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孝长忙抹去泪水起身,小碧云已经跑进来抱着他,兴奋地:“孝长哥,我爸爸来信了,说已经帮我妈妈在长沙找到了工作,还帮我联系好了读书的学校,让我和妈妈赶紧去长沙。孝长哥,我真舍不得你,可我妈妈说明天就走,我以后不能再来教你认字啦。”
她说着就哭了起来……
曾孝长赶紧蹲下帮她擦着眼泪说:“别哭、别哭,去长沙跟爸爸在一起是好事,应该高兴。”
“走,哥哥背你回去,看你妈妈要不要哥哥帮忙。”曾孝长背起小碧云来到码头、走上江堤,向城北郊的学堂走去。
小碧云双手搂抱着他的脖子开心地:“孝长哥,我去长沙后,你会想我吗?”
“想,你是我最亲的碧云妹妹,哥哥肯定会想你。”
“我也肯定会想你的,以后我每次回来保证来看你。”
“好!不过要是哥哥不在,你不能哭鼻子哦。”
“不嘛,我要是看不到你,一定要哭的。”
“碧云妹妹,就象你去长沙一样,哥哥可能也要出去呀,你说是吗?”
“那、那你背我去北塔,我告诉你件事。”
曾孝长便走到前面的宝塔前笑道:“你想告诉哥哥什么?”
小碧云跳下来,拉着他跑到塔后的一块青石碑前说:“孝长哥,你要是出去了,就在石碑的后面刻个十字,我回来后要是没见到你就在上面刻个勾,你要是回来了就刻个圆圈,我就来找你,这样好吗?”
曾孝长瞧着她天真的模样,笑道:“好!我一定照你说的做。”他重新背起她,两人快乐地交谈着来到学堂,走进小碧云的家,她妈妈正在整理行李,曾孝长忙放下小碧云说:“婶婶,有什么要我帮忙吗?”
婶婶笑道:“不用,就我们母女俩的衣服要带走,其它东西碧云的叔叔明天会拿回家。”
小碧云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字典说:“孝长哥,我把这本字典送给你,以后你不认识的字可以查字典,它就是你的老师。对了,上面还有我的名字,你看。”她翻开第一页,指着“胡碧云”三个字笑了。
曾孝长高兴地:“谢谢!那你教哥哥怎么查字典。”
小碧云说:“你要查什么字?”
曾孝长灵机一动问道:“陕字怎么查?”
小碧云说:“什么陕字?”
婶婶问:“是闪电的闪,还是陕西的陕?”
曾孝长一愣说:“陕西?对,就是陕西、陕东、陕北、陕南的那个陕字。”
婶婶好笑地:“全中国就只有一个陕西省,省会是西安,什么陕东、陕北、陕南,这都是陕西省的地方,就象我们这里分城东、城北、城南一样。”
曾孝长明白地:“哦,是这样。那、婶婶,要是我要去陕西省,该怎么走?”
“去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好几千里呢,要经过湖北、河南两个省,还要过长江、黄河。”
“婶婶,麻烦你告诉我怎么走吧,我这么大了,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要是有机会出去,我首先就去陕西省。”
婶婶笑道:“我也没去过,要是从新化出发的话,应该首先是坐船到汉口,再坐火车到河南的郑州,然后应该是坐船、或者坐汽车去西安。”
“对了,我这里有一本中国地理,你一看就明白,我送给你。”她从行李中翻出一本书,翻到陕西省的页面,按照书上的介绍讲解给曾孝长听。
曾孝长终于知道陕北在什么地方了,心激动得“咚咚”跳,然后又赶紧请教查阅字典的方法,弄懂后高兴地表示感谢,抱着两本书跑回了杂货铺。
这一夜,曾孝长坐在煤油灯下仔细地翻看着地理书,不认识的字就查字典,头脑里有了一条清晰的、从新化出发到汉口、坐火车经平汉线到郑州、然后坐汽车去西安的路线。
第二天清晨,曾孝长赶到学堂时,正在和送行的亲人们告别的小碧云立即叫喊着“孝长哥”,跑过来抱着他直哭泣。
