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国公在距离京城不到千里的地方被截杀,大年初二的清晨,这个震撼性的消息传开,如同在暗流汹涌的水潭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滔天的水浪。
天还没有亮,街面上就传出了激烈的厮杀声,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平息。
当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平息很久,装鹌鹑的京城市民才陆续走出家门。
此时街道上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只除了东一团西一簇没有来得及清除的血迹,衬着路边未化尽的残雪,显得那样刺目。
二十多家府第被御前侍卫和金吾卫团团包围,尤其是奉国公府,门口、围墙等处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
金吾卫的范都统亲自率人包围奉国公府,他怔怔的望着那两扇染着血迹的朱漆金钉大门。
就在几个时辰以前,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和这座府第中的主人兵戈相向。
他是武将世家出身,虽然不如那些开国时传承下来的世家勋贵,但在大裕朝也算得上家世显赫。他的父亲、祖父、曾祖,都曾经是历代奉国公的属下,他的妻子是奉国公的表侄女。
金吾卫是负责宫城、皇城守备的禁军,两代奉国公不遗余力的将他捧到金吾卫都统的位置上,为此不知付出了多么巨大的代价。
可是今天范都统却背叛了。
几个时辰前,范都统被手下从床上叫醒,惊骇的得知奉国公遇袭,而救援迟迟没有派出的消息。
求援的传讯同时发到了皇宫、山陵卫和腾骧卫。
如果是平时,遇到朝中重臣遭到邪修攻击的事情,山陵卫和腾骧卫都有权利和责任直接出动救援,根本不用向宫中请示。
然而现在是特殊情况,宫中出了那种大事,山陵卫都统雷万霆去了腾骧卫安抚镇压,两卫都接到过严令所有修士一律不得离开驻地。
而宫中能够做主的大励帝仍然昏迷着,朝中重臣轮流在宫中值守,现在值守的人是内阁的蔡首辅。
范都统立刻明白是蔡首辅那里出了问题,因此急急的率人进宫试图挽回局势。同时奉国公府也没有闲着,一面派出狄勒英去救援奉国公,一面派出私兵护卫攻打蔡首辅的府第,准备抓住他的家眷。
奉国公府的私兵刚出动就遭到了御前侍卫的攻击,范都统也在宫门处被多名筑基期修士围攻。
范都统本来想死战,然而统领御前侍卫的沐忠突然出现,冷冷告诉他奉国公已经死了。
那一刻,范都统明白大势已去再也无力回天。
沐忠问他,想不想保住自己和妻子儿女的命?
连范都统都惊讶自己当时的决绝,那真是毫不犹豫的立刻同意反水,在沐忠给他施加了禁咒后,转头就带着金吾卫开始攻击奉国公府。
御前侍卫和金吾卫合力,奉国公府一系根本无法对抗,他们培养的修士很多都加入腾骧右卫死在了青州一役,而且人手分散,能够在京城聚集起来的本来就不多。
至于筑基期的顶级战力,御前侍卫中的狄勒英去救援奉国公被拦在半路,金吾卫副都统元震外出不在京城。
能够影响局势的其他力量,在这个寒冷的清晨都选择观望。
钦天监、清云书院、玄虚观、金光寺还有其他大大小小数十个修行势力,全部都没有出动。
于是奉国公府一系很快就被打崩了,残余的人手不得不龟缩到府第中。
天光大亮的时候,和王、阁老、大都督、陆监正等重臣一起进入宫中,不过和初一那天相比,人数少了三分之一。
见到蔡首辅,高次辅冷冰冰的问道:“为什么?”
蔡首辅悠然的抿了一口茶,慢吞吞的说道:“为什么无关紧要,当务之急是推选出皇储。”
和王盯视着蔡首辅,他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
奉国公府以往飞扬跋扈,和王是看不惯的,可是此时奉国公死了,和王却又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大裕朝最大的世家勋贵,其实是皇室啊。
想到这里,和王对蔡首辅生出一股怒意。
他怎么敢?
一向表现的不偏不倚的老油条,却突然倒向一方,还倒的如此彻底,如此决绝,到底是为了什么?蔡首辅年纪大了活不了几年,但不怕祸延子孙吗?
蔡首辅敏锐的察觉到了和王等人的怒意。
可是他不在乎。
蔡首辅悄悄捏了一下袖子中的寿元丹。
延寿三十年的寿元丹啊,这就是他选边站的全部原因。
没有这颗丹药,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下一个年节。
至于给子孙带来隐患什么的,哼,自己死了才是彻底人走茶凉,世情不是一向如此吗。
既然已经选了边,那就要坚决到底,不遗余力。
蔡首辅直接开口道:“立皇储,自古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二皇子身亡,大皇子梁王是长子,理应立为太子。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否则天下人心动荡,恐有不测之祸。”
说完蔡首辅目光炯炯的环视着周围的朝廷重臣。
果然蔡首辅选择了大皇子。
重臣们早都猜出来了,只有大皇子是最希望奉国公死的,因为奉国公绝对不会选择他继位。
人人都有心思,场面突然沉默起来。
这时陆监正开口说话了。
“截杀奉国公的是邪修,蔡首辅你有什么说法?”
这个问题很尖锐,只有身份地位超然的陆监正敢问,他是筑基中期。
身为皇子、亲王,还很可能成为一国之君,和邪修暗中勾结,谋害朝廷大员,是非常犯忌讳的事情。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更好的人选,大部分朝臣是不会选择大皇子继位的。
“邪修截杀奉国公和大皇子无关,只是因为宫中变故救援不及时。”
听蔡首辅这么说,所有人心里都骂了一句“无耻”。
蔡首辅接着说道:“截杀奉国公的邪修触犯国法,是一定要缉拿斩杀的。”
其他人明白了,蔡首辅这是在代大皇子保证,继位之后会和邪修“切割”。
场中再次沉默。
尽管心中仍有不甘,但是没有人能提出更好的人选,大皇子当皇储看来已经要成为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