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转运仓。
左佑佑举着手机冲进去:“帮我找这个快递!”
——然后陷入维权的人海中。
“你也是来找快递的?”
“是啊!我的快递都卡在转运点一周了!”
“我卡9天了!”
“听说哪里有物流管制,连累咱们这边的转运仓发不出货,结果越堆越多。”
左佑佑抬头一看,被壮观的快递山快递海惊住了。
与众人的焦灼相比,工作人员倒是很淡定:“一个一个来啊,不用着急,都能寄到的。”
轮到左佑佑,工作人员查了一下,告诉她:“你的快递确实在转运仓,现在管制解除,会按顺序发出的。”
“能给我个具体时间吗?”
“我们一定会按顺序发出的,请您耐心等待。”工作人员照着台面上的《问答手册》念道。
左佑佑悲愤道:“可是我着急。”
工作人员瞟了一眼《问答手册》,继续念:“我们理解,但是大家都急,我们一定会按顺序发出的。”
左佑佑指着《问答手册》说:“我能看见这上面的内容啊喂!”
工作人员神态安详,继续念:“您可以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等您的快递发出,我会及时通知您。”
左佑佑问:“能给个具体的通知日期吗?”
工作人员说:“我们会按顺序通知的。”
问答实现了完美闭环。
你是chatgpt吗。
左佑佑败下阵来,被后面的群众挤开。
姜世钦的电话又进来,左佑佑抹了把汗,走到一边的快递山上。
“姜世钦,你放心!”左佑佑咬牙切齿,“我一定让你在哈佛东亚研讨会上扬名立万!”
说着,她拍了一张快递山的照片发给了姜世钦。
姜世钦被中国物流盛宴吓了一跳:“什么情况?”
左佑佑一脚踩在快递箱上,深沉道:“当代年轻人的职场锻炼之——你好,快递分拣员。”
这世上,有哪个职场剧的女主角做过快递分拣员的?没有!
几个小时以后。
姜世钦打视频电话过来:“我给哈佛研讨会做的ppt,咱们对一下——天呐左编辑!”
左佑佑抬起一张灰扑扑的脸,汗水顺着打缕的刘海滴在快递箱上:
“好啊,你说。”
姜世钦震惊:“你的形象不要了?你是在帮我翻快递吗?”
“是啊,不然呢?”
姜世钦弱弱道:“唉,要不就算了。我……我把书封面放ppt上讲也行。”
说话的功夫,左佑佑又翻了几个箱子:“说什么呢,你的学术成果,我来守护——我有预感,很快就能找到了!”
又过了几个小时。
姜世钦打第六个电话过来催促左佑佑:“我不要书了,你赶紧回家!”
左佑佑连上衣都湿透了:“嘿,我的胜负欲——我很快就能找到!”
姜世钦静了几秒钟,郑重、感动又不安地说:“左编辑,我真的会谢。”
左佑佑正在喝水,差点喷在地上。
她赶紧摆手:“大恩不言谢,你要真想谢,就帮我催催海川君,要海川家族的史料。你跟他熟啊。”
姜世钦奇道:“你要海川家族史料做什么?”
左佑佑一边推箱子,一边给姜世钦粗略地讲了下刚刚的发现。
姜世钦立刻说:“这事包在我身上。”
“这事得催海川君,你不用勉强。”
“倒也不勉强。”姜世钦有些尴尬地扭动了一下身子,“那个,其实,海川君确实不太好拿授权,因为他出身于海川家族的旁支,而且太年轻了。”
“哦。”
姜世钦又说:“但是我不一样,我奶奶是海川家族的正支,是海川会社社长的长女。”
左佑佑欢呼一声,拖出一个箱子:“在这里!找到了!你的200本样书!”她神采飞扬地回头,“你说什么?”
姜世钦重复。
“你说什么?!”
姜世钦咳了一声:“还记得我硕士就读于东京大学吗。因为我奶奶是海川会社的长公主。”
左佑佑这才真的呆若木鸡。
“没听你提过?”
姜世钦不自然地转过脸:“我是看你帮我大忙才告诉你的,你不要和别人说。”
左佑佑不由自主地问:“为什么?”
姜世钦说:“不想让别人觉得我靠家里。”
一道闪电突然划过左佑佑的脑海,左佑佑想起莫名其妙掉到自己头上的古琴谱孤本项目,孤本主人从美国“慕名而来”,点名给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菜鸟做?
“对,你帮了我很大忙,我奶奶非常感激你,就送了你一个项目。”姜世钦说。
送了一个项目。
左佑佑缓缓坐在快递山上。
“你奶奶。”她如梦初醒,“会给女生开一千万美金支票,让她离你远点吗?”
姜世钦:“?”
姜世钦的关注点在于:“我还比不上一千万美金?”
这样的霸总发言要配上古早韩剧bgm才够味。
直到姜世钦的样书跟着物流车远去,左佑佑都没回过神。
左佑佑:我何德何能,误入玛丽苏专区。
第二天。
拜体力劳动所赐,左佑佑睁开眼,感觉浑身肌肉酸痛,好像被人打过一顿。
手机在一旁坚持不懈地来电提醒。
左佑佑痛苦地呻吟一声,在床上滚了两圈,扯着被子裹住头。
手机继续催命连环。
左佑佑怒掀被子:“让我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看清来电显示,她的怒气迅速清零。
“海川迹部?”
海川迹部用口音浓重英语说:“左老师,我已经拿到了家族封存的史料。”
是个好消息,可海川迹部的声音怎么有些失落落魄?
“我……连夜买了机票飞过来,把史料的影印本当面给你。”
左佑佑吃了一惊,用英语问:“你已经在中国了?”
打“飞的”送材料?
华夏书林当然也经常有打飞的送材料的业务,但一般都是对上级,这种影印资料哪里值得海川君专门飞过来?
“是,我已经落地了。”海川迹部的声音非常低落,“我在家族史料中看到些无法接受的内容。我想,我们当面聊聊会比较好。”
左佑佑心中了然。
在朝鲜半岛战乱中,海川亮拒绝被政治挟裹,坚持人性与本心,帮助华商回国。
因此,海川迹部推崇敬佩海川亮。
可惜,人是复杂的,人是多变的,人是矛盾的。
账本中显示,1939年海川亮利用柏杰生的商船,不知夹带了什么私货,导致二人反目;岱石老人的日记更说明,海川亮涉嫌偷窃信陵缶。
海川迹部如今的低落,是否因为从史料中看见海川亮的另一面?
不仅仅是海川迹部。
就连左佑佑,也想拨开历史的迷雾,走到海川亮面前,问问他。
为什么?
史学是人学,而是人就有偏爱。
偏爱是人性。
人性怎么能用道理来厘清?人性又怎能用政治简单粗暴地框住?
在百年前,大动乱之际,究竟发生了什么?
左佑佑发了个地址给海川迹部:“这个咖啡馆,我现在就过去等你。”
海川迹部简单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