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三笑道:“叫您说的,谁不知道我叶老三是个从小种地长大的人?没成想明远有出息,考上了秀才,又得县老爷的重用,这已是我们家祖上积德了。
只不过,这些说到底是他的命,可叫我在城里头住着又有什么趣儿?我又不爱上街逛去,只怕我去了也是每天关在那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憋屈,不去。
那哪儿有我如今自在?平日里侍弄着我的小菜园子,又离着他姑姑那么近。还是村儿里好,村儿里好啊。”
叶明远他们家当时在叶家村落户的时候就是叶老三和他那个妹子叶思思两个人。
如今叶老三妻子早亡,与儿子相依为命,叶思思也是嫁了人了,只不过嫁得很不如意。叶老三不搬走,不适应城里的生活倒是其次,其实他心里是记挂着妹妹,想离她近些,总舍不得走才是真的。
那要说这叶思思到底嫁给了什么人呢?
前文提到过本村的地主,那位退了休的员外老爷是荣归故里之后才成的叶家村地主。在他之前,叶家村最有钱的却不是姓叶的,而是一家姓费的人家。
费老爷子原先是在皇商手底下做管事儿的,一辈子很是积攒了不少的钱财。后来费老爷子年纪大了,向皇商家请辞,皇商可不差钱,念费老爷子一辈子辛苦,他卸任的时候又予了不少金银财物。
费老爷子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叶家村,买了许多的田地,成了叶家村本地的乡绅地主。费家当时可谓是鲜花着锦,家里头干活儿的长工短工就有头一百来号人,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
但是费老爷子这辈子有个遗憾,就是子女太少。手里有那么多的钱最后却只得一子一女,且都是自己年逾五十才得的老来子。
人就怕这样。心心念念盼了一辈子才盼来的孩子,老两口子自然爱如珍宝,各种疼宠有加,却就是忘了好好教育,好好教孩子生活的本领,总以为自己的身子骨还硬朗,家里还那么有钱,怎么着子女这一生也可无忧无虑了。
可他们忘了这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的俗语。
就在那一年,长子费雨楼刚刚成亲,女儿费雨妍还只有六岁的时候,老两口子突发疾病,一前一后就这么去了。
这位大少爷费雨楼最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儿,又爱耍钱吃酒,混得让人咬牙切齿的。可就算他再怎么混蛋也好,当年费家的确有钱。叶明远的姑姑叶思思就是嫁给了他的。
可嫁是嫁了,却只是个小妾而已。
世人都知道,高门大户的小妾虽然穿着的光鲜亮丽,令人艳羡,其实不过就是太太的奴婢,老爷的玩意儿,叶思思过门之后的日子实在过得不怎么样。
当年之所以把叶思思嫁过去,乃是因为费家出的财礼的确丰厚,一下子就拿出了三百两银子,还不算那些个器皿绸缎和整堂的上等家具云云。可以说叶思思这一出嫁,叶老三家的日子才拨开云雾见青天。
再后来,不用想。万贯家财不够费雨楼一个人祸祸的。成天的吃酒赌钱,一点儿正事儿没有。千顷良田不上几年就全变成了赌资,眨眼就没了。
他娶的那么多姨太太,最后也就叶思思还陪在他身边,旁的那些,不是趁着费家还有点儿什么的时候就卷了些钱财跑了,就是被费雨楼卖了抵债。要不是叶思思真心疼他,知冷知热的一直陪着,费雨楼要卖又没舍得,只怕叶思思如今也不知道流落何方呢。
车上众人听见叶老三提起叶思思,大家都不言语了。各人心中都明镜儿似的,这叶老三一辈子最后悔的莫过于把妹妹嫁到费家做姨太太了。
若早知道费家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当年就是再难,他也不会把妹子许给费雨楼那个败家子儿,若不是他一时贪财,妹妹这辈子也不会受那么多的委屈了。
叶老三喟叹一声,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他自己倒笑了:“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要到县城还有一段路好走,各个都不说话,这一路可要闷坏咯~千山啊,你们家青荣这回进学可是一桩天大的喜事。那位博然先生虽长得不出奇吧,可也是个有真本事的人。我瞧着青荣这孩子聪明,倒比我们家明远更好,将来一定能考上状元,你们家有福了!”
叶老三此人惯会玩笑取乐,平日里赶牛车也时不时开开玩笑。可他此番如此说辞倒听得出几分真诚。
叶千山忙道:“借三哥你吉言了。荣儿这孩子打小就爱读书,我也是没想到他能有这个造化。”
这儿叶青荣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忙道:“三叔抬举我了,我哪有明远兄有才情,只是命好些罢了。”
叶明远也笑了:“何必妄自菲薄?咱们两个有缘分同村住着,现下又是同窗,这也不枉咱们知己一场,岂非好事?”
叶明远现在的身份是县衙的书吏,但是读书一事他从来都未放下过,也仍旧是博然先生的弟子,于学问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他还是会时常往私塾里头寻先生以解惑,每个月也按时给先生交束修。
见两个年轻人嬉笑颜开的样子,叶老三却是长长一叹。
叶二爷笑道:“老三,你这会子却又叹个什么?”
叶老三摇头:“二爷您不知道我的心事啊。明远这孩子吧,哪儿都好,就是这个脾气,太轴了些。他今年都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却执意要考取功名之后再成家。我知道这孩子一心扑在读书上,城里那些读书人家孩子大都成婚晚,他怕耽误学业嘛,我晓得的。可是……再怎么说也得把这门亲事先定下了不是?他总这么不上心,总说不急不急。二爷啊,您说说,这可真是愁死人咯。”
叶二爷如今这个岁数了也没有娶亲,倒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从前有许多事情搁置了娶亲这件事情。今日偶然听见叶老三提起儿子的婚事,叶二爷却只是听着,眉头紧了紧,没再搭茬,倒是叶明远说出了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