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昏沉沉的,眼皮怎么也睁不开,身体向被灌了铅似的,连抬胳膊都费劲,口干舌燥的,而且还好热。
赵墨迷迷糊糊的醒来,屋里黑黑的,屋外阴风阵阵,身边人的体温好像比以往的时候要高,他闭着眼睛无意识的抬手覆在小媳妇的额头上,一摸吓了一跳,好烫,这是发烧了,他不敢叫醒小媳妇,怕她醒来难受,轻手轻脚的下床,来不及挂起纱账,先把油灯点上,这时他也顾不得费油那么多了。
走出门去,在厨房里找到他娘:“娘,家里的烧酒在哪儿。”
赵母奇到:“眉头怎么都皱在一起了,怎的问起烧酒了?”平时儿子没有喝酒的习惯,而且还是在这个时候。
赵墨想了想说:“桃子发烧了,我找烧酒给她降降温。”
赵母安慰儿子:“你也别担心,这样吧,我去看看吧,你去把大夫请来看看吧?这时候别省钱,转为肺炎就不好了,快去吧。”
赵墨:“也好。”
赵母:“出门别忘了带蓑衣,外面天黑的怪吓人的。”
赵墨:“恩。”
赵墨匆匆出门去找村里的赵大夫,赵大夫家住在寨子的中间,而赵家住在村子的东头,竹园是个不大不小的村子,全村七八百多人,总共一百来户,好在两家隔得也不是很远。
赵母过来新房看儿媳妇,新房里点了一盏油灯,赵母掀开红色的帐幔,只见儿媳妇眉头紧锁,蜷缩成一团正睡的不安稳,身体在发抖,她用床边的钩子挂起纱账,坐在床边摸了摸儿媳妇的头。
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嘴里一直不停的叫着:“娘……娘……”
赵母摇摇叹息一声,这还是个孩子。
用棉花沾了些酒抹在她的额头和太阳穴的两边,拉低她的衣领,不想却看到胸前密密麻麻的红痕,映衬在玉白的皮肤上格外的显眼,赵母眉头微戚,这是身体太虚了,才会着凉的,年轻人真是不知轻重,在她的后颈抹了一些酒,其他地方倒是不方便再帮她抹了。
估摸着大夫也快来了,不好就这么看大夫,就把儿媳妇叫醒:“杨桃,醒醒,快醒醒,一会儿大夫来了,看完大夫就不难受了。”
杨桃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她想睁开眼,想坐起身来,可怎么也睁不开眼,怎么也坐不起来,她想一定是赵墨在叫她,她要告诉他自己很难受,让他抱抱自己:“赵墨……赵墨……我难受……抱抱……抱抱我……”
赵墨满头大汗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妻子在不停的说着难受,让他抱抱她,顾不得母亲在场,疾步奔到床边,把她抱到怀里。
赵母看着相拥的一对小夫妻,默默的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这时赵大夫还没来,赵墨应是跑着回来的,赵母先去厨房,火塘上的茶壶正在冒着热气,水开了,赵母找了干净的碗,放了茶叶,只等客人来再冲入沸水。
过了一会儿赵大夫才一身蓑衣的到了,赵母把他引到堂屋坐好:“赵大夫,您请坐,我去给您倒茶。”
赵大夫:“嫂子。别这么客气,不用这么麻烦的。”
赵母:“不麻烦,不麻烦,倒是我们要麻烦你跑一趟,不给你倒碗茶喝,实在过意不去,你先坐一会儿。”
赵大夫:“那就谢谢嫂子了。”
赵母去厨房向茶碗里加入沸水,用端盘端到堂屋:“赵大夫,家里的一点粗茶,你将就一下,这时候还麻烦您,真是过意不去。”
赵大夫看起来四十出头,身体硬朗,下颚留着一撮胡须,黑发黑虚,很有精气神,而且他待人温和,凭着一手祖传的医术在十里八村治病救人,随叫随到,半点不推搪,很是受人尊敬。
赵大夫:“嫂子,都住在一个村里,你这话可就见外了,再说当医者的,就是给人看病,没什么麻不麻烦的。”
赵母:“就是这种天气,麻烦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只是我那小儿媳妇发热怕转成肺炎,才去请您来给看看。”
赵大夫:“别,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么说就见外了,病人要紧。”
赵墨把妻子叫醒,给她穿了衣服,看她恹恹的,没什么精神,眼睛水汪汪的,感觉随时要哭一样,脸颊因为发烧而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这模样看的赵墨心都揪在一起,把她抱在怀里:“难受怎么不告诉我呢。”这样早上就不让你去吹风了。
杨桃靠在他的怀里,全身没有力气,不想说话。
赵墨:“想不想喝点水,赵大夫在堂屋等着呢。”
