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宗族的力量就如一座大山一样压在自己头上。
如果不是胡家落了魄,拿不出彩礼来,搞不好苏木还真要被强行入赘到胡家。真到那个时候,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今,这桩婚事总算就是做罢。
可苏木还是担心三叔和四叔哪一天念头一动,就将自己倒插门到另外一家去。
与其被动防御,还不如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事摊开了说,用话将苏家三房和四房套住。
如果是在以前,他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别人也会当他放屁。可如今自己拿了 县、府两场考试第一,又有才子之名,分量自与从前不同。
可以想象,从现在开始,家族再不会出此下策。要想对付自己,还得另外想办法。
当然,现在离院试只剩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只要我苏木中了秀才,就是海阔天空,再没人制得了啦!
一声一声的呵斥,又占在道德的高度下,看苏瑞声被自己骂得面如土色,苏木不禁有些佩服自己:想不到我苏木也是如此能言善辩,佩服,佩服啊!
其他人听苏木这么说,心中自然是信以为真。
确实,苏木以前在呆傻之名,可这都是传言,当不得真。事实是,苏木那首诗已然名动整个保定,又一口气拿了两个第一。将来中个秀才那是肯定的,运气好,举人老爷也做得。
任何一个家族出了这么一个人才,都会当着珍宝聚全族之力细心培养,以期将来能科举入仕,为家族谋福利。
这已经是明朝大宗族的中一个约定俗成的行为准则,就拿明末崇祯年间余姚望族黄氏来说吧。当年大学问家大思想家黄宗羲参加乡试之后,四处游学,家里就卖了几十亩地以为川资。后来,黄家三子黄宗会被选贡做官,家里又卖了几十亩地做他上京的盘缠。
只不过,黄宗会刚到杭州,北京城就被李自成攻陷,只能转道去南京。
为了供养家中一群读书人,黄氏可以说把家产都变卖干净了。可即便如此,家里人却不担心,只要子弟中有一人做官,以前的投资都会加倍赚回来。
如此看来,苏家让苏木给军户做赘婿的事情根本就是天方夜谈,荒唐无稽。
也许,事情真如苏木所说那样,乃是苏瑞声觊觎胡小姐美色,编的谎言。
于是,一时间,众人都愤怒了。
这年头还是什么比不孝顺更让人不齿之事。
“混帐东西,竟然在背后编自己父亲的谣言,不当人子!”
“禽兽。”
“禽兽不如。”
“枉你也是读圣人言的读书人,又有才子之名,这么多年读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
“苏三老爷何等人物,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孽子!”
不断有人指着苏瑞声的脸大骂。
……
不但屋中的人在喝骂,聚在外面看热闹的好事者也同时议论起来,不住地对着苏瑞声指指点点。
可以肯定,从今天起,这个苏瑞声的名声算是彻底坏掉了。
可怜这苏瑞声从小被人哄着捧着,什么时候遭遇过这等险恶的处境,被骂得嘴唇抖个不停,想反驳,偏偏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躲在一旁的胡莹见苏瑞声被苏木说得无地自容,忍不住咯一声笑出声来:你们还不知道这该死的小祖宗的厉害,他的嘴啊……这世上可没有人比得过。
她这一声笑虽然轻微,可夹杂在一群大男人的声音中,却显得突兀。
苏瑞声和苏木心有所感,同时转头看过来,吓得胡莹朝后面退了一步。
苏木立即明白胡莹躲在旁边,朝笑声传来方向微微一笑,又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胡莹一张脸顿时微微红起来。
见苏木笑得是如此讨厌,苏瑞声嫉火中烧,当下也顾不得要脸了,对胡顺叫道:“胡老爷,将胡小姐嫁给我你可是答应了的,不能反悔。还有,我手头可有你的股份,若婚事不成,你我两家将来还有合作的可能吗?”
苏瑞声一张脸已经狰狞了。
“这……”胡顺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也同时安静下来,道德层面上的东西是一回事,金钱又是另外一回事。这胡家货栈将来如何可关系到大家的切身利益。
苏瑞声见胡顺有些惶惑,心中得意,朝门口喊了一声:“唢呐怎么停了,给我吹起来!今日是本少爷的好日,怎么能冷了场面?”
“瑞声,难道你还不死心吗?”苏木大喝道:“胡小姐可是苏木未来的妻子,任何人也夺不去!”
“夺不去,还妻子呢!”苏瑞声大怒:“这可是你说的,别忘了,胡小姐可是军户的女儿。你苏木也肯明媒正娶,将来有了孩子,也一辈子做军户。你苏木敢不敢说以后不后悔的话?”
这可是一个难题,纳妾还好,若是娶为正妻,这事就麻烦了。不但关系都将来子孙后代都是贱民,而且,依苏木目前的情形来看,前程一片大好,将来就算科举不顺,不能做官,挤进缙绅名流之例应该不难。他若娶军户为正妻,难免要被人耻笑。士林中人都有羞于与之为队。
苏木皱了一下眉头,他以前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正要说话,突然间,学堂的韶泰走了出来。
“韶先生。”
“韶先生!”
韶泰在保定声誉卓着,威望极高,众人纷纷上前行礼。
韶泰狠狠地看着苏木,喝道:“苏木,你可不要自毁前程啊!”
这话说得痛心疾首,显然他在后面已经听了很长时间了。见苏木要答应这桩婚事,再也忍不住了。
苏木是他最看重的学生,自然不肯见他自甘堕落。
苏木一咬牙,诚挚就看着韶泰:“先生,古有季布一诺千金,学生与胡小姐早已心心相印,吾已立誓非她不娶,还请先生不要阻拦。”
“你你你……畜生,畜生!”
韶泰气得浑身哆嗦,指着苏木不住口地大骂。
众人也都纷纷上前劝解。
苏木只紧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正闹着,突然间“哇!”一声,胡莹冲了出来,将胁差横在脖子上,大声哭喊:“子乔,你的恩情,妾身知道了,也欢喜得很。我是不祥之人,你不要娶我,否则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
雪亮的刀子落到白皙的脖子上,有一丝鲜血流下来。
见了刀子,大家都吓得连退了几步。
胡百户也大叫:“不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