曾孝长也流着泪轻声安慰,然后送母女俩来到城门口坐上抬轿,挥着手目送两顶轿子消失在弯弯的石板道上。
返回店铺时,大街上民众都在谈论着土匪被消灭、在山上看到八名土匪尸体的消息,曾孝长知道张小亮没事,心里也就有了一点安慰。
叔公和潘大江在中午赶回了店铺,曾孝长将手枪擦拭干净压满子弹,又藏在了门槛下。
潘大江赶紧去码头上干活,叔公去捕了几条鱼回来,让秀兰去后院收拾,然后帮着接待顾客。
晚上吃完饭后,曾孝长抱着书独自在后院徘徊、思考,然后走进灶屋坐下,瞧着叔公和潘大江轻声地:“叔公,潘大哥,你们在码头上熟,看这几天有没有去汉口的船,我已经知道怎样去陕北,我要去找红军。”
叔公和潘大江惊得目瞪口呆,秀兰也傻傻地瞧着哥哥。
曾孝长坚定地:“我必须去陕北,谁也不要阻止我,这一年来,我如同孩子失去了母亲,人生失去了目标,今后的路不知道该怎样走?我是一名『共产』党员,我的理想、我的信念只有回到部队,才能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
“叔公,潘大哥,我明天就回去向妈妈告别,你们尽快帮我落实去汉口的船,我随时都可以走。潘大哥,今后你就是店铺老板,但千万不要忘记,你始终是一名码头工人,只有这样你才能将他们团结起来,他们也才会永远识你为兄弟。”
“叔公,家里就拜托您和潘大哥照顾了,黄茅岭村的那两家孤儿寡母也请您时常去看一下,她们也是我们的亲人,得让她们好好的活下去。”
“妹妹,好好听叔公和潘大哥的话,每个月同叔公一起回去看看妈妈和弟弟。”他禁不住流下了热泪,叔公和潘大江知道他迟早都会走,根本无法阻止他的决定,只能默默地流着泪点头。
“哥,我等着你回来。”秀兰扑到哥哥的怀中,兄妹俩搂抱着一起哭泣。
第三天早晨,叔公和潘大江带着手枪和剩下的子弹首先出门,曾孝长将十块银元装进口袋,来到江堤下跳上小船,潘大江迅速撑船前往上游,出了城区的范围后在一沙滩上停靠。
曾孝长叫潘大江立即回县城打探船只的消息,然后和叔公大步赶往天龙山,回到家时喜得母亲和小孝勇拉着两人的手进屋。
曾孝长点燃灯走进后院下到洞里,抓起四支步枪喜爱地看了着,又从小洞里取下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军帽、匕首和几十发步枪子弹,他双手捧着军帽泪水长流,痛哭一阵后抽出腰间的手枪退出子弹,又将口袋里的子弹掏出,连同手枪、匕首和军帽包好放进小洞里。
曾孝长重新回到堂屋时,叔公和母亲、小孝勇都在小声地哭泣,他陪伴亲人洒下离别的热泪,小孝勇靠在哥哥怀中也是泪珠成串的滴落。
一家人默默地吃完饭,母亲将两双布鞋交给儿子,曾孝长把十块银元放在母亲手中,拥抱着她轻声哭呼道:“妈妈,儿子不孝,秀兰和叔公会回来看你们的。”然后又同弟弟拥抱道:“孝勇,听妈妈的话,替哥哥照顾好妈妈。”最后跪在母亲跟前,深深地叩了三个头。
母亲拉起儿子,坚强地:“孩子,走吧,一路平安!”
曾孝长和叔公大步走出家门,直到即将消失在竹林中的山道时,才回头向站在屋前山坡上的母亲和小孝勇挥手做最后的告别。
两人匆匆赶回县城店铺,潘大江已联系好一条运锑品去汉口的船,明天清早就走,船老大姓伍,是一个很讲习气的汉子,他答应一定安全将曾孝长送到汉口,而且不要一分钱。
曾孝长兴奋地赶紧把棉衣、衣服和布鞋用布包好,潘大江和叔公硬是让他把剩下的几十块银元带上,但他坚持只要十五块银元,因为坐船已经省下一笔钱,再加上店铺必须马上进货,不然就无法周转。
当他将字典和中国地理书放进包裹里时,想起了与小碧云的约定,便跑到宝塔后面,用石头在青石碑的背面刻了个十字,虽然这是小孩子的游戏,但也不能让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