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皮子山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在乌河大桥下时的那种瑟缩,在身后无数荒原精灵的簇拥下,他睥睨自若,宛若一位无冕的王者。很明显的,天游子等人虽说是有备而来,但皮子山这里也是早有准备,他似乎早已料定那只铜人对于天游子等人十分重要,所以他们必定会衔尾而来。
然而看眼前的阵势,皮子山明明白白的是不想把铜人还给他们,而且说起来人家说的也确实在理:铜人是陈半夜从强子手里骗来的,或者也可以说是偷来的,而从这只铜人体内所隐藏的阴属性能量来看,他们说它是他们的祖神,也就是越女凤竹遗留之物,应该不会有假。那么既然皮子山他们将凤竹尊为祖神,他们替凤竹讨回铜人似乎也就顺理成章。所以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好像都是天游子他们理亏:这么理直气壮地打上门来讨要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既有些师出无名,又显得有点可笑——这不明显就是强盗嘛!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这铜人对于天游子等人来说确实非常重要,它是到目前为止他们所找到的唯一一件似乎跟方泊家族所中巫咒有关的东西,数百年沉冤,八百条冤魂,笼罩在一个家族头上挥之不去的死亡阴影,又岂能因这些小节得失而中断?
皮子山施施然来到天游子面前,竟然像模像样地向他拱手做了一个揖,一副执礼甚恭的样子,并没有像他的老婆那样表现出强烈的敌意:“这位道长,这位兄弟,还有这两位小妹妹,俺皮子山夜来后晌(昨天晚上)拿走铜人的时候,就知道你们一定不会就这么放手,有周瘸子在那,你们肯定会随时找到这里来的。而且俺也知道,虽说俺们早有准备,但是凭俺们这些人的力量想要挡住你们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就算是这样,难道你们就以为一定能从俺这拿走铜人?嗬嗬嗬嗬!俺觉得吧,你们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了吧?!”
还没等天游子说话,后边陈半夜抢上一步,‘嘿嘿’冷笑道:“是吗?!你是不是以为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就能把我们吓走?陈爷我虽然不喜欢杀生,但是那只铜人对我们来说相当重要,所以嘛,不管你们给还是不给,这铜人我们是要定了!为了它,陈爷可是会不惜大开杀戒的,就算是挑了你这貔子窝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多等老子回家之后,让我兄弟给你们办一个水陆道场,超度你们一下就是!”
这话一说,不但皮子山脸上勃然变色,就连他身后的那些荒原精灵们也是群情激奋,一个个挨挨挤挤,目露凶光,似乎随时都会对他们发动攻击的样子。
皮子山挥手止住身后的骚动,阴森森地向陈半夜说道:“这位小兄弟,你说话好像满了点!你得明白,这里是俺的地盘,先不说你们是不是有本事把俺们赶尽杀绝,就算你们能做到,难道你就认为一定能找到铜人?!想得太简单了吧?”
话音刚落,突听天游子身后一直不说话的方泊静出声说道:“哎我说那个丑八怪,要说那只铜人嘛,别人或许真找不到,但是只要它还在这里,那本姑娘就一定能找到!”
听她这么一说,不光皮子山觉得好笑,就连陈半夜也不由得诧异地回头看了看她,眼神里满是狐疑,又带着一种‘小妹妹,别吹牛,小心风大闪了舌头’的意味。只有天游子和方泊雅静微笑点头,似乎对方泊静这看似不着边际的话深信不疑,甚至是颇为嘉许。
这一来陈半夜顿时没了话说,那皮子山也是满腹狐疑,再也没有了刚才那种板上钉钉的自信。他迟迟疑疑地盯着方泊静看了又看,半晌才问了一句:“你凭啥这么肯定?!”
得到了天游子和姐姐的肯定之后,方泊静更是信心大增,她俏皮地仰头望天,故意不去看皮子山他们,满脸都是一副不屑的样子:“凭啥这么肯定?!这样吧,我问你一件事,你们既然把越女凤竹奉为祖神,那你们知不知道凤竹还有一位祖母花姑?还有,你们知不知道花姑那里有一本狐仙符文?”
此言一出,皮子山包括他身后所有的荒原精灵全都骚动起来,那皮子山的老婆突然间放下手里的木桶冲上前来,有些语无伦次地叫道:“你......你你你......你们究竟是谁?!花姑她老人家和狐仙符文的事,俺们也是这几天才知道,而且还是祖神告诉我们的。这些可是我们这一方妖族的秘密,你们......你们......又是从哪听说的?!”
方泊静更加得意,却又故意不说:“且!你问我就告诉你啦?想什么好事哪?想知道原因很简单,把铜人拿来,让本姑娘少费点力气,或许本姑娘一高兴,就会告诉你们也说不定!”
