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明天的太庙祭祀,朱厚照就是一脸的烦恼:“这每年三十都要来这么一出,这几日可把我给谗坏了,真想让刘伴给我弄点牛肉干什么的补养补养。”
苏木一笑,虽然对皇家的这个规矩心中不以为然,却也不便说废话。国之大事,惟祀与戎,若在这事上胡乱发言,那可是要犯政治错误的。
其实,做为一个吃货,他也有些扛不住了。
原来,同民间年三十要祭祀祖宗一样,皇家也要在这一天举行一个盛大仪式。不但所有姓朱的皇室宗亲,在京四品一上的官员都要参加。在仪式前三天,帝和文武百官斋戒,不饮酒,不食荤,不处理刑事案件,不看病。
苏木因为是东宫的人,也要出席,他也三天没有粘荤腥。天气冷,运动量又大,感觉有些支撑不住。作为一个资深吃货,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三天时间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
好在明天的太庙祭祀定于午后,到晚上,皇帝则要在宫中赐宴于皇室宗亲们吃团年饭。到那个时候,苏木自可出宫回家,想必小蝶已经准备好精美的饭菜了吧?
一想到小蝶的厨艺,苏木就忍不住吞了一下唾沫。
旁边,未来的正德皇帝的喉间也是咕咚一声,叹息道:“好想小蝶姑娘的牛肉刀削面啊!”
二人相视而笑。
太庙位于皇城中,奉天门东侧,离西苑还有一段路。
第二天中午,苏木就陪同太子,跟着皇帝御驾一路东行。
只见道路两边张灯结彩,百姓列道路两旁争睹皇家车马御驾的风采,大街小巷人声鼎沸,好生热闹。
苏木穿越到明朝之后,这还是第二次进皇城。上次进皇城是为乡试报名,当是他心中有鬼,惶惑不安,自然无心观赏紫禁城的风景。这次过来,心中没有负担,自放开胸怀浏览起来。
今日的天气不错,艳阳高照,照得地上和房顶的积雪一片雪白,难得的青天白云。
逢天门今天难得地开了中门,先是皇帝的大撵,接着是太子的队伍,一一经过金水桥,过逢天门,再过端门,接着左拐就进了太庙。
听人说弘治皇帝今天的身子不是太好,有点发烧。可祭祀期间又不能招太医,只能硬扛着。
进太庙之后,皇帝自和太子一起去后殿休息。
苏木则在太庙里四下游荡起来,好奇地看个不停。
太庙,顾名思义就是供奉大明朝历代君王灵位,享受子孙香火的地方。
这地方就是现在的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苏木以前在现代社会的时候一直没有机会来这里参观。而在这片时空,此地戒备森严,重要程度不下于皇帝的寝宫,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今天正好借机会好好参观参观。
因为随侍太子这么长时间,苏木和宫里的太监和卫生们混得熟了,身上又带着可以自由出入的腰派,别人见他在太庙里乱逛,也都笑笑,低声道:苏先生也来了,现在距离午时三刻还有一壶茶功夫,等下听到钟响就不能乱逛了,得到大殿前集合。
听到这话,苏木抬头看去,却看到一间大得惊人的恢弘殿堂矗立在正北,正是太庙的正殿。
正殿后面则是中殿和后殿。
正殿旁边则是东西两个配殿。
前面的广场是已经站满了官员和宗室,总数起码上千,规模甚大。这些人当中,除了为首的三个阁老之外,苏木是一个也不认识,也懒得去结识。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东宫行走,无官无职,何必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东西两个配殿也没什么可看的,苏木唯一感兴趣的是正殿里究竟摆放着哪些皇帝的灵位,建文帝和景泰帝究竟在不在里面。
这可是个历史悬案,也没有任何记载。后来满清入关之后,明朝皇帝灵位都被清了出去。
想到这里,苏木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在人群中穿梭半天,抽个冷子上了正殿的台阶,挨到门口,偷偷地朝里面看去。
正在这个时候,肩膀上就被人拍了一下:“苏先生,你在看什么呀?”
