井的,这种时候,大人帮小砂丁运出去的矿石才会算数。
老砂丁抱着邹家全钻出井口,外面已经是夜深,曾孝长呆呆地瞧着死去的弟弟,张小亮和小砂丁围上来小声地哭着……
一名持枪打手吼道:“死就死了,有什么好哭的,一个小穷鬼,赶紧扔到山谷里去。”
老砂丁轻轻地:“孝长,你把家全背出去埋了吧,不要扔到山谷里喂了狼。”
打手又吼道:“快去快回,你要是想逃跑,小心老子一枪毙了你。”
曾孝长呆呆地背转身,让老砂丁将表弟的尸体放在背上,他背着表弟向茫茫的雪野走去。
张小亮想跟在后面,打手吼道:“你跟去干什么,回来。”
张小亮还是要跟着,但被老砂丁拉住了,他便“扑腾”跪倒在地,趴在雪地上叩了三个头,哭叫道:“家全,是我害了你,我给你叩头了。”
曾孝长背着表弟茫然地朝山上走着,不知走了多远,狼的阵阵嘶叫声传来,他仿佛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嘴中喃喃地:“不,家全,好弟弟,哥哥背你回家。”
他咬着牙四周望了望,看清楚方向后,慌『乱』地从一个缺口钻出铁丝网,往山上跑去。
他清醒地知道,不能朝山下走,要是被打手看到,就知道他是想逃跑,自己不是被抓住打个半死就是会被碉堡上的警察或打手开枪打死,弟弟肯定也会被丢弃到山谷里去喂狼,他只能先爬上山,绕过矿山和山镇,才能走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