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杰提出的建议太可怕了。
仅凭借一张地图就能够判断战争即将爆发。
雪耻城和黑石家族只不过是在含谷马场有一些争端和摩擦而已啊。这样的摩擦在过往两百年的时间里，不知道发生多少次了。
大家都不以为然。
唐力深吸一口气，立刻发表了反对意见：“先生，你是谁？怎可这般口出狂言？”
雪儿介绍道：“这是凌杰先生。唐族长从狐山冒生命危险接回来的贵客。是我们雪耻城的上宾。救过唐浩，救过唐姊和唐山大哥。”
唐力顿时对凌杰肃然起敬：“原来是先生你啊。我对你的事迹也有所耳闻。没想到在这里得见，刚刚我说话冒犯，还请先生见谅。”
看的出来，唐力对凌杰十分敬重。
凌杰道：“我没有口出狂言。如果信得过我，立刻通过军中给唐族长传讯，转达我的建议。”
唐力沉凝道：“虽然我敬佩先生的实力和为人，但这么大的事情，先生总要给一个足够说服人的理由吧？”
雪儿道：“是啊。我们雪耻城和黑矿城都是当初那支被大夏国舍弃的人族一脉。同宗同源，在此地相处了足足两百年，从未爆发大的战斗。先生何以断定要爆发全面战斗？”
凌杰道：“理由很简单。你们双方从来没有战斗过，所以彼此都做好战斗的准备，也没有往这个方向去考虑。你们看地图上的标注。”
凌杰指着地图，一边解释道：“雪耻城和黑矿城中间，一马平川，唯一的屏障就是含谷山脉。在你们眼中，或许含谷山脉只是粮仓和马场。但我看到的，是战略要地。双方如果起了战事。谁如果占据了含谷山脉，就占据了进攻另外一方的主动权。可以对另外一方形成包围之势。这只是其一。”
这话一出，雪儿和唐力的心都沉了下来，面色发白。
他们都精通战事，自然知道凌杰说的话，句句都是事实。
唐力听进去了，连忙道：“其二是什么？”
凌杰道：“你们也说了，两城千万人口的粮食都主要来自含谷粮仓。战马也来自这个地方。如果这个地方被黑矿城占据。你们雪耻城，就再没有未来了。城中的粮食能支撑多久？”
唐力很快回答：“最多半年。”
凌杰摇头：“这只是理论上，实际上根本撑不到半年。一旦含谷粮仓被黑矿城占据，雪耻城内的数百万民众必定恐慌。大家纷纷购买粮食，储存粮食，粮食危机就出现了。大量的人口会出逃。不过两个月，雪耻城就会变成一座空城。甚至军中都会出现很多出走的士兵。雪耻城，不攻自破。”
嘶！
唐力和雪儿倒吸了一口冷气。
凌杰不说，他们压根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雪儿道：“万一这只是公子你的猜测呢？”
凌杰道：“战场的万一，最要命。再说，没有万一。大公子唐元都被杀了。这足够说明黑矿城进攻含谷马场的决心。不用怀疑的。如果你还想找证据证明我说的这些，那就掉入敌人的圈套了。永远会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唐力截手道：“凌杰公子，我信你。如果出错了，我和你一起承担罪责。我现在就去马场传讯。”
凌杰点点头：“很好，唐力，你是个好队长，未来，必定会成为一个好将军。”
唐力告别凌杰，顿时带人出城传讯。
雪儿再看凌杰，眼神已经变的不一样了。
这个少年还真是不说话这一，一开口，石破天惊。
无形中，雪儿对凌杰多了几分敬意。
“公子，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雪儿问了一句。
凌杰摇头道：“我没什么要补充，去城墙上看看吧。”
“好，我带你去。”雪儿以金色令牌开路，带着凌杰畅通无阻的登上城墙。
脚踏城墙，缓缓前行。
城墙很厚重，城墙上的油火，火炮，大弓弩等等军械都配备的很齐全。守城的士兵也都很健壮，军纪严明。
看的出来，唐龙带兵有方。
城墙之外，目所能见之处，全部是雪地平原。
雪儿道：“这城墙乃是唐氏先祖所建造，耗费了数十年的时间，动用劳工数十万。多年来，不断修缮，坚固无比。从来没有大军可以攻破这城墙。曾经多次妖族攻山，都失败了。”
凌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城墙的确很坚固，四周都是平原雪地，攻城的难度很大。”
雪儿咳嗽一声，轻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情况真的恶化到公子刚刚说的那个情况。黑石家族能攻破城墙么？”
凌杰站在城墙之上，迎着凌冽的寒风，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气：“如果黑石家族拿下了含谷山脉，雪耻城会爆发粮食危机，人人出逃，不攻自破。”
雪儿道：“如果他们非要强攻的话，能攻破城墙么？”
凌杰转头看了雪儿一眼：“你觉得能吗？”
雪儿摇头：“不能。”
凌杰道：“既然你心中有了答案，何必再来问我。”