苏木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正是张永,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是张公公,可吓了我一跳。我这是第一次来太庙,心中好奇,就看看。”
张永:“苏先生大约是来看哪里君王配享太庙吧,建文帝和代宗的灵位也在里面。”
苏木没想到被张永猜出了心思,“张公公居然猜中了,佩服。”
“不奇怪,任何人第一次来这里都要伸直了脖子朝里面看的,也是同样的心思。”张永笑了笑:“我大明朝都气象开阔,却不像外间人想象的那样狭隘。”
苏木点头:“确实是,我大明朝英宗皇帝,今上都是尧舜之君。”
张永突然压低声音:“苏先生,昨天那事最后如何了。毕竟闹出那么大乱子,今上又不说话,大家伙心头也都没底。我怎么总感觉到心中毛哈哈的,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苏木安慰道:“没事的,已经了啦,且放心,储君没事的。”因为自己昨天和弘治皇帝的谈话设计到藩王,又将意欲谋反的屎盆子扣到淮王头上。事关隐秘,自不方便同张永明说。
正因为话没有说明白,张永面上还满是忧虑:“昨夜万岁心情好象很抑郁的模样,刚才在路上,才行了这几步,就不住喘息,头上额上全是汗水,这……这大祭期间又不能传太医,真在很是急死人了。不成,我得先去后面看看。”
说完,就匆匆地走了。
弘治皇帝本就是个病篓子,张永这话他也不放在心上。就又朝殿后走了几步,刚转过去,就看到一个丑得难以形容的人一把抓住他的领子,破口骂道:“苏木混帐小子,你还敢到这里来,好好好,既如此,咱们就当着万岁爷的面将这事说清楚。”
这人头脸上都裹着纱布,两个眼圈都是乌的,若不是生得瘦小,还真有些像功夫熊猫。
苏木被这人的模样吓了一跳,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发现是淮王。
这才是冤家路窄了。
苏木也是恼了,伸出手去,抓住淮王的大拇指一拧。
淮王就哎哟一声惨叫起来。
这一声叫,惊动了下面的文武百官和宗亲皇族,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声:“都察院的言官和人打起来了!”
然后,上千人同时涌了过来,朝上面看去,想把二人的模样看清楚,以便选边站队。
明朝官员当朝打人已是常事,文官和武官打,御使和六部实权官员打,实权官员和厂卫打,已经成为政治生态中的一种。官员们又有抱团取暖的习惯,但凡有事,不问情由,只看亲疏,帮亲不帮理。
谁敢打我们的人,就是对我们这个政治团体的挑衅,大家并肩子上。
可这一看,这两人却不认识,怪了,他们究竟是何方神圣,又在闹哪样?
一时间,大家都按兵不动,细心观察。
苏木深恨淮王,拧住他的拇指就不放,可怜那淮王今天进太庙也没带其他人,人又老,如何是苏木的对手,却又如何挣扎得脱离。
惨叫连连,直把嗓子都叫哑了。
不过,却有两人认识苏木和淮王。
在东配殿里,大殿闹出那么大动静,不可能不惊动里面的人。
其中一人正是苏木的熟人龙在,他瞠目结舌地看着那边的大阵仗:“王爷,这,这,这……疯了,都疯了!”
一个身穿三爪龙袍的青年人背着手,却一脸和煦的微笑:“明卿,这就是你信中所说的胸怀大志的淮王?”
没错,这人就是第一次进京的宁王朱宸濠。
“是……就是他。”龙在指着苏木说:“那人就是苏木。”
一提起这个人的名字,龙在就将牙齿咬得咯吱响。
宁王打开手中的扇子,挥了挥,一派儒雅:“原来这人就是太子的心腹苏木啊!敢作敢为,胆大包天。相比之下,淮王简直就是小丑,有些意思,有些意思,哈哈!”
就放声大笑起来。
听到宁王的笑声中好象对苏木很是欣赏的样子,龙在心中不服:“王爷,此人虽然也是个人物。可淮老王爷是……”
“也是什么?”宁王合上了扇子,冷笑一声:“说淮王是丑类还是抬举,他意欲有所作为也没错啊,毕竟储君昏聩,将来必是个纣桀之君,为祖宗江山计,当取而代之。他想和锦衣卫结好,娶胡顺这个锦衣卫后起之秀的女儿为妻也没错。刀枪里面出江山,富贵当从阵上取,这也是一步好棋。可惜啊……下棋讲究落子无悔,他好好地把人家女儿捆起来毒打一顿做什么。换成本王,就算是被那女子刺上几刀,也会笑吟吟地迎她过门。现在,没有锦衣卫这股助力,他淮王一个外来户,能够翻起什么风浪?”
龙在:“问题是,天下间有王爷这种胸怀的可没有几人。”
宁王笑了,显然很享受这种恭维。
龙在小心地问:“王爷,这次由淮王承头,请旨留京服侍天子,我们该怎么做?”
“淮王,也就这格局。看看,先看看,这出头檩子先烂。不为人先,不为人后,才是中庸大道。”
正说着话,碰碰碰,三声炮响,午时三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