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雄伟的城门前,注视着上面的“南城门”三字,青石修造的城门已经用不锈钢护栏保护起来,并形成了一个小广场,四周种植着花草,显得非常的古朴而又漂亮。
曾副连长催促道:“别看了,快走吧,别误了办正事。”
邹连长老气横秋地:“你这孩子一点都不懂得我俩的乡愁,这里可是我们的故乡,俗话说,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曾副连长好笑地:“这哪跟哪呀,这是唐朝贺知章老先生的诗,从你嘴里却变成俗话说了,真不害臊。”“哈哈!”邹连长和王指导员笑着绕过城门,可俩人沿着道路越过越忐忑不安,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因为县城已经扩大,原来的城郊已经变成了城市,街道两旁一栋栋砖瓦房替代了过去老旧的木板房和土砖房,乡村不见了。
曾副连长奇怪地:“怎么不走了?”
邹连长扫了一眼四周,赶紧走到一位坐在一家商店门前乘凉的花甲老人跟前蹲下问道:“爷爷,您知道旧社会‘资江第一舵”,伍师父的家在哪吗?”
“资江第一舵?”老人愣愣地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道:“你说的是伍掌柜吧,他和他堂客在二十五年前就死了,是国民党特务害死的,他儿子和女儿都跟着解放军走了,家里已经没人了,他家的房子在六二年发大水时垮了,就算没垮现在也肯定拆掉了,这一片都变成城区了,你们怎么还来找他们的房子,你们是伍掌柜的什么人?”
邹连长失望地:“我们是他家的亲属,很多年没回来了。”
老人点头道:“哦,是他们家的亲戚。对了,这里拆迁时『政府』都发了补助费,我听说伍掌柜家也有,钱由县『政府』代管,存在银行里,要不你们去问问?”
邹连长说:“不了,我们只是随便问问,谢谢您了。”
王指导员又问道:“爷爷,那去黄茅岭有公交车吗?”
老人说:“有,县城每半个小时就有一趟班车发往邵阳,你们坐到黄茅岭下车就行,车票两『毛』钱。你们是不是想去天龙山烈士陵园祭奠他们?”
邹连长说:“对,我们这次回来就是要去祭奠他们。”
老人说:“你们既然是他家的亲戚,就应该经常回来看看他们,我们县领导每年清明节都会和烈士家属一起去陵园为烈士们挂青、扫墓。对了,空着手去可不行,去那边买些纸钱和香,还有鞭炮,这是对烈士最起码的尊敬。”
“对对对,我就去买。”邹连长赶紧按照老人的指点,去旁边的商店买东西……
曾副连长瞧着王指导员小声问道:“小坚哥,老人刚才说的堂客是什么意思?”
王指导员轻声地:“堂客就是老婆的意思,你连这个都不懂?”
曾副连长恼火地:“我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怎么知道意思。”
这时,老人起身指着县城方向说:“班车来了,你们要去烈士陵园就快点招手拦下。”
“好!”王指导员赶紧走到街边招手拦车,又冲着邹连长喊道:“小毅,快点,车来了。”
“来了来了。”邹连长抱着一把香、一打厚厚的纸钱和四挂鞭炮跑过来,三人拦下班车迅速上车,邹连长把手中六『毛』钱的硬币交给售票员说:“黄茅岭,三个人。”
售票员便撕了三张车票交给邹连长,只是车上的座位都坐了人,一些人还是站着,三人也就扶着窗前的坐椅,默默地注视着窗外……
当客车驶出城区,青山绿水的田园风光让三人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这充满生机的气息让他们的心灵深处有着一种久违的芳香,让其心旷神怡。
半个小时后,在售票员的提醒下,邹连长三人在黄茅岭下车,可瞧着眼前绿『色』的山岭和田野,以及公路旁一栋栋砖瓦平房,邹连长和王指导员有点不知所措。
曾副连长小声地问道:“这就是黄茅岭村?”
邹连长点头道:“是的,只是没想到变化这么大。”
王指导员却指着右侧三岔路口通往山上的土石公路说:“你们看,山上竟然修了公路。”
曾副连长说:“修了公路有什么惊讶的,赶紧找人问问,两位王『奶』『奶』的家在哪,我爸和姑姑、伯母可叮嘱过我们,要是两位『奶』『奶』还健在,我们就公开身份,要是两位『奶』『奶』不在了,我们就不要说出自己的身份。”
邹连长感慨地:“两位『奶』『奶』还在的话,应该有七十五六了。小坚,你去村里问问?”
