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故人之子,冷锋很激动,很高兴。
冷锋滔滔不绝的说了周辉当年的英勇,也说起了他和周辉的交情,说起他们曾经一起并肩作战。
他们是可以交付后背的兄弟,他们曾经躺在一个战壕里畅想未来......周辉和凌商圆的婚事是冷锋主婚。
如果不是已经提倡自由恋爱,冷锋还想和周辉来个‘儿女亲家’。
当时周辉还笑话冷锋想要让儿子老牛啃嫩草。
那时候,冷锋的儿子已经好几岁,能走会跳,但周辉和凌商圆才刚结婚,而且暂时不打算要孩子。
周辉和凌商圆都是新时代青年,提倡晚婚晚育。所以对于冷锋的‘娃娃亲’嗤之以鼻。
现在冷锋最小的女儿冷秋月都比商周要大十岁不止。
幸好,当年没有撮合‘娃娃亲’,否则,真的就是笑话了。
冷锋让商周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他。只要能帮的,他一定会义不容辞。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违纪违法,他都会尽绵薄之力。
商周轻轻点点头,并不当一回事。
好话谁都会说,没有人会当真,谁当真谁就输了。
父母刚去世的时候,也有很多人对他说,‘有需要就找我。’‘我就是你的亲爸。’一类的话。
那时候,小小的商周是真的当真了。
后来,他才知道,人家不过是说说而已。
很多时候,大人说过的话就和放过的屁一样,是没有存在感的。
一次次失望后,商周已经不再抱有希望了。
对于别人善意的话,他听着就好,没有必要当真。
“性格不像你爸。”冷锋揉揉商周的小脑袋,“你爸可不像你这么沉默,你爸可能说了......你妈也能言善辩。”
“举办晚会的时候,你爸妈说的相声常常能赢得满堂彩。”
商周笑了笑,小时候的他也是个小话痨。只是后来......爷爷继奶奶说他吵,每次他想说话的时候,继奶奶和小叔就会打他嘴巴。
最严重的时候,他的牙齿被打掉,脸颊被打肿,吞口水都疼更不敢说话。
被打多了,有了心理阴影。
再憋屈,再恨,也不敢随便开口。因为他年纪小,打不过爷爷和继奶奶还有小叔。对方有三个人,而他只有自己。
只能避其锋芒。
只能躲。
只能忍。
商周一次次的告诉自己,长大就好了。
长大了,就没有人敢打他的嘴巴了。
商周知道,继奶奶和小叔是不希望他在外面乱说,影响他们慈爱的形象,所以一次次的打他的嘴巴。
不过是想让他有口难言,让他从心里畏惧说话,让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他不敢说话,就只能由得爷爷和继奶奶在外人面前狡辩。
他都懂的。
商周摸摸嘴角,眼底闪过恨意。
“你住在石河村?和小荔枝生活在一起?”
商周点点头,“嗯。”
“那就好好跟着小荔枝学习,长大当一个大科学家。”
冷锋没有问商周为什么在石河村?父母不在了,难道没有别的亲人了?没有必要问。如果亲人好,商周就不会在石河村。
冷锋见过各种各样的家庭,很明白不是所有父母都爱子女,也不是所有父母都是人,都愿意做人。
有些人牺牲了,抚恤金被抢,孩子被虐,并不少见。
否则,为什么有些人宁愿把孩子托付给兄弟朋友,也不愿意让他们在老家遭虐?
冷锋摸摸商周的头,“好好长大。”
“像你爸一样,成为男子汉,成为英雄。”
冷锋拍拍商周的后脑勺,“不管是个人还是国家,想要不被欺负,只有变强,更强。你强大了,别人就弱小了,就胆怯了。”
“人,总是欺软怕硬的。”冷锋抿抿嘴,“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
商周点点头,“我会的。”
冷锋看一眼安荔浓,然后看看赵老,“这么晚了,国营饭店应该关门了,我们......”去哪吃饭?
