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整,大磊牵着弟弟跑到街心公园前的路灯下,四处张望着,除了偶尔有几个行人经过,根本就没人在等候。他心急地:“他俩是不是记错了地方?小磊,你站在这别动,我去那边看看。”他拨腿就跑走了……
王小磊扭头望了望街心公园,虽然近半个月来每天早上都要来这里跟哥哥练武术,但没想到晚上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只有路灯的余光照进树丛,才显现出一点点生气。他感觉到有人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以为是哥哥回来了,忙回过头来,惊得他目瞪口呆,站在面前的是那两个坏蛋,醒悟过来慌忙想张嘴喊叫,但已经晚了,高个子坏蛋已一手抱着王小磊的脖子,一手紧紧地封住了他的嘴,并在他耳边低吼道:“不许叫,否则我杀了你。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打你,只是想找你哥哥报仇,我们已看到你哥哥刚才去那边了,等会就会回来。走,进去。”他用身子顶着小磊走进公园的树丛里,另一个胖胖的坏蛋站在路灯下张望着,看样子是要等大磊自投罗网。
大磊匆匆跑来,当看到路灯下的坏蛋时,紧张地:“又是你们,我弟弟呢?”
胖坏蛋一摆头说:“跟我来。”他领着大磊走进了树丛,王小磊流着泪瞅着哥哥。
大磊瞪着两个坏蛋,轻轻地:“只要你们不伤害我弟弟,怎样打我都不会回手。说吧,要打我多少拳?”
胖坏蛋小声地:“我们今天晚上要换一种方式打你,只要你脱掉身上所有的衣服,光着身子趴下给我们当马骑,等我们玩够了自然就会放了你弟弟。脱吧,快脱掉衣服。”
大磊盯着弟弟,手往上抬了抬。
王小磊明白了哥哥的意思,是让自己采取那一招摔人的防身术,摔倒抱着自己的坏蛋,但心里又犯起了嘀咕:“我、我能摔倒他吗?再说,我、我也不敢呀,这不是在练习,还是要对付真正的坏蛋,我要是摔不倒他怎么办?”
胖胖的坏蛋在催促着大磊:“脱呀,快点,不然我就要打你弟弟了。”
大磊的眼光始终在盯着弟弟,他慢慢地脱下了上衣、脱下了长裤、身上只留下了裤头……
高个子坏蛋这时在王小磊耳边说道:“我们知道你哥哥好喜欢你、好疼你、不愿意看到你被伤害,我们也知道你好胆小,我们就是要当着你的面羞辱你哥哥,让他恨你、讨厌你,最后逼着他离开你,到那时我们再来打你和羞辱你,要让你再回到过去,就象你哥哥今天一样脱掉衣服,光着身子给我们当马骑。”
王小磊看到了哥哥眼光中的焦急、鼓励,也看到他在坏蛋的催逼下双手放在了裤头上正要往下脱,同时盯着自己的眼光变成了失望和痛苦,心头顿时在呐喊:“哥哥为了我竟然能承受羞辱,不,不能让他象我一样痛苦,我已经受够了,他是我最亲的哥哥,我不能失去他。”
这样一想,王小磊猛地伸手抓住了那只封着自己嘴巴的手,怒吼一声:“哥,别脱。”然后快速地扣手腕、蹲步、顶胯、迈腿等动作是一气呵成,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身后的高个子坏蛋摔倒在跟前,并扑上去边喊叫边狠狠地一拳接一拳地打在他身上:“打死你,打死你。”
大磊慌忙喊叫道:“小磊,别打了,别打了。”并扑上来抱住了弟弟。
“住手!不许动!我们是警察。”几名警察冲过来将四人围住。
段所长用手电筒照着四人,吃惊地:“小磊,大磊,怎么会是你们?你们在这干什么?”
王小磊气恼地指着两个坏蛋吼道:“段叔叔,这两个坏蛋欺负我和哥哥五天了,他们抓住我,就天天打我哥哥。我、我要打死他们。”
大磊忙说道:“段叔叔,不是,不是这样。他俩是我的同学,又是我老乡,我是特意请他们来打我的。”
王小磊吃惊地:“哥,你、你说什么?”
