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竟敢杀警察!”
“幸好让我们给碰上了,大伙儿把这俩人给我绑起来,送到村里关了!”
村民们一哄而上,这种时候就算我有三头六臂,恐怕也无济于事,但铁头显然不这么想,只见他挥舞着短刀喝道:“你们疯了?!我是裘寨村的村民,这人……这人才是杀人犯!”
寸板头嘶声道:“你们看他手里的项链,就是……就是他杀人以后抢……抢来的赃物!他在来的半路上,杀……杀了一个打猎的大哥,不仅抢了他的衣服和腰刀,还……还打死了猎户的三条狗!”
“你撒谎!”铁头看起来像是疯了,竟提刀握住寸板头的脚踝,想去捅他的小腹,我见情形会越演越烈,猛地扑上去,把铁头扑倒在地,我摁住他,且一脚踢飞了他的刀,喝道:“你疯了?没看到这些村民手里都拿着武器吗?难道你不想活了?”
“你……你放开我,胆小鬼!懦夫!”我死死按住他,直到村民们拥上来,把我和铁头都捆了个严严实实,才抬着我们沿山林里的小路走了进去,我听见一路上铁头不断的呼喝叫骂,而真正的杀人犯则被搀扶着走在人群的最前头,我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打算把我们怎么样?”
抬着我的村民冷笑道:“杀人偿命,你们杀了人,就别想跑出这里了!”
我担心起来道:“难道你们还想动用私刑?就算……就算我们杀了人,你们也得把我们移交给公安局,再由法院来判决我们到底有没有罪。”
“放屁!”一个村民围上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别当我们什么都不懂,城里人都贪财,你们要是花点钱,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笑道:“你去过大山以外的地方?”
他没有回答,只是脸色涨得通红,半天憋出了一句话道:“我……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规矩,用不着什么法院来判决!”
“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
“狗屁违法,在金山村我们就是法律!”金山村,我确定他刚才说的就是‘金山村’三个字,我忍不住愕然道:“你刚才说……金山村?这里……这里是金山村?”
他们没有回答我,只是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大声道:“对,和一个杀人犯讲什么法律?直接宰了。”
我不禁又问道:“你们这里是不是还有一座教堂?叫……叫什么圣礼教堂?!”我的话一出口,整个人群竟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脚步,我只听到铁头牙齿打颤,声音发着抖说道:“金……金山村,我们……我们怎么到……到这里来了?”
扛着我的村民把我放下来,把砍柴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冷冷道:“你怎么会知道圣礼教堂?说,你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我还没回答,寸板头却已经转过身,邪笑着说道:“一个杀人放火的恶棍,还能来干什么?除了钱,恐怕没有什么是他们想要的了。”他的话突然提醒了我,没错,为了钱而杀人的罪犯,绝大多数都喜欢闪闪发光的金子,于是我灵机一动,笑道:“他说得对,我的确是来挖宝藏的。”
“胡说!金山村怎么会有宝藏?打死他!”村民们把我摁在土路上,对我拳打脚踢,但这时寸板头竟拦住他们道:“乡亲们,等……等一等,你们要是把他打死了,我回去怎么向局长交代?先把他俩关起来,等过一段时间,我要好好审讯他们,叫他们把同谋犯也一起供出来!”
村民真把他当成了警察,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好扛着我一路到了村子里,我见金山村是一座由木篱笆围起来的小村子,村庄背靠一座竹山,前面有条小溪直通我们被冲过来的湖泊。
我和铁头被村民架着关入了一间两层高的破旧小楼,我见寸板头指挥道:“这两个人非常狡猾,你们要小心一点,不能把他们关在一起,把这个凶狠的关在楼下,另一个抬到楼上去。”
村民们十分听话的照着他的话,把我扛到了二楼的一间小屋中,然后我听见门被人上了锁。
我躺在阴暗狭小的监牢里,楼下传来的铁头的吵闹声让我头痛欲裂,我只好闭上眼,思索着逃出去的办法,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却觉得无计可施,幸好这时候有人走了上来。
脚步声朝着我的方向越来越近,直到门被人打开,而一个留着两撇精致小胡子的男人竟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出乎意料之外,他居然是陈崎!我原来也想过他会逃回到金山村,但我们两个却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恐怕是我永远也没有想到过的。
陈崎笑道:“都说抓了两个杀人通缉犯,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
我道:“我也想不到居然还能见到你,我以为你早已经死了。”
陈崎冷冷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比你早死,我劝你还是好好担心你自己,就快要没命了,哼!”