这个时候,想要找个吃饭的地方并不容易。
冷锋本想建议去他家的。
正在闭目养神的赵老突然睁开眼,“去我家吧。我想和小荔枝聊聊。”
冷锋看向安荔浓。
“可以。”
一行人来到赵老家。
赵老让妻子给安荔浓等人煮了面,吃过后,就带着安荔浓去书房。
冷锋和商周坐在客厅里等着。冷锋随意的和商周聊着,聊聊周辉,聊聊凌商圆,然后再问问商周最近的生活。
冷锋想要多了解一下石河村。
虽然没少从女儿口中听到石河村,但冷锋对石河村并不了解。以前,女儿每次写信回来,都是哭诉各种苦各种难,吃不饱穿不暖,人还愚昧无知。总之,在女儿口中,石河村偏僻偏远还愚昧落后,有一百个缺点,有一千个想要离开的理由。
每次,女儿的信都有一个要求‘想要回城’。
但这么多人在盯着,他怎么敢为了女儿徇私?只能一次次的劝女儿忍忍,再忍一忍,然后就是拼命的给女儿寄钱寄票,寄物资。
但女儿说,有钱有票也没有用,因为石河村距离公社供销社很远,去一趟就要大半天,而且,走一趟脚底能起泡。
借车?
想太多。
整石河村只有一辆自行车,是村长所有;整个石河村只有一辆牛车,全村所有。
借什么车?
怎么借?
冷秋月每次写信回家都向老父亲诉苦,有时候,信纸都湿透。但是,一年多前,女儿的信变了,虽然哭诉还是主题,但多了其他的内容。
而冷锋也从女儿的信中知道石河村在一天天的变化中。
冷锋希望从商周口中了解到更详细的变化。
但商周心思不在。
商周在担心安荔浓,时不时的看一眼赵家书房的方向,猜测赵老和安荔浓谈话的内容。商周捏着手,既担心赵老为难安荔浓,也担心安荔浓胆大包天说话得罪人。
和安荔浓相处的时间长了,知道安荔浓有时候说话大胆,总担心她吃亏,谁让现在没有语言自由呢。
商周心不在焉,频频看向书房的方向,满眸担忧。
“别担心。”冷锋拍拍商周的肩膀,“小小年纪,别想太多。”冷锋觉得商周身体单薄,就是因为想太多。
“堂堂男子汉还没有小荔枝大胆。”冷锋安慰劝解,“放心。赵老不会为难小荔枝的。”
商周担心安荔浓被为难,冷锋还担心安荔浓说话太直白,戳了赵老的心窝子呢。
“放一百个心。”
“把心揣在肚子里。”
赵老曾经是安呈的领导,看重安呈,欣赏安呈。如果不是安呈再三拒绝,赵老的宝贝女儿嫁的人就是安呈。
当年赵老对安呈,绝对是比对亲生儿子更好。
安荔浓是安呈的学生,赵老只会爱屋及乌。
“当年安呈出事,是因为赵老不在京市。”赵老被调出京市,去了沙漠很多年。
基地,不管是消息还是人,都是能进不能出。
赵老根本就不知道安呈出事。
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否则,赵老即使舍命也是要护住安呈的。
当初,能护住安呈的人都陆续被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调出京市,想护住安呈的人多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呈被作践、折辱。
冷锋没有告诉商周,当年为了安呈,很多人家破人亡。当年,想要护住安呈的人有很多,但也有很多人想要安呈死。
安呈的死,是很多人的痛。
书房里,看着满眸灵气的安荔浓,赵老也想起了刚回国的安呈。那时候的安呈是天之骄子,英俊潇洒,天赋傲人,才华横溢,还有着让人妒忌的家世。
从国外回来的安呈生活习惯很西式化,喜欢穿西装、大衣,喜欢咖啡,喜欢红酒,喜欢听外文歌,喜欢看电影......
这些习惯都成为了别人攻击他的理由。
赵老陷入回忆,久久不说话。
安荔浓也沉默是金。
一时间,书房里寂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赵老年纪大了,也因为多年在缺水的沙漠生活,所以呼吸有些沉有些重。
安荔浓看一眼黑漆漆的窗外,想提醒赵老,已经很晚了,有什么话赶紧说。但看赵老一脸悲伤,安荔浓只能忍耐下来,没有打断赵老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