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自然衙门安顿下来,美美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苏木这才坐了轿子去大同镇总兵官行辕。
大同城中有三个政府机构:大同镇、山西行都司和大同知府衙门。
其中,大同镇总兵官行辕规模最大。
毕竟,作为九边重镇之一,大同镇所辖有九万兵马。而且,这次对鞑靼作战,大同镇军很有可能是主力。
到地头一看,大同镇总兵官衙门大得惊人,占地至少二十亩,门口摆放着两头青石狮子,再加上巍峨的大门,显得非常威严。
下了轿子,还没让门丁去通报,就看到一个四品官颤着身子从里面出来,腿软得好象站不住的样子。
就有两个衙役非常迎上去:“府君,府君,你怎么了?”
苏木定睛看去,才发现这人是关继宗。
不对,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
又仔细一观察,才发现这个关知府竟然染了头发。大约是来的比较急,他头上的染料还没有干,将身上的大红官泡弄得一塌糊涂。
看他怕成这样,显然是被皇帝给呵斥了一顿,搞不好还丢了官职。
苏木心中一惊,忙迎上去:“关大人,你究竟是怎么了?”
关知府见是苏木,这才回过神来,颤抖着,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天子圣明,体恤老臣,赐了下官一匹锦缎,圣恩深重,圣恩深重啊!”
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苏木心中一松,又问了半天,这才知道。原来,正德一路上看到流民都得到了妥善安置,这么大兵灾,大同府竟然没冻死饿死一个人,心中欢喜,刚才接见关继宗的时候很是夸奖了半天,倒没有注意关知府染了头发。
苏木:“竟然如此,那就好,那就好。”他心中也是欢喜,关继宗如今可是他的人,受到皇帝奖励,自己也替他高兴。不过,为了关继宗赈济流民一事,为了帮谢自然筹建新军,苏木可是老了脸皮跑了好几次户部和兵部为他们要来了不少赈济款子的。
他又开玩笑问:“关大人,你这头发怎么变黑了?”
被苏木安慰了半天,关继宗的情绪总算平稳下来,听他这么一问,不觉老脸微红:“用了白蒿,现在是冬季,只能用这种东西。否则,头发还会更黑。《千金翼方》中就记载了若干染黑须发的药方,如生油渍乌梅,常用敷头良;黑椹水渍之,涂发令黑;以盐汤洗沐,生麻油和蒲苇灰敷之。”
苏木大笑:“府君渊博,苏木佩服。”
大笑声中就走到门丁前,说明自己身份,叫他们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门丁过来说,陛下说他可以进去。
正德皇帝为人随意,没那么多讲究,进总兵官行辕之后,直接坐在签押房里视事。
等苏木进了屋,就看到里面好多人,看模样,都是带兵的将官。、
门口则是几个侍卫守着,苏木是天子近臣,也不用通报,就放他进去。
签押房本不宽,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显得甚是拥挤。
正德皇帝正提着笔在写着什么,见苏木进来,眉毛一扬:“你怎么来了?”
苏木:“大将军不是说过,苏木可以自回京城,也可以入大将军幕府参赞军务,苏木选择来做这个参赞,为大将军效力。”
听到他自报家门,又是当今海内第一名士苏木,几个将军都是神色一动。
正德冷冷一笑:“你一个书生也想在沙场厮杀?”
苏木也不废话,径直走到御案后面,提起一支笔:“大将军可有军令起草?打仗的事情苏木或许比不上大将军,但说起提笔写文章,却是要略胜一筹。”
正德一呆,倒是拿苏木没有办法。
想了想,道:“写一份军令下去,通知六边军马,从即日起所有军令皆听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节制。”
苏木蘸了点墨,一挥而就,一篇军令写好,又一伸手:“大将军,你的玺印。”
正德无奈,指了指案上的一方小玺。
苏木盖好印,递给一个书办:“发下去,十万火急。”
正德皇帝:“再写一道命令,勒令各镇兵马务必在十五日之内抵达既定战场,若有拖延者,斩!”
苏木却停笔不写。
正德皱了一下眉头:“怎么了?”
苏木:“是否要加一句必须瞒过鞑靼人耳目?”
正德突然抽了一口冷气:“说得好,就这么写。”他好象也意识到苏木话中有话,隐约把握到什么。
于是,一道道军令如流水一样放了出去,这一忙就是老半天,苏木总算就手头的事务处置完毕。许多年没有随侍驾前,苏木突然间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正德心中也是一震,突然发现有苏木在自己身边,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是十分顺畅。无论是军政还是民政,只要他提上一句,苏木就好象立即就明白他接下来想做什么,根本不需要将话说透。而且,军队的可用之兵,粮秣数量,山西的山传地貌好象都装在他心里,写命令的时候,想也不想,直接就能报出一个准确的数字。
其他几个将军见苏木如此了得,面上全是敬佩,回话时也多了几份恭敬。
正德面容逐渐和缓下来,心道:这个苏木不愧是我东宫出来的,他的脸就是朕的脸面。朕这次亲征鞑靼,六边军官们口头虽然不说,心中未必服气,这次就叫他们看看咱们君臣的手段。
说句实在话,正德这两年早就想过要同苏木和好了。私底下寻思,朕现在也只有苏木一个可以掏心窝子说话的人了。可是,刘伴那事,苏木做错了。问题是,他又不肯在朕面前认错,难不成,让朕给他认错,难不成刘伴就该死吗?
这次,无论朕在一路上如何冷落他。可苏木还是选择来大同,这说明他心中还是有朕的。
能够和他并肩作战,却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正德心中既难过,又有点高兴。
心中叫了一声:罢,罢,罢,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反正刘伴也活不过来。难不成,朕失去了刘伴之后,如今又要失去苏木这个唯一的朋友?
“大将军,这是你的玉玺。”苏木将小玺还了回去。
正德眉毛一耸:“你是本将军的参赞军务事,这方小玺你就留在手头,也好方便做事。”按照制度,皇帝或者一军大将都有单独的掌印官,以方便处置日常事务。而担任这个掌印官的多半是最最亲近的幕僚或者助手。
苏木心中欢喜,这已经是无所保留的信任了,“是。”
其他几个将军也抽了一口冷气,早就听说苏木是天子近臣,东宫龙潜时的第一心腹,想不到恩宠却是如此之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