“怎么?你是专门来和我道别的吗?”我从怀里拿出被河水浸湿的黑白相片,丢给他道:“既然我快要死了,那你干脆把你那些陈年旧事都说给我听,也好解了我的疑惑,”我加了一句道:“我要听真实的故事。”
“你想知道什么?”
我笑道:“圣礼教堂、照片、杜子健,以及……”我灵机一动,道:“那个欧阳先生,只要是你知道的,都可以告诉我。”我仔细观察着他的脸,我发现当我说到欧阳先生的时候,他的神情果然有了一丝变化,虽然小,却逃不过我的眼睛,于是我又问道:“你见过欧阳先生吗?”
陈崎对我冷眼相望,嗤笑道:“你怎么知道欧阳先生这个人?”
“我不仅知道他,我还认识他的女儿,一个叫欧阳倩的女人,”我淡淡道:“忘了告诉你,我来金山村,也是和欧阳倩一起来的。”
这一次陈崎脸上的表情已震惊得几乎扭曲,颤声道:“欧阳……有……有一个女儿?她……她现在在哪里?”从他无比惊愕的神态里,我似乎猜出了欧阳先生在这件事里所扮演的角色,一定很重要,我耸了耸肩,装作无奈道:“跑了,丢下我一个人,去了圣礼教堂,”我突然站起来,靠近陈崎低声道:“你是不是很想见一见她?”
“你有办法找到她?”
“至少我对她很熟悉,我也知道你现在急于想去圣礼教堂,只不过怕有去无回,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陈崎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忽然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告诉我二十年那些事的来龙去脉。”
“我知道的也不多……”我打断他道:“我就想听听你知道的那些事,比如杜子健?比如照片上的人,比如发生过什么事?”
陈崎盯着我,仔细对我打量了一番,笑道:“你这人真奇怪,就要死了,却不想着我救你,还要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我实在是不懂。”
“也许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区别,你怕死,而我却怕活下去。”
陈崎摇了摇头,点了一支烟,说道:“二十年前,那时我十一岁,村里的长辈世代相传,谁也不能去后山枯林里的那座教堂,据说每一个进去的人,他们不是疯了、就是死了,”他自嘲似的一笑,接着道:“但我们总认为这是个骗人的鬼故事,妄想有一天可以结伴上去探一探教堂里究竟有什么可怕的怪物,只可惜我们不敢,”他转身指着房门道:“你也见过这些无知的村民,他们简直又固执又难以相处,让我感到恶心!如果有得选,我宁可死在大山外,也不愿回到这连泥土都散发着恶臭的金山村!”
“但这里是你的故乡,一个人能知道自己的故乡在哪里,难道……还不满足吗?”
“胡晋言曾说你是个孤儿?”陈崎吐出一口烟圈,道:“我理解不了你的痛苦,你也同样理解不了我,我恨这片土地,并不是因为它穷,而是因为我出生在这里,没得选!”他的话让我想起了青青,他们居然是那么的相像。
我冷冷道:“接着说。”
陈崎叹息了一声,说道:“后来杜子健来到了金山村,他起先说自己是个摄影记者,特地来到大山深处寻找独特的自然题材,当然这只是他的一个借口,因为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当时千里迢迢的跑到金山村,其实就是为了圣礼教堂的事,而这些事,则是他从欧阳先生那里听来的。”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道:“这个欧阳先生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是个又瘦又高的中年人,沉默寡言,从来不多说一句话,我也只见过他一面。”
“他来过金山村?”
“杜子健失踪以后,欧阳就……就来这里找他了,”陈崎手中的烟已快要吸完,他说道:“当年杜子健来了以后,我们几个小伙伴,”他指着相片上的人道:“就是胡晋言、张翠、赵小君、钱伟峰和我,一起陪他去了圣礼教堂,不过我们没敢深入,因为……因为……”陈崎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惊恐,颤声道:“教堂里有一个大花园,所有的花都……都开得像七彩的云朵一样漂亮,并且还散发着非常独特的香气!”
我道:“是蝴蝶香?!”
“对,就是蝴蝶香,那种场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们……我们已完全被这些花给迷住了,日日夜夜的躺在花丛里,饿了就吃花茎下的果实,渴……渴了就喝花蕊间的蜜汁,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直到有一天,钱伟峰忽然不见了。”
我问道:“他死了?”
陈崎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再……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也正是由于钱伟峰的失踪,导致我们忽然清醒,感觉不能再待下去了,于是逃出了圣礼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