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苏木张着嘴巴,吴小姐以为苏木还绕不过这个弯子,或者是还没理解,秀眉微微一皱,就要再说。
苏木这段时间的作业都是她一手一脚修改出来,对于苏木的程度,她还是非常清楚的。
这个苏公子写起文章来,常常有令人叫绝的灵光闪现,就连她看了,也忍不住小声叫好。可就是功底差了些,文章作得也拘谨。若是放开了写,很多地方就不那么完美了,至少在字句上不是那么圆润,也不知道他的秀才是怎么靠中的。
这种水准,能得功名,真真叫人想不通。
她本是满腹才学,可因为是女儿生不能科举,不但如此,就连文人之间的雅集也没不参加。但内心中却有种隐约的不甘,所以,在看到苏木的草稿之后,一时手痒,忍不住提笔修改。
没想到,苏木却当成了是她父亲的手笔。
吴小姐也不说破,渐渐的,她也喜欢上了这种给别人当老实的感觉,精神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渐渐的,在她的指点下,苏木的文章写起来渐渐地放得开了,以前词句不通的地方也熨贴圆润,到这个时候,才有点秀才的味道。
看到自己的学生成长得如此只快,吴小姐也是大为欣慰:这样的水准,才能上得了乡试考场啊!
至于能否中举,这得看他的运气。
不过,从苏木的策问中吴小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涉及到一个人观念问题,可不是修改连篇文章就可以改变的。毕竟,读书人谁不是心高气傲,文人相轻,都觉得自己所写的文字高屋建瓴,是宏篇大着,被人驳斥得一无是处,换谁得接受不了。
恰好父亲连续熬夜骂人,今日白天睡得深沉,吴小姐再顾不得其他,索性亲自出来,同苏木当面说清楚。
至于儿女私情,男女受授不亲,还有几天就是乡试了,也顾不上想这么多。
苏木却是哈哈一笑,猛地站起来,倒将吴小姐惊得抬起头来。
苏木站直了身体,郑重地朝她长长一揖:“多谢小姐指点,苏木这回才算是真真的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吴小姐红着脸站起来,一福:“小女子胡言乱语,公子勿怪。”
苏木喃喃道:“明白了,我这回是彻底想透了。什么胡言乱语,小姐正是大才,苏木服了。”
吴小姐脸红得更厉害,但还是忍不住问:“公子明白什么了?”毕竟关系到苏木的乡试,这事不问清楚不行。
苏木:“但凡任何一篇策问题目拿到手中,审题的时候先别去想这道题目说的究竟是什么,第一要务是想想用那一句圣人之言,看能不能套在这上面。然后依这这个意思引申下去,如此,就算是言之无物,别人也挑不出错来。孔孟之言,那可是圣人说过的话,谁能反驳。这叫上纲上线,先一顶大帽子扣下去。你考官就算是太厉害,还能厉害过先圣和亚圣?”
苏木这话说得有趣,吴小姐也掩嘴一身颤个不停,想笑,又不敢出声,憋得难受。
过了片刻,等吴小姐不笑了,才又小声道:“还有几日就是乡试,公子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将作业交过来。”
苏木大喜:“如此,就多谢吴小姐了。对了,吴小姐如何称呼?”
苏木已经在心目中认同了这个老师,既然是老师了,问个名字也是应该的。现代人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却不想,在明朝,女孩儿家的名字可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也只有在提亲的时候,媒人那了名字和生辰八字时去算吉日是才能说给人听。
吴小姐一听苏木问起,立即就想起昨天夜里苏木所说的“吴老先生,说话别这么难听,你都骂了快一整夜了。你不就是说我和贵小姐有私情吗?好,我认了,那又怎么样,今天我这一百来斤就放在这里,随你便!”那句话,心顿时颤起来,脸更是热得吓人。
站在那里,只低着头,却说不出话来。
苏木没察觉到这一点,昨天晚上他也不过是说的气话,到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吴小姐,正式认识一下,我叫苏木,保定清苑县人士,字子乔。”
就将手伸过去,想跟人家握手。
手伸出去的一瞬间,苏木才觉得不对,忙收了回来。
吴小姐“恩”了一声,一咬牙抬头看了苏木一眼,眼波流动。
也不说话,走到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下“青云”二字。这两个字写得极大,好象生怕苏木记不住似的。
“吴青云,有点像男子的名字。”苏木大大咧咧地说:“估计吴老先生是把你当男孩子养吧?”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北屋的窗户突然打开,一盏杯子扔出来,直接砸到苏木脚边,摔得粉碎。
苏木一时不防,吓得猛地跳了起来:“谁,是谁?”
“爹爹,你醒了!”吴小姐脸上的红霞退去,变成苍白。
推开的窗户处出现了一张头发蓬乱的脸,正是吴举人。
大约是熬夜之后,刚醒过来,吴老先生一双眼睛里全是红丝,里面全是厌恶和痛心。
被屋外的强光一照,他的两眼又流出浑浊的泪水来,然后就是一声哀号:“冤孽啊,冤孽,你们这……这这这……这是想我死啊!”
“爹爹,你不能见光的,快关窗户。”吴小姐惊叫一声,急忙冲上前去,一推房门,门却是在里面别上的:“爹爹,快开门啊!”
“关什么窗户,光了就就看不到你们吗?”吴举人叫得忧伤:“见光又如何,瞎了才好!”
“扑通!”一声,吴小姐跪在门口:“爹爹,都是女儿不好,都是女儿不好,求求你,开门吧,你不能见光的!”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小蝶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了,迷糊着大开门:“怎么了这是?”
“还能怎么样,自己的女儿在同人幽会,做出这等仇事,还有脸活在这世界……上……”老举人头一歪,突然倒了下去。
窗户碰一声关上了。
苏木大惊,冲上前去,一脚把门踹开:“快,快,吴举人悲愤过度,昏迷了。”
“悲愤……”吴小姐没想到苏木会说出这个词,这词本是贬义,可从苏木口中说出来,却好象同他不相干一样,此情此景,说这种话,也太无厘头了点。她忍不住“噗”一声,然后又大哭起来:“爹爹,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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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举人现在怎么样了?”第二日,苏木依旧在小天井里写作业。
可等他刚把小桌子搬到院中,吴小姐却一反常态地走出屋来,直接坐在苏木的面前,翻看起苏木昨天写的文章,秀美微微皱起,好象对苏木的文章不是太满意的样子。
昨天吴举人在看到自己女儿不管不顾地出来同苏木见面,又将闺名告诉他之后,急活攻心,立即晕厥过去。
苏木等人又是灌水,又是掐人中,老半天才让他苏醒过来。又请了郎中过来,给他开了一剂汤药,到现在,吴举人还在屋里昏昏沉沉地睡觉。
“别说这事。”吴小姐轻轻道,但语气中却不容反驳:“还有两日公子就要去乡试,其他事情都不要去想。,这文,这里,这里,词句上还有些不妥。”
就将稿子递过去,小声地评点起来。
苏木还是有些担心:“吴小姐,你出来与小生见面,老举人他……”
“没事的,爹爹身体已然好了,多谢公子担心。相比之下,还是公子的前程要紧。”吴小姐淡淡地说,但神情中却异常淡定,好象已经下了什么决定一样。
这个时候,北屋里传来吴举人的一声长叹,显得很是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