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别人看到这样的场景,肯定被夏皇的气魄,胆略和手段给吓尿了。
对抗夏皇?
他们会连这样的念头都不敢起了。
但凌杰不同。
他从来就是个不服输的人啊。
凌杰捏着拳头,心中一遍遍的告诫自己。
“我一路走到现在,付出了多少啊?我们曾经约定好的誓言,我凌杰仍旧还记得?”
“你夏皇越强,我越不服输。”
“我有白子歌,我有云岚,我有祭司府,我有云岚奶奶,我还有鬼月大祭司……他们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我凌杰身上。我岂能辜负?”
“要的是,我是凌炎和竹芽的儿子。我父亲发动过圣战,我母亲发动过月之战。我父亲杀了先帝,重创了光明教皇千寒宫。我身为他们的种,又有何惧?”
“我活着的意义不就是为了翻案么?不然我六年前直接死在雪龙山算了,我还苟活至今做什么?”
凌杰内心疯狂的咆哮着,压住那颗动摇的心。
就在刚刚,听到最后一个消息的时候,凌杰的心,也本能的动摇了。这是一种本能!
凡人,都又无法绕过去的本能——畏惧强者,畏惧死亡!
这是一种本能!
而强者能够克服这种畏惧,继续前行。
凡人不是不会害怕,而是明知道害怕还能够克服。
刚刚的凌杰,道心出现了动摇。
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凌杰必须通过内心的强大意志力,压住这股畏惧。
道心,终于重新变得稳定下来。
呼!
凌杰这才深深呼吸,内心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后怕:“夏皇带给他人的威慑力太可怕了。走的越高,越能够感觉到夏皇身上那股无法言表的威慑力!”
一般的强者,无非就是在你面前展现出强大的力量,让你害怕,臣服,最后失去自我。
而夏皇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一种更可怕的存在!
他的威压,远远超越了力量。
亦或者说,夏皇已经不屑通过力量去压制一个强者了。
他用的是什么?
大势!
天下大势!
这已经超越了一般人的理解。比如魏福宇和魏珍,虽然是界之境的强者,但他们没有达到凌杰的高度,不会感觉到夏皇有多么可怕。
或许在他们眼中,夏皇还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
这简直是天大讽刺。
凌杰站起身,猛的走出房间,来到外面大口喘息,呼吸新鲜的空气。
天黑了,月色很美。
少年静静的站在月下,看着那高悬天空的月亮,怔怔出神。
父亲,你当年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实力才能够爆发这么强盛的圣战啊!
母亲,你当年需要多大的能耐,才敢爆发月之战啊。
凌杰此刻越发的感觉到,当年的圣战和月之战是何等的惊世骇俗,毁天灭地。今天听闻了夏皇的所作所为,凌杰便感觉到难以匹敌。
爆发圣战?月之战?
那等场面,凌杰想都不敢想了。
这绝对不是简单是力量的对抗,而是大势的对抗,否则这两次战役也不会产生这么深远的影响力。
如今的夏皇,收尽天下人心。
这让别人想对抗大夏帝国,变得几乎不可能。
凌杰意识到,按照此前的策略,行不通了。
经营多年的红盟府,也曾一度善待子民,减免税福,极尽可能的造福一方。这一次为了避免红盟府疆域内爆发战事,避免生灵涂炭。凌杰更是承担了无数的屈辱和折磨,冒着生命危险来到中鼎城和谈。
结果……给夏皇做了嫁衣。
夏皇翻掌之间,变废为宝,收尽红盟府疆域内的所有民心。
凌杰就算再造一个红盟府,也终将面临同样的下场。
青衫少年负手而立,凝望苍穹。
他开始思考未来的出路。
红盟府要想走出一条道路,绝不能按照之前的方案推进。必须找到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否则,永远会处在夏皇的五指山下。
翻案?
绝无可能。
可是这条道路在什么地方呢?
凌杰苦思冥想,找不到答案。
但凌杰知道,如果这一点不考虑清楚,红盟府便不会有未来。
这一点,变得尤其迫切,是现在红盟府最迫切的矛盾,没有之一。
答案,在哪里啊?