段所长也惊异地:“大磊,你这是什么意思?对了,你衣服怎么都没穿,快穿上衣服。到派出所再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大磊赶紧抓起地上的衣服穿着。
警察拉起被王小磊摔倒的高个子和站在那没动的胖青年往外走出,两人慌得叫道:“大磊,大磊,你说你阿姨是警察,不会抓我们的,我们才来帮你的。”
大磊边穿衣服边叫道:“段叔叔,他俩真是我请来帮忙的。”
段所长恼火地:“别叫了,别叫了。到派出所说清楚是怎么回事,走吧。”
大磊赶紧拉着弟弟边走边说:“段叔叔,是这样。我弟弟胆子小,常被人欺负,可他就是不敢对他妈妈说,也不敢还手。我和我爸爸,还有阿姨就想了这个办法……”
段所长走到路边的警车旁站下道:“什么,你阿姨知道这事?”
王小磊也惊讶地盯着哥哥。
大磊点着头说:“是的。我爸爸让我请两名同学装成是坏蛋,从星期一开始,天天在放学的路上抓住小磊,但是不打他,这时候我再出现,装着为了救他不敢同他们动手,就任他们狠狠地打我。段叔叔,你也知道,我有硬气功,他们打不伤我。前三天,他们打我时,小磊就知道哭,路上那么多人,他喊都不敢喊,回去的路上,我就装着受伤的样子骂他,吼他,说他没用,这么大了连喊叫的勇气都没有,要是再这样,我就再也不理他,并每天早上教他学一招摔人的防身术,逼着他练。”
段所长好笑地:“还有用这种方式练功夫的,亏你爸爸想的出来。”
大磊笑道:“昨天,当他们又要抓他时,小磊终于猛地喊叫了一声,他们也就没抓他了,我就表扬他,说他勇敢,有进步,还告诉他,坏人终究怕好人。今天晚上,我让两名同学当着小磊的面羞辱我,目的就是要逼着小磊出手,因为只有逼他出手,才能消除他心中的恐惧,刚才他终于不忍心看着我受羞辱,勇敢地用我教的方法将我同学摔倒在地,情况就是这样。段叔叔,阿姨告诉我爸爸,那天您去烈士陵园时,她有些事已经告诉了您,今晚要是惊动了警察,她说让您打电话给她,说这一片是您的管辖范围。”
段所长瞅着王小磊笑了笑,用手机给李燕打电话道:“李姐,你这是唱的那出戏,大磊说今晚逼着小磊出手打人也是你导演的?哦,是小伟哥导演的,我当然看见了,小磊边吼叫边打人,什么,大磊的朋友受没受伤?我还没问,你等一下。”他冲着警车喊道:“你们两个下来。”
大磊的两个朋友走下车,不安地望着段所长。
段所长问道:“你俩受伤没有?”见两人摇头,便对李燕说:“李姐,大磊的两个朋友没有受伤。行了,我知道了。大磊,让你接电话。”
大磊接过手机说:“阿姨,没事,没事,谁让我是哥哥,我就担心小磊今晚还不敢动手,那这场戏还真唱不下去了。好的,我会替您谢谢他们的。小磊,接电话。”。
王小磊接过手机责怪道:“妈,你这不是害我嘛,我还没向别人道歉呢。妈,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明天,真的,太好了。好,我明天在家等你,再见!”
段所长接过手机,冲四人笑道:“好了,没事了。你们演戏,却害得好心人打110报警,说看见有人被劫持进了公园,我们也白跑了一趟。对了,大磊,你爸爸这次不留在北京,他还要回云南?”
大磊点了下头道:“嗯,他过两天就可能回去。”
段所长叹息道:“唉,十六年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兄弟俩也这么大了,有些事该替你们的爸爸妈妈想想了。大磊,你现在是大学生,应该已经懂得一些男女之间感情的事情了。这样吧,明天是星期六,我带你们兄弟俩去门头沟见你们的爷爷奶奶,让他们说出十六年来的秘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说不定还得让你们兄弟俩才能合力解决。今天就这样,叔叔还有事,明天早上八点,我到你们家楼下接你们。再见!”他坐上警车离去。
大磊愣愣地站着出神,王小磊瞧着他的两名同学不知如何上前招呼,反到是他俩走过来拉着兄弟俩的手笑道:“大磊,我俩的任务完成得还可以吧。”
“小磊,这几天肯定把你吓坏了,我天天抱着你的脖子威胁你,对不起。”
大磊这时才醒悟过来,忙笑道:“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们,害你俩受惊了。”
王小磊不好意思地:“我、我妈妈让我谢谢两位大哥哥,还让我问你受伤没有?”
