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映蓉要来了初步侦查的信息,看了一会以后,从工具箱中掏出两双手套,递给了我一双,而自顾自的戴上另外一双,拉开裹尸布的拉链,对白露的尸体进行了检查。
尸体虽然已经严重被水浮肿,却已经确定就是白露本人,年龄23岁左右,浑身衣衫完整,只是左脚脚踝处,隐隐有一条细如丝线的勒痕。
“现场有发现绳子什么的吗?”周映蓉指了指勒痕,问道。
随行警察道:“仔细打捞一旁,并没有找到什么绳索。而且就算有,那么细的绳子,也不至于让死者挣脱不了,所以我们初步断定,这个勒痕可能是死者生前喜欢带的脚饰,问过死者的同学,她的确生前很喜欢带脚饰,这一点相吻合。”
“所以?”周映蓉眉毛轻挑。
“尸体发现的地方,是空旷的水库上游,如果有他杀嫌疑,那么死者无论是挣扎还是呼喊,水库的工作人员都不可能听不到。而假设他杀的几个嫌疑人,明显都有没有到过水库上游的迹象。如果断定是失足落水,呼喊声也应该会传出。所以初步判定是白露自杀。”警察回答道。
“那如果她是自杀,她也会行踪很是可以,既然你说水库那么大,那么现场可有她的足迹,或是有工作人员见过她?”周映蓉又问。
“这……”随行警察纵然没有回答,但我和周映蓉却从他的神色中了解了答案。
随行警察显然觉得这样被我们两个外来者问住,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说道:“或许工作人员玩忽职守,上厕所时正好错过了白露。”
周映蓉闻言,嘴角浮现一丝嘲弄:“前言不搭后语,如果工作人员玩忽职守,就算是他杀他也不一定看得到。”
“不一样的,他杀的话,凶手和被害人的行动势必会减缓……”警察的话被周映蓉摆手打断:“如果凶手蓄谋作案,当然有办法让被害人没办法挣扎呼救。”
“但是我们法医外伤鉴定和体液鉴定,死者白露……”随行警察还欲再说,又被周映蓉摆手打断:“我先看看尸体,别打扰我。”
随行警察住了口,但是却是瞪视着不再看他的周映蓉。
我没有关注二人的对话,而是轻轻掀开尸体的衣角,仔细的观察,尸体已经有些腐烂,显然在水中浸泡所致。
“嗯?”我突然发出一声轻咦。
“发现什么了?”周映蓉看向我,问道。
“据我所知,人失去生命迹象以后,身体里的血液会狙击在身体低位形成尸斑,但是这个白露,我怎么找不到她的尸斑?”我问。
周映蓉笑了笑,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放大镜,递给我道:“拿这个仔细观察一下。”
我接过放大镜仔细的观察了一番,然后为之一愣。
周映蓉仿佛知道我看出了什么一般,笑着解释道:“看到了吧,这具尸体不是没有尸斑,而是颜色很浅,因为死者尸体长时间侵泡在水中的关系,这尸斑便显得很不显眼,因为浮力于水流等关系,尸斑也不会拘泥在固定低位形成尸斑。”
我微微皱眉:“水库里,水流应该……”
“所以喽,此案很蹊跷。”周映蓉一边检查尸体,一边笑着说道。
“哦。”我挠了挠头,意识到自己显然还要学习很多常识。
“看。”周映蓉轻轻的抚摸着白露尸体的脖颈,下一刻,白露尸体的口鼻之中,溢出了不少白色的泡沫。
“这是……”我努力回忆自己所看过的书籍,一个名词窜入我的脑海:“蕈样泡沫?”
“蕈样泡沫”是由于溺液刺激呼吸道,粘液分泌增加,同时剧烈的呼吸运动,使肺水肿时的溺液、呼吸道粘膜分泌的粘液及空气互相混合搅拌形成口鼻部泡沫性液体。多为细小均匀的白色泡沫,因富
含粘液而较为稳定,不易破灭,附着在口鼻孔及其周围。有时呈蘑菇状,称之为蕈状泡沫。
“没错。”周映蓉显然很是赞赏我能知道这个,对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蕈状泡沫可以告诉我们,死者入水时,呼吸功能还在,也可以基本判定,死者在入水以后,还未丧失对生命的渴望,因此产生过挣扎以及呼救。”
随行警察欲言又止,但是我却猜出了他想要说的话,于是开口道:“我看过许多书籍,很多人自杀以后,过程中因为太过痛苦而后悔,这样的话,挣扎或是呼救也不无可能。”
随行警察感激的看了我一眼,显然我猜对了他想说的话。
但是周映蓉却是摇头一笑:“我不是说基本判定吗?又没有很确定。再说了,她真的呼救了,那个玩忽职守的工作人员没有听到也是有可能的。”
说到这里,周映蓉猛然想起什么似得,看向那个随行警察:“你们有没有查清楚,这个白露会不会游泳?”