凌杰凝望苍穹,默然无语。
“公子,天冷了。”
海澜这时候拿着一件披风走了出来,轻轻的把披风裹在凌杰的肩膀上。
凌杰点了点头:“谢谢。”
海澜深深道:“我知道公子在想什么,我也知道公子面临的压力有多么大。但这一切,你从不孤独,还有我,我们。无论未来的道路走向何方,我和我们都会陪在公子身边。”
凌杰笑了一下,心中感到一阵暖意:“海澜,你有心了。你放心,我并未气馁,只是在思考一些问题。无论夏皇怎样,当务之急都是要为红盟府找一个安身的地方。希望白先生和夏岩的和谈,会有一个比较好的结果。”
海澜道:“你那么信任白先生,我想她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陪你等。”
凌杰转头看着海澜,海澜也看着凌杰。
两人,相视一笑。
……
中东城。
夏岩带领的禁卫军和谈判团队入城已经两天了。
第一天,众人虽然对夏岩的到来十分恭敬,大礼相迎。但众人对夏岩谈对不是很欢迎。民众,豪绅士族高层也都如此。
夏岩并未着急去找红盟府的高层,而是在城主府住了下来。虽然夏岩什么都没做,但是这个钦差大臣光是住在城主府,就带给整个红盟府上下所有人巨大的心理压力。
甚至,他不做什么比做什么带来的压力还要大。但大家仍旧不欢迎他,当地的地方官和豪绅士族也没有人去府邸拜访夏岩。
府邸大门口冷冷清清,有几分萧索。
不过夏岩仍旧没有去接见他们。
和谈,原本就是双方官员对接,坐下来一起谈。
夏岩却一直不出面。
第二天,夏岩加封的消息传来,岩郡王一下变成了禹郡王。
尊贵的封号加持,夏岩府上开始有一些豪绅贵族前来拜访了。
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信号。
这意味着有人开始站队了。
人家红盟府的府主陈玄机可是还在呢。理事长,政务院,都督府,红盟会,镇武府……各方大佬都还在啊。
大佬都没说话,就偷偷的站出来表态。
对于这部分来访的人,夏岩很热情的接待了,还主动和他们吃饭谈话,了解红盟府的情况。
下午时分。
惊天消息传来——夏皇在中鼎城召开万民议朝会!
更古未有。
民心炸裂。
整个红盟府一百零八行省的民众直接炸掉了,纷纷拉着横幅走上街头,表示归顺夏皇。
民意,瞬间形成了滔天之势。
而中东城的情况刚开始还有点拘谨,很快无数民众也都纷纷走上街头,拉着横幅,要和平,要和谈,归夏皇,免兵戈。
民众纷纷要求红盟府的高层立刻去城主府和谈,臣服夏皇。
盛赞夏皇的声音,席卷全城。
终于,民心成了鼎沸之势,爆发了。
而承受这股巨大威压的是红盟府的高层!
整个红盟府邸都被百万民众围住了。
高层再不出去和谈的话,估摸着这些民众要冲进红盟府邸了。
红盟府高层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商议对策。
魏武峰,蒋正河,鹰王,陈玄机,朱哼哈,董红玉,董天卓,青羽真人,顾飞扬雨鸣,火舞苏雯黎庶杨晨等等一众高层坐在一起。
每个人的神色都很凝重,场上的气氛令人窒息。
苏雯道:“公子和夏皇谈判成功,我们红盟府免受灾难。真是善莫大焉。只不过,夏皇的手段未免太高明了。远在中鼎城,通过一次什么万民议朝会直接收揽了天下民心,连我们地盘上的民心都被夏皇给收走了。眼下他们都围堵红盟府邸了。全然忘了我们红盟府对他们的好处。”
火舞道:“眼下局面复杂,夏岩来到中东城后,一直闭门不出。我们需要尽快想出一个应对的办法才行啊。”
全场的人都看着白子歌,等待着她出来讲话。
白子歌道:“火舞,军中情况如何?”
火舞皱眉道:“老战士们倒是心志坚定,没什么异常。就是进入中东之后新操练的新军,意志有所动摇。继续这么发展下去,只怕军中要分裂了。”
白子歌道:“新军一共有多少?”