高个男青年笑道:“摔在地上到是没摔痛我,虽然没想到你的暴发力会有那么大,真的一下子把我摔了出去,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和自我保护的措施,只是你扑上来打在我身上的那几击重拳,还真的将我打痛了。不过也没事,我的功夫虽然比你哥哥差很远,但这几拳还是能经住。”
大磊笑道:“小磊,你刚才那一声怒吼,恐怕是从你内心深处喷发出来的,把我都震住了,动作也是一气呵成,一下子就把大哥哥摔倒在地上,干净、利落、漂亮,我忘记了这是在演戏,所以晚了一会才上来抱住你,害得大哥哥白挨了你几击重拳,还不快请两位哥哥去家里坐坐。”
胖青年笑道:“不去打扰了,今晚你们兄弟俩肯定有好多话要说,今后机会多的很,再见。”两人笑着跑走了……
王小磊生气地瞪了哥哥一眼,转身往家走。
大磊上来搂着他的肩说:“怎么,生哥哥的气了。”
王小磊盯着他说:“你好坏,这一个星期我人都快吓死了,没想到却是你们合伙在骗我。”
大磊嬉笑道:“这几天你是吓坏了,但胆子也变得一天比一天大,从第一天吓得全身发抖,只知道哭,到后来敢喊叫,到今天敢怒吼、敢摔人、敢打人,说明你心头的恐惧已经彻底地消除,以后要是再遇上这样的事情,就再也不怕了,是不是。”
王小磊不得不承认地点了下头,今晚的举动,使自己把压抑在心头十几年的怒气全部发泄了出来,心情舒畅了好多好多。他问道:“哥,其实我妈妈没去广州,那天在烈士陵园是我妈妈在哭,是吗?”
大磊点点头说:“她根本就哪里都没去,一直住在公安局的值班室里。”
小磊明白地:“原来是这样。还有,上学和放学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和叔叔老在我身后,是不是这样?”
大磊开心地:“是的,我和爸爸一直在暗中保护你。其实让你请朋友回家吃饭和这次逼着你反抗,都是我爸爸的主意,他说只有这样,才能逼迫你去跟同学交往,交上自己的朋友,提高自己在学校的自信和自尊,适应环境和勇敢地面对一直困难和挑战,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小磊,没想到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就成功地改变了自己,以后我和我爸爸也就放心了,你妈妈也会为你感到骄傲,明天她回来一定非常非常的开心。”
王小磊自豪地笑了,在这短短的十多天里,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找回了自信和自尊,这一改变,将影响自己的一生。
大磊催着他:“快点走吧,我爸爸还在家里等着我们的消息呢。”
王小磊停下不走了,撒娇地:“哥,我没劲了,你背我。”
大磊乐了,弯下腰,等弟弟笑着跳了上去,他背着弟弟开心地往家里跑去……
客厅里,王小伟站在哥哥的遗像前,神情非常的焦虑,今晚的计划能不能成功,将关系到小磊的一生。当听到开门声,他迅速转过身来,用期待和希望的目光盯着儿子。
大磊认真地:“爸爸,你的计划成功了,小磊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王小伟流下了欣慰的泪水,他望着哥哥的遗像,喃喃地:“大伟哥,小磊做到了,你的儿子勇敢地站起来了。哥,我也可以安心了。”
王小磊上前拥抱着叔叔,感激地:“谢谢叔叔!谢谢叔叔为我所做的一切。”
王小伟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慈爱地:“孩子,天不早了,洗澡休息吧。”
兄弟俩一起去卫生间洗澡,但大磊没向以前一样同弟弟嬉闹,弟弟要挠自己的痒痒时,他赶紧躲闪开求饶地:“好弟弟,别闹了,哥哥还有点事。”并三下两下洗完澡和衣服,走出卫生间,瞧着站在遗像前的父亲,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只好走进了卧室,从书包里掏出大伟伯伯的遗信复印件,认真地看了一遍,呆呆地想着心事……
王小磊也赶紧洗完澡,出来对叔叔说了声:“叔叔,我和哥哥睡去了。”走进卧室时,却瞧见哥哥坐在书桌前发呆,便奇怪地:“哥,你心里有事?”
大磊将复印的信放进裤口袋里,起身拉着弟弟走到阳台上,望着对面大楼里的灯光,感叹地:“小磊,我要是在北京有一个真正的家多好。”
王小磊笑道:“哥,我妈妈说,我家就是你在北京的家。”
大磊扭头瞅着他说:“小磊,你愿意让我做你真正的哥哥吗?”