雪儿道：“我听公子刚刚的谈吐，并非凡人，更像是一个带兵百万的少帅。想听听公子的意见。”
凌杰沉默了片刻：“我的答案是——能。”
说完，凌杰再没理会雪儿，转身下了城墙。
……
院子里。
凌杰和银狐坐在亭子里赏雪。
凌杰一手拿着一把匕首，一手拿着一块木头，开始雕刻。
凌杰的手很稳健，出刀的速度并不快，但频率非常均匀，木头在手下很快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头像。
这头像是个女人。
但凌杰还在不断的精雕细琢，不断完善。
不知不觉烟头燃尽，烧到了凌杰的嘴唇。
凌杰也不在意，任凭烟头烫嘴，最后慢慢熄灭。
银狐看在眼里，喃喃道：“大哥，你这两天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而且很忧伤。”
凌杰一边雕刻着木头，一边道：“是很忧伤。”
银狐道：“我来猜猜看。这一次大哥来千山雪域，一方面是为给自己一个独立修行的空间。另外也是为了在千山雪域找到突破口，建立自己的势力，为继承雪姬的意志做准备。而唐家看起来是最好的突破口。然而这两天，黑矿城在进攻唐家。全面战争很快就要爆发。雪耻城，即将崩灭。大哥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凌杰嗤笑了一下：“小子，你还挺聪明的。”
银狐沉声道：“其实，我也挺喜欢唐家那几个人，要是唐家因此覆灭，真是太可惜了。能挽回么？”
凌杰摇头：“不能。唐家的人太天真了，完全没意识到灭绝的危机在靠近。而黑石家族在半年前就开始图谋了。唐家，挡不住的。”
银狐叹息道：“大哥说的是啊。要是唐家能让你做指挥官就好了。可惜这不现实。看来我们又要搬家了。”
凌杰道：“唐家是我的朋友，他们为了接我离开狐山，唐族长差点死了。如今唐家有难，我们能帮就帮一下……”
说到最后，凌杰忍不住耻笑了一声：“我一个人，人微言轻，实力也不足以改变一场全面战争，又能帮上什么呢。”
“千山雪域人族一脉，本是我最好的切入点，可惜了，事与愿违。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凌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继续低头雕刻木头。
这两天，唐山唐姊和唐浩他们都没来看望凌杰。
从这一点上分析，也知道前方的局面越发的恶化了。
凌杰有心帮忙。
但诚如银狐说的那样，凌杰又不是唐家的人，更不是雪耻城大军的指挥官。无能为力。
……
雪耻城，城主府，军政厅。
唐龙高坐首席，身上穿着戎装战甲，带着佩剑，神色凝重。
全场的人也都穿着戎装战甲。这是在战时的配备着装。
左侧第二个位置站着唐姊，第三个位置站着唐青，往后依次是唐山和唐浩等等其他将官。站在左侧首位的是个三米高的健壮男子，身上穿着银色的战甲，带着披风，气息如龙。比唐龙都不差多少了。
他是唐俊，雪耻城的军务大将。
仅次于唐龙的二号人物。
右侧，站着一排身穿西装的男女，看他们的相貌比较温和，想来是主管政务一派的官员。
“嘭！”
唐龙忽然一掌拍在岸桌上，实木做成的巨大桌子轰然碎裂，化成齑粉。
“该死的黑石家族，居然直接奇袭了我们十万精兵，导致折损过半。他们霸占了含谷马场，粮仓。整个含谷山脉都是他们的驻地。现在，我们雪耻城，麻烦了！”
唐龙大声咆哮。
大家神色凝重。
两天前，唐龙带兵在含谷马场和对方谈判归属权的时候，对方连夜奇袭军营，斩杀五万雪耻城大军，重伤两万。讨回来的人只有三万残兵。
含谷山脉，拱手相让。
唐俊道：“城主，这件事情怪我。我没想到他们野心这么大，居然胆敢破坏百年盟约，背信弃义。谁都想不到他们胆敢下这么重的手。”
唐浩道：“是啊父亲，这件事情父亲不必太过自责。百年来我们一直靠着盟约相处，谁都没想到他们背信弃义，卑鄙小人。只要我们重振兵马，夺回含谷山脉就是了。”
唐龙冷冷道：“你懂个屁。汉沽山脉是我们军械来源，也是我们雪耻城的唯一粮食来源。如今这两大刚需被切断。城内快就会爆发粮食危机了。”
唐浩道：“不至于吧？我们城内的粮食足够大家吃半年。半年之内，我们夺回汉沽山脉，绝不会爆发粮食危机。”
唐龙冷笑道：“你还真是天真啊。城内的民众一旦得知我们雪耻城失去了汉沽山脉这个粮仓，他们会怎么做？必定储存粮食，抢购粮食，物价飞涨。最后形成全城恐慌，大家纷纷出逃，甚至我们军中都会有大量的士兵出逃。半年？不出一个月，雪耻城内必乱。到时候黑石家族乘胜追击，我们雪耻城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嘶！
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家纷纷不可思议的看着唐龙。
可仔细一想，他们马上明白这事实。
唐浩道：“可这样百年未有的事情，谁都想不到啊。”
大家纷纷点头赞同。