火舞道:“都督府目前登记造册的正式士兵有四百万,其中一百五十万是新军。其他的两百五十万大军都是出自津黔两地。他们跟随我们身经百战,意志很坚定。我原本把新老士兵交叉安排,就是想让老士兵感染教化他们。但这一次夏皇召开的万民议朝会威力太大,新军有点顶不住了。再这么下去,我担心出乱子。”
白子歌道:“立刻把新军老老兵分开。将新军独立造册,组建独立的编制,准备整体移交给夏岩。”
这话一出,大家受惊很大。
火舞也表达了反对意见:“我们好不容易才训练这批新军,费时费力,整体移交的话,我们都督府的实力至少折损三分之一。”
白子歌道:“不管夏岩的态度如何,这批新军留着都没用了。他们心向夏皇,我们没办法收拢他们的人心。留在身边随时是个祸患。交出去,一方面免除祸患,一方面也是像夏岩表明我们的态度。”
火舞皱了皱眉,终究没有反对,道:“是。我现在就让人去安排。”
白子歌点点头,转身问苏雯:“苏雯,红盟会情况如何?”
苏雯道:“红盟会的情况和都督府差不多。如今红盟会子弟一共有四十万,其中十五万是进入中东之后新招募的成员。由于红盟会的思想工作比较严格,审查也更为严格。其中大概有五万弟子心志不坚定。万民议朝会出现之后,他们心思波动很大,甚至不少弟子都上街游行了。隐患不小。”
白子歌道:“那就把这十五万子弟全部独立出来,登记造册。整体移交给夏岩。”
苏雯道:“只需要移交那五万就行了吧?一下子交出去十五万,对红盟会的损失太大了。”
白子歌道:“必须根除隐患,再者,如果我们移交的数量太少,对夏岩和天下也不好交代。是时候做准备去和谈了。与其说是和谈,倒不如说是顺从夏岩的命令。和谈的细节,公子已经和夏皇敲定好了。去执行吧。”
苏雯很不情愿,但终究没办法,点点头。
陈玄机道:“白先生,你这样切割,这是要准备放弃中东了吗?”
白子歌道:“时至今日,这个地方我们不能待了,必须放弃。”
陈玄机道:“红盟府那么多人,能去哪里?”
白子歌道:“如果公子没有命令传来的话,我们退回津黔两地。那里有二十个行省,而且地势傍着大江大河,易守难攻。”
这话一出,众人都感到十分悲哀。
陈玄机道:“如果夏岩连津黔两地都不给我们呢?”
白子歌道:“那就退回津南。津南不行就回汉江,汉江不行回中海乾州,若还不行,去千山雪域!”
千山雪域,那就不是大夏帝国的疆域了。
夏皇自然没有理由干涉。
陈玄机倒吸了一口冷气。
董天卓也沉默不语。
白子歌道:“公子只身前往中鼎城,冒了多大的风险,付出了多大的牺牲才将我们保存下来?他的修为被废掉了!涅盘真身都被击碎了。这是夏皇公开声明过的事情。相比公子,我们已经很幸运了。难道放弃一点土地还舍不得么?”
这话一出,众人只觉自己十分羞愧。
董红玉这时候道:“白先生,我知道公子为我们付出了很多。但这一次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原本是公子为红盟府做出牺牲。结果为夏皇做了嫁衣。他搞一个万民议朝会,直接收拢两百个行省的民心。这么强大的夏皇,公子修为被废,我们还能对抗夏皇么?”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白子歌沉凝再三,最后道:“既然大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表个态。如果你们不想跟随红盟府撤退,那么就地解散吧。董天卓一党,陈玄机一党。你们想走随时都可以走。我绝不勉强。毕竟夏皇发了话,不会杀红盟府的子弟。你们离开红盟府后,也不会被夏皇追杀。可以安心的生活。”
红盟府内部,终于产生了分裂。
陈玄机这时候道:“白先生言重了,我没这个意思。眼下门外的民情汹汹,我们还是先去和谈吧。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议。”
白子歌站了起来:“陈府主说的对,先和谈,其他事,以后再议。”
顿时,红盟府高层,加上另外八十八个行省的主帅李飞扬李铁文等人,还有地方官,一共数百人。穿着白色的素衣,离开红盟府邸。
走出门外,他们看到无穷无尽声讨的人群。
谩骂声,唾骂声,声声不绝。
“都是你们这帮坏人跑来中东,掀起战火,荼毒生灵。还说什么要带领我们走向幸福,结果呢?人家夏皇爱民如子,我们跟着夏皇多好啊,还跟着你们搞毛?”
“你们就是一帮骗子,大骗子。到头来还不是什么都没改变。还要俯首称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还好夏皇仁慈没有追究我们的叛逆之罪,不然我们早就被你们给害死了。害人精!”
