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竹不懂画,只是单纯看看画得好看不好看,与上面的诗词配得好不好,墙壁上贴着的书画,有一半是草书,李薇竹忍不住细细品味着,说起来作为一个女大夫,除了看病之外,她最拿手的就是草书,这都是跟祖父学的。这位草书写的是恣意天成,可惜练习的时日太短,那一个写的草书匠气十足,这可是草书,分明用写小楷的方式在写。
李薇竹一一看了过去,只要有草书的就伫立在字画面前细细品味,藏在宽袖里的手指在空中游走,在空中比划出落笔的方式。
白芨和茜草两个也都是识字的,见着李薇竹看着鬼画符一样的字,看了两眼目光就忍不住落在了院子里头郁郁葱葱的树木了,枝叶阔绰之中,隐隐见着了一男一女站在对面的回廊上,有的人这般站着,便觉得并无多少瓜葛,有的人这样两两相对分明还有一些距离,却让人品味出了缱绻风流的暧昧之意。
白芨看了看,因为有假山相隔,那一对男女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扯了扯李薇竹的衣袖,“小姐,你看对面。”
李薇竹转过身,好奇地看了过去,半边的假山遮住了女子的衣袖,只露出女子柔美姣好的侧脸,而男子风姿阔绰站在高大的松木旁,微风吹过,送来了少女娇软细小的声音,“表哥,这上面的落花是你画的?”
原本李薇竹一直沉浸在草书之中,此时两人的对话才入了她的耳。
“你怎么知道?”男子的声音惊异,他的目光胶着在女子身上。
“我一看就知道是表哥你的墨宝了。”女子抿唇一笑,微风此时拂过,她伸手抿了抿鬓发上的簪,“你画花的时候,花蕊也勾勒得清清楚楚。这画中的人还有树不是表哥你的画,但是这滑落一定是你画的。”
男子朗声笑道:“不错,因为永湛兄的话被我不小心滴了一滴墨水,为了补救,我才画了几朵落花。”
“要是没有这落花,这画的意境就落了下成,表哥你这可以说是神来之笔。表哥,你的笔力比先前在家中又精益了呢。”女子低头浅笑,又伸手拢了拢发。
“你别动。”男子说道,“你发簪有些松了,我替你抿一抿。”
“不用。”女子似是往后退了一步,但是从李薇竹的角度来看,女子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往前走了一小步,原本只是露出半张侧脸,此时已经露出了倩碧色的衣衫,女子抬手想要去拨动发簪,谁知道和男子的手碰到了一起,她发出了轻呼声,“表哥。”声音软软糯糯带着侍儿扶起娇无力的颤音,这颤音像是猫爪子一样,挠在了人的心底最软的地方,又碰了碰耳廓,让李薇竹的脸上浮起了红晕,一手拉着白芨另一只手拉着茜草,往旁边躲了躲,因为有假山挡住了视线,李薇竹抚了抚心口,这女子叫的声音着实让人面红心跳,引人遐思。
“表哥,你松手,这里是书院,等会被人看到了。”女子的声音有些高,有些软,又有些着急。光听着声音,李薇竹就可以想象得到,女子定然是急得出了一身香汗,额头上也沁出了汗水。
“表妹对不住,我只是,我只是……”男子有些口拙,声音也有些紊乱。
分明是一对互生情愫的有情人,生活中果然比话本当中写的还要精彩。李薇竹害羞极了,连忙转过身子,想要看清楚墙壁上写的什么画得是什么,那一对男女的说话的声音仍然钻入到了她的耳中。“我知道,他们都去看你的画作去了。你松手,表哥,我不是话本中那样轻浮,会同人私定终身的女子。”
白芨是知道李薇竹的耳聪的,想到他们毕竟离那一男一女站得那么远,见着小姐背过了身子,瞧瞧探头看了过去,眼尖的她看到了男子紧紧抓住了女子的手,往前站了一步,像是要把女子拥之入怀。白芨目瞪口呆,往后退了一小步,假装也没有看到对面一男一女的动作,难怪小姐别过了头,这里还是光天化日之下,那女子还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髻,就算是情难自禁,也不应当是这斯文之地的书院啊。
李薇竹什么都看不到,越是想要集中精力去看眼前的书画,却越是听到两人的声音,“表妹是我不好,我刚刚失态了,唐突了你。”
“表哥。”女子的声音细若蚊蚋,“别说了。”
“我只是想要让你懂我的心意,等到我今年下场之后,有了功名,定然会娶你。”
“表哥,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我们是不可能的。”女子的声音带着叹息一般的忧伤。
