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佑佑立刻开始头痛。
“那个固执的偏见的严厉的老头?他对中国有偏见!我很难争取他的支持!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啊???”
“或者你自费。”
“……我觉得一起过去比较好,路上有个照应。”左佑佑人穷志短。
柏辛树解释了一下:“因为你这次去山东用的是东亚经济交流的名额,你和卡勒布博士的票和酒店由论坛会务组统一购买,所以你们的车票邻座,酒店对门,四舍五入就是一起。”
“回程也是一起?”
“对,你、卡勒布博士、姜世钦,你们三个人一起。”
怎么可以一起呢?!
左右与垂死挣扎:“就不能……”
“就当是照顾一下老人家,发挥一下我们中国人尊老爱幼的精神。或者你自费。”
自费是不可能自费的,为工作花一分自己的钱都是对这份工作的不尊重。
左佑佑瞪着眼睛呆了半晌,接受了现实。她颓然叹气:“……好吧。”
柏辛树转过身,露出满意的笑容。
简行舟的新书发布非常成功。如老倪的期待,这本书图片精美、内容扎实,因此市场反应也不错,首日销售量上千,还登上了豆瓣的新书榜。
来送左佑佑的时候,简行舟整个人都是神采飞扬的。就连堵车,都没能败坏他的好心情。
“知道了。”两个人到了机场,左佑佑双手插兜,没精打采,“知道你的书卖得好、做得好。——拜托简二狗你吵死啦!你追着我炫耀到机场来?!”
简行舟突然面色通红,目光躲闪,口气生硬:“你别乱说!谁追你了?谁、谁追你!”
“呸,你跑到机场来不就是为了炫耀?”
“不是!谁说我过来为了炫耀?!”简行舟几乎跳起来,“左佑佑,你不识好人心!”
左佑佑翻了个白眼,垂头丧气:“你装什么好人,不要在我这么悲伤、无助的时候在我伤口上撒盐成吗?”
她想要在回程的路上“严厉谴责”英俊的青年学者,不要全程陪同一位凶残老人家呜呜呜。
简行舟奇道:“不就和卡勒布博士一起去青岛,你至于这么郁闷?还是说老大去辽宁出差,你想他?”
这次轮到左佑佑面色通红、目光躲闪、口气生硬:“什么、什么想他!”
简行舟提醒她:“你的日记,老大还没审稿,你要想着催他。”
……原来简行舟说的是这个想。
自己只听到了“想他”?
左佑佑瞬间感受到了社会性死亡,恨不得瞬间离开自己的星球。
简行舟还在说:“我明明关心你,你自己的事情自己不想着催他……”
落在左佑佑耳中,简行舟的声音在她耳边念:“想他想他想他想他……”
这个时候,卡勒布博士终于到了机场。
和简行舟的魔音灌耳相比,左佑佑看见卡勒布博士,心里不是不感激的,和博士打招呼的语气也带上了三分真诚。
“那么你可以走了。”左佑佑斩钉截铁地给简行舟下逐客令,“你等下是不是还要去书店?”
简行舟看了下时间。
“是,下午有售卖活动。”简行舟神采飞扬,“明天我去黑龙江出差,希望等我回来以后,数据可以上一个台阶。”
左佑佑心中升起一股羡慕嫉妒恨。
她转身帮卡勒布博士检查登机牌,卡勒布博士感谢并拒绝了她的帮助。
“女士,我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并不需要您的帮助。”他说。
又被拒绝了?
左佑佑垮下脸,转过头,对着简行舟做了个鬼脸。简行舟走过去,笑眯眯地从自己的挎包里——
掏出两本博物馆古籍图册?
左佑佑眼睁睁地看着简行舟把自己的图书广告打到了卡勒布博士手里,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她觉得自己是简行舟接触卡勒布博士的工具人。
她看着简行舟的背影,小声吐槽:“难怪你好心来送我,简二狗!”
登机,无言。
卡勒布博士似乎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主动开口找了个话题:
“最近在读什么书?”
左佑佑悚然而惊,被老师检查作业的恐惧袭来,胃部一阵抽搐。
她低声交代,两人严肃交流几句后,又陷入了沉默。
半个小时以后,卡勒布博士又问:“有什么关于信陵缶的新进展吗??”
被老师检查作业的恐惧再次袭来。
她能说自己从账本里没找到直接证据吗?
左佑佑嗫嚅:“……没,没有。”
卡勒布博士有些失望:“啊,我更希望您能证明我是错误的。”
嗯?
这和他上次坚定拒绝自己的态度不一致啊?
左佑佑问:“卡勒布博士,我能问是什么改变了您的观点吗?”
卡勒布博士的蓝眼睛看着她:“女士,我的观点并没有改变,而是您对我抱有偏见。”
“我没……”
左佑佑看着卡勒布博士严肃的蓝色眼睛,想否认的话到了嘴边,默默地咽了回去。
她在心里暗暗说:“呸。”
“我的立场无关政治,我只看史实。”卡勒布博士说:“因为好奇,女士。我之所以做研究,就是因为我很容易好奇。我希望我们可以不带任何立场,去走近一个故事,好吗?”
“好。”左佑佑言不由衷。
“那么。”卡勒布博士缓慢地说,“我这里有一些关于在韩山东华商的材料,请你看看。如果你有困惑和新的发现,也可以和我谈谈。”
在韩山东华商的材料?这不正是自己要找的吗?
左佑佑低头看,竟然是1900年至1920年,在韩山东商人的20年出入口数据总账,大量繁复数据已经被一列一列统计清楚,做成了表格。
竟然是卡勒布博士的工作成果,就这样完整地、全然地、毫不设防地摆在了左佑佑面前。
左佑佑震惊了。
是怎样的一种信任,让他把这份研究成果共享给自己?
偏见吗?
自己指责卡勒布博士对岱石老人抱有偏见,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因为在流失文物工作组的会议上,已经知道卡勒布博士为伦敦方面举证,所以自己已经先入为主地感觉愤怒,而这种情感也导致自己对卡勒布博士抱有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