“骗子!”
“害人精!”
“笑话!”
“跳梁小丑!”
无数人冲红盟府的高层扔青菜鸡蛋,还有扔砖头的。
以白子歌为首的众人,顿时被骂的狗血淋头,身上站满了青菜叶子鸡蛋,还有被砖头砸得出血的伤口……
白子歌手中举着一杆白旗,坚定的走在最前方。
任凭民众如何唾骂,砸击,她的脚步始终保持坚定。
受了伤,忍着,流了血,忍着。
内心,白子歌感到万分悲怆,苍凉。
明明是凌杰公子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救了你们,可你们却还不自知,反而这么对我们红盟府的高层……
我红盟府高层对你们爱戴有加,你们却这般恩将仇报?
一般人肯定会记恨健忘的子民。
但白子歌却一点恨意都没有。
她憎恨的是自己。
“公子,对不起,是我这个军师无用。没能为你筹谋好这一切,没能为你治理好一方。夏皇翻掌之间,破了我们多年的努力。”
“但是,请公子不要放弃!千万千万不要!我白子歌此生只有一个愿望,余生也只为完成这一个愿望——我辅佐你,登临九天。”
“为此,我白子歌不惜一切。今日之耻,我白子歌用一生的时间去血洗!”
白子歌浑身被砸的鲜血淋漓,伤痕累累。身后的高手想去为白子歌疗伤,想保护白子歌,结果被白子歌阻拦。
“不必了,让痛苦来的更加猛烈一点吧。好让我一生铭记这一次的耻辱!”白子歌的回答,斩钉截铁。
祭司府的人,没有去参加谈判。
祭司府本来就隐藏在红盟府暗处的一股势力。
白子歌让他们留在红盟府邸,也是为了保全他们。
楼顶上。
魏武峰,蒋正河,鹰王等人站在栏杆旁边,静静的看着下面的一幕场景。
饶是他们年纪岁数很大了,也见证过月之战。
但此刻,他们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魏武峰喃喃道:“这场景,有点动容啊。月之战后,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悲壮的场面。少主筹谋的这一切,最终还是以这样的场面而告终。多少有点不甘心啊。我们明明就要起势了,结果被夏皇给一手按下去了。”
蒋正河道:“不过我还是感到很欣慰,面临这样的灭顶之灾,少主甘愿只身涉险,为红盟府牺牲之境。而少主手下的人,也甘愿忍受屈辱。这样的一个团队,今天就算失败了。未来,我相信他们还可以东山再起。”
鹰王忽然道:“你们错了。少主没败。这一次只是战略性的转移。夏皇亲至,都没能够压死少主这个团队。星星之火,并未熄灭。经历这一次的痛苦,他们必定可以浴火重生。下一次起势的时候,就远不是这样了。必定会引起惊天之能,席卷天下。”
魏武峰道:“鹰王,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鹰王道:“不错。你们看到的只是表面。却忽略了一点。”
魏武峰道:“什么?”
鹰王道:“对抗大夏帝国,最重要的是什么?力量?力量固然重要,但不是最根本的。至少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力量不是最主要的。无论如何,少主都不可能在这个环境里积蓄足够对抗夏皇的力量。所以,力量就别提了。”
魏武峰微微点头:“这话倒是颇有道理。那么你认为现阶段最重要的是什么?”
鹰王道:“勇气!意志!没有钢铁般的意志,没有经历过灭亡还能够再次站起来继续反抗的勇气,绝对不可能在夏皇面前,打开局面。经历这一次和谈,少主的确被废掉了修为,忍辱负重,而红盟会的实力也肯定会折损近半。但经历这样的痛苦还能够保存下来,才是犹如钻石一般珍贵的种子。这,才是真正具备对抗大夏帝国的勇气。只有这批勇士,才能够凭借这般意志,在夏皇的治下,打开局面,积蓄足够的力量。”
魏武峰和蒋正河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带呆呆的看着鹰王。
鹰王大声道:“我看到的,不是毁灭,不是消亡,而是凤凰涅盘,浴火重生!我决定了,我们红盟府,应该全部加入红盟会,以后祭司府就此解散!天下,再无祭司府,只有红盟会!”
蒋正河道:“好,好一个天下再无祭司府,只有红盟会,我同意!”
魏武峰大喝一声:“我也同意。从此,天下再无祭司府!我所等待的那个值得我耗费余生去支持的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