王小磊愣愣地:“你不就是我真正的哥哥嘛。”
大磊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道:“我是说、比方说,我和爸爸经常住在你们家里,你愿意吗?”
王小磊好笑地:“哥,你是怎么啦,你和叔叔现在不就是住在我家嘛。”
大磊又望着对面楼里的灯光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小磊不明白地:“难道还有其它意思?哥,你说明白一点行不行。”
大磊头也不回地:“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嘛,让你妈妈给你找个新爸爸,可以吗?”
王小磊惊异地:“新爸爸?这、这,我、我可没想过。”其实他心里顿时就懂得了哥哥的意思:“难道哥哥、他是想,可、可,唉,这不是我想的事呀,再说,叔叔是叔叔,爸爸是爸爸,这是两回事。”
大磊自言自语地:“我到希望我爸爸给我找个新妈妈,十多年了,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生活,为了我,他放弃了一切,虽然他常常跟我商谈很多的事情,可毕竟我只是儿子,有很多的心里话根本就无法跟我说。当他心中痛苦时,就会独自去山上看妈妈,坐在妈妈的坟头前边哭边说,可现实生活中又有谁能帮他解除和了解他心中真正的痛苦呢?没有。有些话只能是丈夫对妻子说,或者是妻子对丈夫说,这样,他们的精神才会开朗,身体才会健康,同时又能相互给予对方关照和体贴,以及深深的情爱,才能快乐地度过每一天。”
“虽然我也看到过,别人家的父母经常吵架,但我却非常的羡慕他们,因为父母多半是为了儿女的事,或家中的事发生争执,过后又马上亲热地生活在一起。这两年,随着我的长大,爸爸似乎变得话也越来越少,特别是知道我已经考上大学,激动和高兴过后,常常独自坐在那沉思,有时我晚上醒来,爸爸却坐在铺上瞅着我,当时我以为只是爸爸舍不得我,现在想起来,是爸爸在承受又一次煎熬。”
“妈妈的死,对爸爸来说是致命的打击,还儿子的远行,带给他的又是另一种痛楚,孤独和寂寞。这半个月里,我看到他同你在一起时,体现出一种少有的开心和快乐、关爱与慈祥,可今后的岁月又有谁、能给他带来关怀和温暖呢?很显然,我这个儿子给不了他全部,他必须去寻找、过早地失落了的爱,也就是夫妻之爱。”
“小磊,过一两天,我爸爸可能就要回云南了,但我始终无法解开心中的一个迷团。他很想大伟伯伯,也很想看到你,但他为什么十六年不来北京?又为什么不让我给你写信?这所有的为什么?虽然我已经串在了一起,但能给我答案的只有四个人,我爸爸和你妈妈,可他们俩我不好问,他们俩也不会说,唯一的希望寄托在爷爷奶奶的身上。明天段叔叔要带我俩去看爷爷奶奶,但愿能得到我想象的答案。”
王小磊静静地听着大磊的话,其实心里也在想着这些为什么?同时心里还多着几个为什么?为什么妈妈在知道叔叔要来家里的消息时是那样的高兴?为什么妈妈在得知叔叔骗了她十六年时会如此的恼怒?看来也只能明天在爷爷奶奶那得到答案了。
大磊转过身来,眼神中充满期盼地:“小磊,你喜欢我爸爸吗?”
王小磊本想说喜欢,但刚才大磊的一番话,这个“喜欢”如果说出,显然就代表着某种含义,这个似乎非常简单的问题,一下子却沉重得让他不知怎样回答,难得他吱唔地:“我、我、这、这、哥,我……”
大磊笑道:“小磊,我还以为你没听懂哥哥的话,看来这个问题现在是很难回答。没事,其实要回答这个问题的不是你和我,还是他们大人自己。但不管怎么样,我们永远是兄弟,你说是不是?”
王小磊拥抱着哥哥说:“哥,你永远是我的哥哥。”
大磊拍拍弟弟的背说:“睡吧,明天我们还要去看爷爷奶奶。”
兄弟俩躺下后,却久久地不能入睡,两人都在想着同样一个问题,但看法不同,大磊想的是该怎么才能让父亲留下来?小磊想的却是,如果妈妈要留下叔叔,自己会同意吗?
这一夜,王小伟一直站在哥哥的遗像前没有移动一步,表情非常的坚定,因为他已经决定离开北京,如果再不离开,明天李燕回来后,自己将无法无法面对,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