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流浪儿快步在城中穿梭,不光是叶夫根尼两人,还有其他流浪儿也陆陆续续收工,有人今天收成不错,有人则一无所获。
他们这样的孤儿就像生活在露西亚土地上的特殊物种,出没时间不定,休息的地点也无法确定,就像阴沟里奔行的老鼠,总是能在偌大的城市中找到栖身之所,人类百万年进化来的适应能力在他们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火车站内外也有不少孤儿工作者洋洋洒洒的收工,漫无边际行走的他们像是移动的疮疤。
执勤的士兵面目严肃的站在执勤岗哨上,单手握着枪杆,枪托放置在地上。
一名流浪儿手中攥着氢气球的绳子快速跑过,身后还跟着几个玩伴追逐着,像是灰色蝴蝶翩跹起舞。
气球崭新,动物形状,多半是从哪处屋顶下捡到的气球,不然对这些孩子来说,口袋里有钱绝不会去买这种没用的气球小物什。
执勤士兵只是冷漠的看着,他每天都能见到不少流浪儿从面前奔跑过,其中有一些是每天都出现的熟面孔,不过有的熟面孔却可能在某天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也露西亚低迷的领养率和政府效率来看,多半不是被收容了。
就算是放在沙皇时期,宪兵们大概也不会对几个流浪儿下手。
高高瘦瘦的叶夫根尼抱着手风琴快走,小瓦连京则踩着高起的路沿散着童心。
“是伊戈尔他们。”瓦连京看着不远处的几名流浪儿说道,他有些怯懦的向后躲了几步。
伊戈尔也是流浪儿,不过长得魁梧有力,十一二岁的年纪就有着一米七多的个子,而且也不知在吃不饱的环境中是如何获得的充足营养,体型健硕非常,身边跟随着几名流浪儿。
仗着这样的身材,在流浪儿群体中地位是小霸王一般,动辄就欺负或者收取保护费,灰暗的儿童世界里也充满了大人社会的影子。
“把气球给我。”伊戈尔仗着身材高大挡在拿着气球的孩子面前。
“不。”
看到对方不愿意交出手中战利品,伊戈尔也没有过多言语,直接一句苏卡不列后便踹出了脚:“苏卡不列。”
两边扭打在一起,有伊戈尔这个悍将在,战局马上便一边倒。
这些流浪儿打架下的都是狠手,扯着头发便朝着栏杆和电线杆撞去,不多时就有孩子额头流血放声大哭。
路过的人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混乱的街角,尤其是那些自其他地方第一次来千顶之城的‘报名者’,他们没想到刚到首都便时这样的场景,这似乎跟他们想象中的千顶之城并不一样。
当值的哨兵依然一动不动的持枪站立,手册中没有说过这种情况应该由他来出手,而且见得多了也便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们这群混蛋住手。”
不过人群中走出了名虎背熊腰的中年妇女,看她结实壮硕的身材,说不定能用肩直接扛着原木行走。
壮实妇女两条大胳膊一荡,直接把打斗在一起的孩子们拨开,就算是伊戈尔也直接了当的住手,他还真不一定能打过这浑壮的妇人。
而就算打赢了,万一对方要是扭打缠着自己报警就麻烦了,对方是有身份证明的国民,和自己这样的流浪儿一起出现在警察面前,肯定讨不着好处,说不定还会被警察打一顿。
况且伊戈尔等人已经把气球抢到了手。
“可怜的孩子。”
被打的流浪儿们也没有感谢妇人,捂着伤痕警惕的看了看周围后便一瘸一拐的走开,只有在乞讨的时候才需要其他人的好心。
露西亚存在一条完整的针对流浪儿的黑色产业链,脑袋不灵光的流浪儿早就被这条产业链卷走了。
能平安长大的都是心思机敏的幸运儿,不过就算这样,幸运儿们也多半走上了歧路。
小偷小摸实属正常,真正走歪的说不定早早的便被拖走执行终身监禁。
“我们也走吧。”叶夫根尼趿着不太合脚的鞋子。
小瓦连京认识争斗中的双方:“嗯,被打的那个是彼得吧,太倒霉了,伊戈尔想要就给他便是了。”
流浪儿和人群渐渐散去,大家都各有各的事情,这样的小事不值得浪费太多心神,哨兵更是如此,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在几个流浪儿身上停留太久。
作为两次靠着气温实现绝地反击的城市,千顶之城的冬天有时冰冷到吓人,因此理所当然的有一套庞大的供暖网络,这保证了城中所有人的冬季安,也是流浪汉们最好的栖息地。
供暖管道大都埋设在地下,而且是密封型,只有一小部分管道周围才有宽敞的空间,而且也大部分是半地下结构。
水泥内壁中管道纵横交错,像是心脏周围粗壮的血管,彼此平行或交叉,扑通扑通流动着散发热气。
这样的空间要是稍微高大些的成年人走进来,会觉得拥挤逼仄,不过对流浪儿们来说刚刚好。
在漫漫长夜中他们如鹌鹑般簇拥在管道周围,地上铺设着收集来的衣物被褥,乍一走进来会闻到扑面而来的腐朽味道,宛如走进了雨后潮湿的夏日林区,又像是半夜无人的陵园。
而一群流浪儿就是似人的小鬼,他们在管道上吊着根手电筒,灯光照在墙壁上让这处密闭空间有了光亮。
叶夫根尼和小瓦连京走进管道中,这里温暖如夏天。
能住在一个地方的流浪儿大都是关系不错的伙伴,好在千顶之城中这样的半地下管道众多,不会因为争夺生存空间爆发阴沟里的战争,但即使这样也还是有不少人会倒在冬天里。
还没走进管道深处,就能听见里面传出了痛哭和咆哮声。
“我要杀了伊戈尔,我要杀了伊戈尔!”
“是彼得。”小瓦连京听出了是谁在咆哮,“他没有去诊所看一看吗?”
“……”叶夫根尼受不了身边这个没经验的小伙伴了,“以后你经历多了就知道了,我们没钱去看伤病的。”
“可就是这么一点小伤,用不了多少钱。”
“但我们也不会只受这么一次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