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冷面端上来的时候,华夏书林的回应也放了出来。
华夏书林自己的官微并没有什么人看,但这份回应却迅速被截图发在了网上。
没过多久,愤怒的指责就已经攻陷了评论区。
“——就算岱石没有娶日本人为妾,但是他二哥娶了啊!日本人是他嫂子!”
“——抗战期间把文物卖给日本人?把中国青铜器卖给日本人?不可饶恕!”
“——汉奸!”
“——呵呵,华夏书林也只敢揪着‘结婚的是二儿子不是岱石’说了。大家不要被文字游戏骗了!他们可没有反驳岱石老人卖文物给日本人!”
“——华夏书林从根子里就烂透了。”
“——包藏祸心的华夏书林被判死刑!”
“——呵呵,大汉奸还有人洗。谁牵线的?谁审批的?谁默认的?中国的文化口出了内奸,代表的是谁的喉舌!”
柏辛树开始打电话,压热搜。左佑佑心神不宁。
手机被另一只手拿走。
“别看了。”柏辛树垂眸推过来三碟小菜,“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尝尝朝鲜咸菜。”
左佑佑抬眸,对上柏辛树的眼睛。他神色平静。
朴教授见状,及时地把一个大碗推到左佑佑面前:
“好孩子,尝尝冷面。”他安慰道,“该吃吃,该喝喝,网上的事情慢慢就会淡化掉,人的记忆都是有限的。”
左佑佑垂头看着碗里淡黄色的面条,如鲠在喉。
“可这篇文章是我写的。”她低声说,“是我惹的祸。”
“怎么能是你的错?”柏辛树的声音似乎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过来,模模糊糊,并不能听得清楚。
或者说,没有办法被听进左佑佑的耳朵。
“我在发稿之前,本来应该查一查相关舆情的。”
她看着清亮的面汤,里面倒影出她自己的脸。
迷茫,灰败,满脸受挫。
“都是我的错。”她看着碗里的人嘴巴木然地一张一合,“如果不是我在这个节骨眼上发这么一篇文章,这把火也不会烧到华夏书林的头上。”
“老大,我想。”她艰难开口,“是不是我给你添了好大的麻烦,如果我引咎离职的话……”
清亮平静的面汤被红色的泡菜打散,灰败的人影碎成千万碎片。
左佑佑下意识往后一躲,抬头看见柏辛树把一碟子泡菜倒进了她的冷面碗。
“说什么胡话。”柏辛树轻描淡写地说,“把新人推出去挡枪,我们这种公司,没有这样的文化。”
“可如果我不引咎离职的话,华夏书林就势必被我拖累,你也……”
“不批。”
柏辛树越是力挺左佑佑,左佑佑越是自责。
一股强烈的内疚涌上来,左佑佑颤声说:“就让我离职吧。”
桌子上安静了几个瞬间。
朴教授见氛围不对,立刻说:“我去隔壁买包烟,你们聊。”
说着,抬腿走了出去。
见朴教授走了,柏辛树这才沉了脸。
柏辛树把空的泡菜碟往桌上一顿,“当”的一声,他怒道:
“离职?你看着我说话!”
左佑佑从来没见过柏辛树生气,被他的喝声吓了一跳,浑身一颤,慢慢对上柏辛树的眼睛。
饭店众人纷纷看过来。
左佑佑却毫无感觉,她脑子乱纷纷的,整个人都麻木了。
她眼中有泪。
柏辛树却仿佛没有看见一样,依旧严厉地说:“你想离职?你想好了?”
“不离职的话,说不过去。”
“我问你想不想!”
左佑佑心中一刺。她又低下头,眼泪掉在桌子上。
“我……”
她想到自己毕业前三年的颠沛挣扎;
她想起自己投了三年简历才获得一个面试机会;
想到自己熬了多少夜出了多少差;
想到自己想方设法就连睡觉都在想着把古籍销出去。
她没有好的家世,也没有好的背景。今天获得的一切,都是她一拳一脚拼出来的。
她有的,永远只是自己这双手而已。
左佑佑嘴巴里仿佛含着千斤铁球,离职的话沉甸甸地坠着,怎么都说不出来。
柏辛树咄咄逼人:“左佑佑,如果你想离职,我绝不阻拦你。但你想好了,你真的要离职?”
沉默。
左佑佑感觉柏辛树灼人的实现投在自己背上,不知怎的,她的拧巴劲上来了,顶着柏辛树的目光,一言不发。
柏辛树专治拧巴。
“抬头。”
“看着我。”
“抬头!”
左佑佑迫于柏辛树的压力,缓缓抬头。
看见柏辛树严厉却略带关心的眼神的时候,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一脸。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你想离职,想还是不想。”
想还是不想?
“我……”
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凭什么要放弃?
华夏书林甚至都没说让她离职,她凭什么自己先离职?
这是她的错吗?
“不……”
不是!
是营销号的错!
何其下作!何其下作!
如果华夏书林让她离职呢?
那就是华夏书林的错!是华夏书林推了她出去背锅,但她没有错!
如果华夏书林逼她离职,她就应该像当年和蓝笑笑battle那样,去和华夏书林battle!
“我不想!”左佑佑大声说,她嚎啕大哭,“我不想!我不离开!我不要走!”
“我凭本事走到这的,我就待在这!我哪都不去!”
左佑佑一阵爆哭,哭了个昏天黑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哭边喊:
“我不走!我死都不走!”
“我就要待在这!”
“凭什么呀!凭什么我走!我不走!”
一顿嚎啕。
不大的饭店一片安静。
柏辛树浓黑的眉终于展开。
他正打算安慰左佑佑。
饭店老板突然一步窜出来,指着柏辛树大骂:
“小伙长得挺精神,人咋这么狗呢?
“有本事你欺负男的去啊,你欺负女人算啥?”
“欺软怕硬的玩意儿!”
柏辛树猝不及防。
他震惊地看着老板,发现老板真的在骂自己。
老板转头对左佑佑说:“大妹子,别哭了,你有什么委屈跟哥说,哥绝不让这个小白脸欺负你。”
左佑佑猝不及防。
她怔怔地抬起脸,对上老板凶狠(关切)的目光,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和胳膊上的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