“行!”王指导员正要进村,却看到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骑着单车从村里出来,他赶紧招手道:“大哥,问你件事。”
汉子停下车问道:“什么事?”
王指导员说:“请问村里的两位王『奶』『奶』住在那?”
汉子笑道:“这个村除了嫁进来的不姓王外,其他的人都姓王,虽然我不是他们村的人,但这是我外婆家,村里的人我都熟,你们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王指导员一愣道:“哦,我们要找的两位王『奶』『奶』,应该都有七十五岁左右,对了,她们家曾经有两个大儿子参加了红军,还有两个小儿子参加了游击队……”
汉子立即说:“我知道你们要找谁了,按辈份我应该叫大婶和二婶,她们两家出了四个烈士,只是两位老人已经去世十二年了,你们是那里人,怎么这时候还来找她们?”
王指导员失望地:“我们算是她们的晚辈。对了,她们的房子呢?”
汉子说:“两位老人去世后,她们的房子就没有人住了,后来公路扩建也就拆了。”
王指导员忧心地:“哦,谢谢!”
“不用谢!”汉子骑车离去……
曾副连长愁眉苦脸地:“这下任务完不成了,两位『奶』『奶』都去世十二年了,怎么办,要不我们再找人打听一下小英阿姨在那?”
邹连长说:“算了,别找了。二十多年了,我妈她们不敢回来,就是怕看到烈士们的家属,这是她们心中永远的痛,走吧。”
三人走上了上山的公路,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问题是,两位『奶』『奶』家确实有四位烈士,但只是两位红军烈士和王志强、及女婿潘大江,并不包括王志德,所以也就失去了了解真相的机会。当他们拐过一道弯看到左侧的石板道时,邹连长兴奋地:“快看,石板道还在,我们走石板道。”
王指导员立刻走上了石板道,并开心地:“援朝,你这次回来是真正的认祖归宗,等会要多给『奶』『奶』他们叩几个头。”
曾副连长苦笑道:“还认祖归宗,我爸和姑姑生怕有人认识我似的,非让我戴着眼镜,我又不是你们俩,是在这里出生,七岁才离开,这里的人根本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是谁。”
邹连长说:“你摘下眼镜试试,只要有认识你爸的老人看到,肯定会吓得尖叫,他们一定会认为曾孝勇返老还童了。”
曾副连长骂道:“尖叫你的头,难道我是鬼呀。”
王指导员笑道:“我俩还不是也戴着眼镜,谁让我们仨都遗传了自己父亲的部基因,连相貌都几乎不差分毫……”
曾副连长说:“长得像自己的父亲难道还有错,难道就不敢以本来面目面对家乡父老乡亲,非要弄三付眼镜让我们戴上,真不知道他们怕什么?”
邹连长叹息道:“唉,你呀,还真的是个小屁孩……”
曾副连长气恼地:“谁是小屁孩了,你俩只比我大四岁,已经欺压我二十多年了,今后要是还敢说我是小屁孩,我非要跟你俩决斗。”
邹连长好笑地:“好了好了,没人要踩你的兔子尾巴。说正经事,你知道我们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二十多年不敢回家乡吗,因为跟随他们红军三兄弟参加游击队,以及后来参加解放军的新化籍子弟兵共有一千三百多人,除了在战场上因伤致残后回乡的几十人外,其他一千三百来人部牺牲在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中,侥幸活下来的只有你爸、我爸妈、小毅他爸妈和阳秋舅舅,而且他们六人又都是一家人,这虽然只是一种巧合,但他们心里却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生怕有人说,这么多人都牺牲了,为什么你们家的六个人却活了下来……”
曾副连长不解地:“我孝长伯伯是师长,他都牺牲了,难道还怕别人说闲话?”
王指导员说:“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还是他们自己迈不过这道坎,心中的愧疚让他们觉得无颜面对家乡父老,而且是烈士们的牺牲,才换来了战争的胜利,也是战友们的牺牲才让他们六人侥幸活了下来,这种情感是我们无法理解的,这也是我爸爸因车祸不幸去世后,竟然成为压垮家叔叔的最后一根稻草,致使他悲伤过度,突发心脏病而去,从这件事上就可看出,在他们那一代人的心里,战友情比亲情还重。”
邹连长说:“是啊,他们在战火硝烟中用生命和鲜血筑就了永远的生死情怀。据我所之,在他们那一代开国将军中,有很多人在解放后都没有回过家乡,因为倒在自己跟前的家乡战友太多,让他们都有着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