接下来无论男子说了什么,女子都说着不可能。
“为什么?你心里有别人?”男子艰难地开口。
“表哥,我心里有没有别人,你难道不清楚?”女子的声音已经是隐隐带着哭腔,“表哥,我从来不说,我不想让你看轻了我。表哥,你要是这样看我,我还不如一头撞死了好,我本是一介孤女,无父无母。”
“是我的错。”男子和女子求饶,“你别哭了,表妹,以后这样的话,我再也不说了。”
女子的哭泣的声音如泣如诉,男子一直轻声哄着女子。“表哥,其实我……”像是下定了决心,女子想要开口说话,谁知道车辙驶过的声音再次响起,李薇竹想到了坐在轮椅上那个男子,此时回过头,果真见着西边的回廊上出现了那人,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院子里,双手握着轮椅的轮子外圈,想要把自己驶上坡,却做不到。
哭声戛然而止,绣花鞋踏在木质长廊上蹬蹬蹬的声音响起,“表妹……”男子想要去追女子,想了想又停下,与坐在轮椅上的那人说道:“沈公子,刚刚我与表妹的事情,还请公子不要与外人说。”
那位沈公子声音泠然,“我并不是饶舌之人。”
“晚些时候,我再招待沈公子。”说完之后转身就去追他的表妹去了。
李薇竹缩回了身子,等到那位沈公子离开之后,她再出现的好,谁知道一直听到车轮反复碾压,驶不上长廊的声音,李薇竹忍不住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我帮你。”
那位沈公子抬眼,李薇竹先前惊鸿一瞥的时候便知道这位沈公子生得好,此时近距离看他,只觉得当真是一位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肌肤相较女子而言更为细腻,所以眼下的灰色惹人注目,他的长睫卷翘,眸色淡淡泠然似山间清泉,只是李薇竹只觉得这位风姿卓然的公子,似乎眼眸太过于清冷,冷到似乎和那病入膏肓之人一般,眼眸见不着这世间的光。
“那就多谢了。”沈公子开口。
李薇竹推着轮椅往后行了一点,便见着上面有碎石挡住了,还有一些嵌在了轮上,所以他手臂才用不上力气,没有办法把轮椅推上长廊,李薇竹干脆地蹲下了身子,想要把轮椅上的石子取下,“我来吧。”茜草蹲下了身子,手上动作很快,取下了石子。
等到把轮子上的杂物清理干净,茜草把沈公子推上了长廊,“你想要去哪儿?”李薇竹开口问道,“不如我让茜草帮你推过去。”
“不必。”沈公子道,“很快就有人要过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李薇竹就听到了脚步声,沈公子被人推着离开之前,再次对李薇竹微微颔首,才任由自己被人推往前方。
“我们也走吧。”李薇竹也顺着沈公子的方向走过去,前面就是正厅,想来里头有更多的书画,还有罗鸣所说的辩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始?
在正厅之中,高矮胖瘦各不相同,虽然有些热,却热情不减地把那位轮椅公子围在了正中,李薇竹不由得猜想那人是什么身份?还有女子远远垫着脚,想要看清楚那轮椅上正坐着的沈公子。慢慢踱步到了旁边,刚看了一幅字画,就见到了罗鸣,“李兄,我刚刚还在找你,没有想到你在这里。”罗鸣的脸色有些发白,对着李薇竹挥了挥手。
他的声音很大,顿时让其他人看向了他。
“你好些了吗?”李薇竹问道,“我帮你把脉?”
“李兄还会断脉?”罗鸣有些惊异,之后是摇摇头,“就是拉肚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也不知道辩谈什么时候开始,哟,那不是沈公子吗?”
“沈公子?”
“他你都不知道是谁?”罗鸣不可思议地看着李薇竹,声音高了起来,见着人又看了过来,连忙压低了声音,“这可是沈王爷家的长子,沈逸风,京都里头出了名,我爹一早就告诉我,因为沈逸风要来,才有了这辩谈。”
“原来是侯门之子。”李薇竹喃喃自语。
“不光是出身名门,学问也好,去年的大考,这位可是连中两元,风光的很,只可惜……”
“可惜什么?”
“你没看着他坐在轮椅上吗?”罗鸣说道,“可惜他瘸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