那个随行警察从对周映蓉刚才话语的不屑中回过神来,听到周映蓉的话,猛然一惊,旋即摇头:“时间太短暂,没有调查这些。”
“从发现尸体到现在多久的时间了,还算短暂,那么重要的信息都没调查,我看你们是认定她是自杀,所以对此案重视力度不够吧?”周映蓉有些咄咄逼人的说道。
“这……”随行警察脸上流下了汗,大概想起了这个案件的委托人的身份,如果真的算是办案不力,他们后果可能很不好。
“还愣着干嘛,查啊!”周映蓉此时有些动了真气。
那随行警察哦了一声,快步离开停尸房后,周映蓉没有多说什么,继续检查尸体。
尸体被水泡的浮肿,早已没有了朋友圈照片上白露的美貌,而且在这昏暗无比的停尸间里,显得分外可怖,但是周映蓉却是毫无畏惧,甚至还拨弄着尸体的眼鼻嘴巴,用放大镜继续观察,这让我内心更是敬佩这个比我小好几岁的女孩子。
同样是为了复仇,为了替家人找到真凶,她的付出,显然要比我多出数倍。可笑以前的我却仿佛井底之蛙,总是对养父说,自己付出的多么多么的多,别人却难以理解等这样的话。
“这朝阳区的刑警,这能力还真是……”周映蓉拿着白露尸体的手,用放大镜仔细观看了一阵,悠悠叹气道。
“怎么了?”我一边问,一边拿放大镜也对着白露的手仔细看起来。
“他们的水平看来和你持平。”周映蓉看我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不由笑着调侃道:“看指甲,看指甲缝。”
“哦。”我对周映蓉的调侃并不在意,毕竟这句话反过来说,我也能当朝阳区的刑警了。
仔细看了看白露尸体的指甲缝,却发现白露尸体的指甲缝中,隐隐有些黑色的秽物。
我第一个感觉,是白露不讲卫生,指甲不清理,但是很快我的理智就告诉我,一个表演系,平日里出门打扮都精心的女孩子,手指甲不可能有一点污秽。
“河沙?”答案呼之欲出。
“没错,就是河沙,那你告诉我,她指甲缝里,为什么会有河沙?”周映蓉又在考验我了。
我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如果她是自杀,纵然是溺水,因为身体有浮力的关系,她会漂浮在水面上,水库至少三五十米的水深,她是不可能在活着的时候沉底的,如果她是被他杀,在挣扎的时候手拼命的抓河沙,才会留下这样的污秽。”
“没错。”周映蓉对我赞赏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周映蓉说完,用棉签将尸体中的秽物提取了一些,扔入一个试管中。
“这河沙还能有什么用?”我仿佛是一个好奇宝宝一般问道。
“用仪器检测,可以判断出她最初的溺水位置。”周映蓉道。
我闻言一愣,旋即问道:“你怀疑她不是在水库如水的?那怎么可能?”
“忘了我说的话?”周映蓉的嘴角微微勾起:“做我们这一行的,怀疑是必须时刻存在的。还有,在已知的案件里,许多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往往在合理的解释后,是可能的。”
周映蓉又检查了一下,然后对我说道:“记录。”
我拿出纸笔,然后对周映蓉摆出了一个ok的手势。
周映蓉进入了工作状态,语速平稳的说道:“一.尸体需要向死者家属申请解剖,提取肺部和内脏进水检测硅藻,以确定死者是被他杀,并确定其落水位置。二.需检测死者四肢以及脖颈的皮下组织,确定死者是否在生前有搏斗或被束缚的痕迹。三.死者眼角膜已重度浑浊,手足皮肤已有脱落迹象,结合尸斑及身体腐烂情况,确定死者从落水到2015年8月10日……”周映蓉说到这里,看了看墙上的挂表“早晨7点17分,死亡时间已达到38小时左右。四.仔细观察尸体体表,发现有轻微刮擦痕迹,却无致命伤势,初步判断是由水流冲击后,刮擦在石头等坚硬物品上所致。”
“等等。”我突然抬起头来,仿佛想起什么死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周映蓉,问道:“如果死者是沉底窒息溺水,那么她为什么会有被石头刮擦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