杨桃点点头:“恩。”
赵墨给她喂了水:“走吧,去看大夫。”
杨桃没说话:“……”她不想走路,走不动,她就这么看着赵墨。
赵墨在她的目光中妥协,无奈的打横抱起她,一直抱到堂屋。
看到儿子抱着儿媳进来,赵母忐忑的看了赵大夫一眼,这样的举动在这个时代并不合适,也不知赵大夫会怎么想,却见对方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没看见的表情。赵母暗自松了口气,她是不会说什么的,儿媳才刚过门,年纪又小,现在身体不舒服,难免娇气了一点,都是从媳妇熬过来的,她能理解。
赵家的堂屋中间放着一张饭桌,饭桌边是圆凳,堂屋主位放着两把椅子,一般是赵父赵母坐在主位,堂屋两边各放着四把椅子,这是个以左为尊的时代,赵大夫坐在左边靠近主位的第一把椅子上,这是招待贵客的安排,赵母坐在右边的主位。
赵墨把妻子放在左边的第二把椅子上,对着赵大夫做了一个壹:“赵大夫,麻烦你了,帮内人看看。”
赵大夫站起来赶紧说道:“使不得使不得,老朽分内之事,当不得贤侄行如此大礼。”
赵墨站在杨桃的边上,任她依着他,握住她的一只手。
赵大夫不由多看了这对小夫妻一眼,然后从药箱里拿出垫子和一方手帕,让杨桃把手搭在垫子上,隔着手帕诊脉,诊完一只换另外一只,每只大概两大三分钟,诊完之后赵大夫摸着胡须沉吟片刻方道:“从脉象上来看,浮紧为风寒,浮数为风热,浮缓为表虚,侄媳妇这是风寒发热体虚的病症,吃几贴药发发汗就好了,注意不要受凉。”
赵墨:“恩,谢谢赵大夫,一会儿我跟你去拿药,还有什么其他需要注意的吗?”
赵大夫戚眉看了看病人那张水嫩的小脸,即使生病也难掩娇艳,难怪这素有木头君子之称的赵家老二敢抱着她走进堂屋了,果然食色性也,年轻人不知轻重,他沉吟片刻还是说道:“女子本就体弱,况侄媳妇初来乍到,思虑过重,心气堵塞,要精心调养。”这话他也就是说说,农家哪有这样的闲钱和时间,大家都不容易,他也只能尽一个医者的本分,把实际情况告知,其他的他也无能为力。
赵墨认真的听着:“恩,我知道了,赵大夫,谢谢你。”
赵大夫也没在意,农家哪管调不调养的:“恩,那和老朽去拿药吧。”
赵墨:“赵大夫,我先送内人回去,您稍等片刻。”赵墨抱起媳妇回到卧房,给她脱了鞋,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才在床边坐下,把她的一只手拿在手里摩擦:“你乖乖的躺着,我去拿药,喝了药就会好了,等你好了带你去镇上,想要什么都给你买,好不好。”
杨桃闭着眼睛不说话,没力气也没心情。
赵大夫还等着,他没敢坐多久,帮妻子把纱账放下,才转过身去在放书的多宝阁架子上匆匆翻出他装钱的小盒子,拿了一两多的碎银子在身上,转头看媳妇一眼,才出门去。
在赵墨转过身去之后,床上躺着的人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说过的话:桃子,我会对你好的,信我可好?眼泪不知不觉的流出来,划过眼角落在绣着鸳鸯的红枕上。
下床走到赵墨平时放书的多宝阁架子上,打开一个装书的盒子,拿了里面的药匙,蹲下来,看着在架子的最底排,这些书都很旧了,在她没打扫之前落满了灰尘,平时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么个不显眼的地方。
她想确认一下,可是她不敢。
手伸出去又缩回来,伸出去又缩回来,她听到外面风声雷声阵阵,一道闪电照亮了房间,床上的红帐飞舞,突然房间里漆黑一片,桌上的油灯倏地灭了,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把最底排的书都拿出来,看到一个雕花的精致盒子,颤抖着把药匙□□去,明明此刻的世界在喧闹着不平静,她却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一下的,好像要跳出来一样,伴随着咔擦一声,锁开了,缓缓打开盒子,
此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屋里忽明忽暗……
赵墨和赵大夫两人都是脚程快的人,感觉到要下雨了,便提脚狂奔,好在赵大夫家也不远,两人终于赶在下雨前一秒赶到了赵大夫家,拿了药,付了药钱,婉拒了赵大夫避雨的挽留坚持回家来。
风雨中,赵墨一身蓑衣,寸步难行,艰难的迈着步子,把药仔细的放在怀里揣着,冒着风凭着雨,一步一步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