“是啊，这样的事情谁能够想到？”
“百年前，我们雪耻城和黑石城以及血红家族掌控的血湖城定下盟约。百年来，从没人敢打破这个铁律。这是我们人族求存的根基。谁都不敢破坏团结，谁能想到黑石家族居然先坏规矩。这是黑天鹅事件。不怪城主。”
“……”
这时候，门外的护卫来报：“报告城主，东城门百夫长唐力求见。”
唐龙压了压双手，示意大家保持安静，随后道：“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就是唐力来含谷马场报告战事要爆发的。只可惜他来晚了，让他进来吧。”
很快，唐力快速从外面走了进来，抱拳道：“东城门守卫百夫长唐力，参见城主。”
唐龙大手一挥：“免礼，正好，大家都在商量对策。你列席旁听吧。”
“是！”
唐力恭敬的站在左侧武将的末席位置旁听。
唐龙道：“汉沽山脉被黑矿城拿下，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雪耻城。一旦雪耻城知道消息，不出三天，大家抢购粮食，甚至会爆发械斗。紧接着就是民众跟着出逃。军中大乱。雪耻城很快会变成一座空城。大家有什么办法，都商议一下。”
唐山道：“族长，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必须集中所有的兵力强攻汉沽山脉，只有在极短的时间里夺回含谷山脉，才能够避免刚刚你说的那些情况发生。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的办法。”
唐浩道：“我支持，我唐浩愿意当先锋，领兵夺回含谷山脉。”
“我支持。夺回含谷山脉。”
“我也支持。”
武将们纷纷开口表态，强攻含谷山脉。
唐龙沉默了，从理性上分析，这应该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但唐龙迟迟没有下决心。
就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唐力忽然道：“族长，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唐龙深吸一口气：“快说啊。”
唐力道：“有人在两天前，战事爆发之前就预测到这一切了。”
这话一出，全场惊呆！
唐龙都大为吃惊：“谁啊？”
唐力道：“族长你请来的上宾贵客，凌杰。”
唐龙顿时凝声道：“他怎么知道？”
马上有文派官员道：“族长，应该立刻让人把这个凌杰给抓起来。他才来到我们雪耻城不过三天时间，含谷马场事件就爆发了。而且他还提前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是黑石家族的眼线。”
这话一出，附和者众多。
“我也觉得这件事情和凌杰有很大的关系，此人来的时间太凑巧了。要说不是他的密谋，我都不信。”
“立刻抓捕凌杰，严刑拷打。”
“立刻抓捕凌杰，严刑拷打！”
“……”
文派官员一致支持抓捕凌杰，最后连武将们都纷纷支持。
声势滔天。
唐龙沉默了，考虑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有这个可能性么？
唐龙觉得有。
战事这种事情，本来就尔虞我诈。
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
唐浩这时候站了出来：“不可能。凌杰是黔江府的人。这一次古海大墓之行，我亲眼看着凌杰在古海大墓内和无数人争夺迷藏。后来他来到海神山遇见我们，一路上多次经历生死。在狐山的时候，他差点被五尾狐丹尼斯杀死了。最后是他引爆金丹，这才救了我们大家的命。他之前并未来过千山雪域，怎么可能和黑石家族勾结？”
文派官员马上反对：“这就是黑石家族的高明之处，安插一个让我们所有人都不怀疑的眼线。”
“不错，这就是黑石家族的眼线。”
大家再次争吵起来。
唐龙挥手道：“都别吵了。唐力，你把凌杰如何知道战事爆发的前因后果详细讲述一遍。”
唐力点点头，道：“两天前，凌杰和雪儿来东城门，看到大家备战，询问缘由。我说，含谷马场出了点事情。多年来我们和黑矿城一直共同拥有含谷马场这个粮仓，三天前大公子唐元带兵前往含谷马场巡逻的时候被不明势力诛杀。我们向黑矿城讨要说法，他们拒绝，双方起了摩擦，爆发几次小规模战斗。”
“凌杰问我有没有地图，我打开地图，他看了后说，含谷马场在我们眼中是粮仓，在他眼里是战略要地，谁要是占据这个山脉，就可以对另一方形成合围之势。还容易对另一方造成粮食危机，全城惊慌。大公子的死，就是他们要进攻的确切信号，别管什么盟约，还让我去传讯给族长。没想到我去晚了……”
这话一出，全场震惊。
还有这么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