皮子山的老婆还要再说,却被皮子山一把拉到了身后:“臭娘们别在这丢人现眼!瞎咧咧啥?!”他抬眼直视着方泊静,一双眼睛里忽然间射出了两道尺余长的红光,若有实质,就像是两道凝固了的血液,又像是两柄浸血的利刃:“小妹妹,要是你们不这么说,或许咱们之间还有的商量,然而这狐仙符文乃是俺们妖族的至高秘宝,花姑她老人家的存在更是极高的秘密,不管你们是从什么地方,用什么办法知道了这些,对我们这一方妖族来说都是极大的威胁,所以嘛......嘿嘿嘿!”
说话间抬手一挥,身后那些早就蠢蠢欲动的荒原精灵顿时齐声呼啸,向着天游子等人围了上来。一时间空地上妖氛大起,蛇吐毒氛、狐散迷骚,黄鼠狼拜月放屁、野狸子‘哇哇’乱叫,而那些未化人形的貔子们则不停地四肢刨地,草丝泥土乱飞,臭屁狐臊齐放,加上皮子山老婆木桶中冲出来的无数失去了自主意识的阴魂、皮子山急速膨胀而起的那件长袍里传出的那些不甘的猛鬼厉吼,可以说是瞬间布成了一张从物理到精神全方位全覆盖的攻击网,将天游子等人紧紧地罩在了里边。
然而天游子并不慌张,他和方泊雅静一左一右分别扣住了方泊静双手脉门,一股纯正的道家真力和蛇蛊灵力沿着她的双臂经络迅速汇入膻中气海,方泊静几乎能够看见自己的气海之中浮起了一本书。这本书急速旋转,在两股颜色不同的气流冲击之下迅速吸收、收缩,刹那间变成了一颗散发着青白色耀眼光泽的圆球,然后这颗圆球又迅速拉长变形,化作一条细线从气海中直冲顶门。
一股青白色的气流以方泊静为中心砰然散开,像一堵会移动的圆形气墙一样将冲过来的皮子山等荒原精灵直推出三丈开外。方泊静嘴里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顶心处升起了一朵青白色的庆云,一只只有一尺来长的火红色九尾狐狸伸着懒腰显现了出来。而且不光如此,在这只红色的九尾狐身边,还盘踞着一条皮子山曾经见过也领教过厉害的、跟他在乌河大桥下见过从方泊雅静身上钻出来的一模一样的、迷你型的官帽小蛇。
这是拥有自己的堂口和大堂人马的出马仙弟子身上才能出现的异象,庆云中的九尾红狐和官帽小蛇,不用说便是这位出马仙弟子的‘护身报马’。若是以此来推断,方泊静不但和皮子山是一家人,而且其地位还远高于他——从那只九尾红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来看,单是这护身报马的神通,就已经远超皮子山不止一个位阶,最起码,它也拥有千年的道行!若是那条官帽小蛇也拥有跟方泊雅静身上那条蛇一样的道行神通,可以说单凭方泊静一人之力,便已经可以与他们抗衡有余,更何况还有天游子这位道法高深的龙虎山道士、凶神一样的陈半夜、另一位同样深不可测的方泊雅静姑娘?
这一下皮子山可傻了眼,他实在是搞不清楚,这个原本身上只有很淡的狐族气息的小姑娘为什么会突然间变得如此之强,而且,那条不知其来历的官帽小蛇暂且不说,那只九尾红狐身上,竟明显携带着跟他们的祖神极为相似的气息!
一个念头的升起突然间让皮子山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难不成那只九尾红狐就是他们祖神的奶奶花姑?花姑竟然是这小姑娘的护身报马还是之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他们的祖神见到这位姑娘也只能自居晚辈或是下属,自己这不是碰到了铁板上了?可是......可是......可是他们为什么又会在张家庄被祖神制住?为什么又会被自己送到余家祖坟而懵然不知?假设这一切都是祖神和眼前这帮人的刻意安排,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反而成了这件事的圈外人?可是......可是如果祖神把自己当成了外人,又为什么会交给自己这样一个明显是将眼前这帮人当做外人,所以才会用强迫交换的手段,逼迫他们去替祖神办事?
皮子山脑子里就像开了锅,又像是面放多了变成了一团浆糊,或者是三年没洗澡头发打了结,越是着急,越是梳理不清。到最后他干脆不想了,先躲一躲风头再说吧!反正只要拿不到铜人,这些人也绝对不会走!
趁着天游子等人不注意,他向周围打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然后慢慢地后退。那些荒原精灵潮水般涌入小院门口,最后皮子山一步倒退进去,‘砰’地一声关上院门。
眼前最后这一座农家小院随之消失,眼前是一座在底部开了一个三尺方圆大洞,但洞口却被高高的荒草给遮蔽得严严实实的大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