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杨小娟和同池婆婆打了招呼,叶青菀也早就听到了,循着残存的记忆想起这位慈眉善目的婆婆,见了她便甜甜笑道:“婆婆,菀儿没事的,您别担心。”
虽如此说,可池婆婆见叶青菀白白的小脸和脑袋上厚厚的绷带,心中不免还是难过,于是双手合十,念念叨叨说了她的口头禅:“阿弥陀佛,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是你爹娘总是行好事,为你积下了德,否则你这丫头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流了这么多的血,阎王爷哪儿有那么容易放过你了?哎哟哟,瞧瞧你,可不叫人疼死?”
杨小娟也道:“婆婆说的是呢。重积德则无不克,众人皆说此番菀儿能死里逃生可实在算是奇迹了,这都是你们夫妻二人善行的好处。”
宁娇娇摇头:“叫你们说的,什么行善积德的?我们夫妻二人不过也就是做事凭良心罢了。再说,左不过是邻里之间相处大家帮忙罢了,哪里就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池婆婆笑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怎么还不让人夸了?我见着菀儿醒了也就放心了。来,我给你们带了一只老母鸡,还有些天麻。菀儿伤在了头上,给她炖天麻母鸡汤最好,可以滋补……”
叶青菀听着她们的聊天,忽然觉得一阵困意排山倒海而来,不知道二爷的药里面是不是放了促进睡眠的成分,不多时她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周围静悄悄的,似乎是深夜。
也不知是疗伤的药起了效果,还是好眠之后恢复了些体力,叶青菀觉得好了一些,至少头晕的症状缓解了不少。
“唉……姑娘家家的,真是不让人省心,这么小小年纪就对我们菀儿下这么重的手,将来大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心狠手辣呢。大哥大嫂一味疼她,她却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叹息,叶青菀知道那是父亲叶千山的声音。是了,天都黑了,出去打猎的父亲只怕早就回来了。
宁娇娇也叹了叹:“谁说不是呢?菀儿心眼儿实,平日里总是受芝儿的欺负,可她从来也都没哼过一声。只怕正是这样的态度让芝儿以为她是逆来顺受,所以越发地敢动手。”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菀儿这性子太软了,茗儿性子又太暴,这两个孩子要是能平均一下可就好了,也不至于出今天这样的事儿。瞧瞧,好好个姑娘家,头上那么大一道口子,虽说伤好了有头发挡着,可到底是大伤口,真是……哎……”
宁娇娇轻笑一声:“从前我也觉得咱们家菀儿性子太软了些,不过我今儿冷眼瞧着,又听见她与玉蝉连个说的话,才知道这丫头心里头明白着呢。原来我们从前才是误会了她呢!且看吧,我今儿把话撂在这,我们家菀儿可不是一般的孩子。只是这伤,到底还是要好好将养。可……”
后面的话宁娇娇没有接着说,这是一味叹气。
叶千山自然知道自己的妻子在忧虑什么,冷笑一声:“那鸡蛋的事情你不说我也知道了。从前不管娘对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肯出声,她偏疼大哥一家却总数落你,我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
我也不是不知道,村儿里人背地里都说我是个愚孝之人,只知道听娘的摆布。可他们又哪里知道,我这样乃是念着当年大哥不顾性命把我从湍急的河水里捞上岸救了我一命,我心里总想着,这兄弟情谊总大过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吧?
且大哥从来不是习武的料子,只知道出力气务农,却连弓箭也使不好,种地哪有打猎收益好?所以有时候让着他,我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大哥有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些年来仗着娘的偏心,越发看重他自己那一房的人,凡是都为他自己的小家打算,越发不念手足之情,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日子还长,他有他的打算,娘有娘的看法,我也得为我的媳妇孩子打算起来了。”
宁娇娇嫁入叶家以来还是第一次听见自己的丈夫说这样的话,惊诧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从前只觉得丈夫是个心地善良、勤劳敦厚的人。婆婆如何找自己的麻烦,丈夫从来不说婆婆一句。自己虽然委屈,但心里想着婆婆不喜欢自己是自己的错,丈夫孝顺,自然为难,敬着长辈也能理解。
只是家中并没有分家,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他们一房无论得了什么银钱好处,丈夫都是一分不少的交给婆婆,由婆婆统一分配。分配上怎么可能一碗水端平?
若不是她自己懂得排遣情绪,又看在孩子们的份儿上,又念及多年的情分,这日子只怕早就过不下去了。即使如此,今儿发生的事情更加令她寒心,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退让,又能撑到哪一天去。
村儿里人说丈夫愚孝,说他们的长女傻实在这一点都是随了爹,她倒是信了个十分,却没想到女儿是隐忍不发不说,就连丈夫这么做竟也是有隐情的。可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偏今儿忽然就想得这么通透了?
“你这是想起什么来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叶千山顿了顿,沉声道:“也不是想起什么,今儿二叔找我谈过了,我只觉得他的话深有道理。
这么多年了,我苦着自己的媳妇孩子,只一心想让娘接受你,能对你好一点,这个家里的人都能同甘共苦,同喜同乐,谁不想一家人团结一心呢?
可……我觉得娘似乎是不可能回心转意的了,连小一辈儿的都有样学样,欺负起人来,这更是让我失去了信心。
我只是悔不当初,二叔回家才几年就看得这么透彻,偏我是个死心眼的,有些事明明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却仍旧不理会,白苦了你和孩子。
娇娇,我跟你说狙心窝子里的话,咱们做大人的苦些委屈些,只要爹娘能多念念我们做子女的好,也算是我们的福气,可我这一味忍让到头来差点害死了咱们家菀儿,这实在让我后怕不已,我如今再忍下去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