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凌杰整天惶惶不安。
内疚，自责，痛苦，悲愤。
雪龙山之变的事情，积压在凌杰身上足足六七年的时间了。七年一梦，他时常梦见自己回到当年雪龙山的那一天。尸骨如山，血流成海。
那一天，是他这辈子始终抹不去的一段阴影。
入京以来，凌杰每天都如履薄冰。
一方面凌杰必须想方设法的壮大自己。为翻案积蓄力量。凌杰明明来到了大夏帝国最核心的朝廷中枢，对当年的真相，仿佛唾手可得。
可凌杰却不敢迈出那一步。
始终不敢调查此事。
唯一的调查，也就是和之前的左副都御史吴明德交谈过。
从此，凌杰再没有大规模的去调查过这件事。
直到今天，皇贵妃北山氏的到来，给了凌杰了解当年事情真相的机会。
凌杰，心思动荡，呼吸急促。
整个人都仿佛要窒息掉似的。
这件事对凌杰来说太重要了。
北山氏皇贵妃仿佛下定了决心要和凌杰合作，说出来的信息一个比一个惊人，当下毫不客气的道：“在我说出这个事实之前，请凌先生猜测一下。这是谁的意思？”
凌杰夹了口烟，沉声道：“能搬倒瑞亲王的，朝廷后宫之中，也只有陛下可以做到。这件事如果谁是设计者，但最后下令冤杀瑞亲王的，就是夏皇。如果这不是你的意思，那必然是夏皇的意思了。”
不是皇贵妃的主意，那必然就是夏皇的意思了。
这是凌杰本能的想法。
思前想后，凌杰都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了。
北山氏皇贵妃却摇头：“那时候皇影刚刚亲政，他素来讲究贤名。瑞亲王在朝廷之上虽然势力庞大，有太子之名。更有监国理政的能力。但皇影也没有立刻对他动手的意思和目的。强行搬倒瑞亲王，容易导致朝政不稳。”
凌杰面色沉凝：“那是谁？”
凌杰强行忍着心中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
北山氏皇贵妃道：“是皇后！项皇后！”
嘶！
凌杰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皇后？
她自己搬倒了自己的孩子？这怎么可能？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是一个人？
这皇后，未免太可怕了吧。
难道她不是人？
可怕！
不知为何，凌杰感到浑身发冷，气血逆行。面对这样一个女人，未免太吓人了。
皇贵妃北山氏道：“听起来不可思议吧？这件事，后宫之中，只有我知道。连苏贵妃都不笑得。因为我是这件事的执行者。这件事就是皇后授意我做的。”
凌杰深吸了一口气。
越听越吓人了。
大夏帝国的皇宫之中，到底潜藏了多少秘密啊？
不愧是传承了千年的强大帝国。什么牛鬼蛇神和惊天秘密都在这皇宫之中。
呼！
凌杰深深吸了一口烟，沉声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北山是皇贵妃道：“凌先生不要着急，且听我慢慢道来。这件事是皇后的主意，而我是执行者。具体执行的是夏临朝。夏临朝因为搬倒瑞亲王立下天功，从此登上了太子的位置。也就是说，夏临朝这个太子的位置都是项皇后给的。这听起来是不是不可思议？”
凌杰深深道：“没错。听着的确匪夷所思。皇后自己搞死了自己的儿子不说，还把太子的位置拱手相让，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北山氏皇贵妃道：“还有件事，凌先生你恐怕也不知道。当年夏临朝立下天功之后，我内心其实有点惶恐，我很清楚瑞亲王是被冤枉的。夏临朝的这份功劳来的不正。根基也不稳固。我有意让夏临朝先让一步，并不想夏临朝立刻上位。但是，项皇后主动恳求陛下，立夏临朝为太子。”
凌杰着实被吓到了。
什么？
项皇后主动恳求陛下，立夏临朝为太子？
这开什么国际大玩笑啊？
项皇后这是疯了吗？
要知道后宫嫔妃都很可怜，她们唯一的期望就是自己的儿子。只要儿子能在前朝站稳脚跟，她们这些嫔妃在后宫也能得到殊荣。
未来皇帝死了，皇子能恒霸一方，他们也能颐养天年。
否则，无依无靠的妃嫔都要跟着皇帝去殉葬。
这太可怕了。
皇后的所有言行，都异于常人。光是听着她做的这些往事，凌杰就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后怕。
太可怕了！
这样的对手，凌杰最不想面对了。
凌杰深吸了一口气，道：“项皇后难道就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么？哪怕她是皇后，一生殊荣，后世无忧，但如果自己的儿子能够位列太子，承继新君，岂不是更好么？”
后宫三千嫔妃，如果不靠自己的儿子，只有一个人能够善终。
那就是皇后！
她是皇帝的正妻，一国之母，母仪天下！
未来无论哪个妃嫔的儿子继位，都必须尊称皇后为太后！
而且还是最大的母后皇太后！
这可比皇帝的生母，圣母皇太后还要尊贵。
但继位的新君如果不是皇后的亲儿子，未来她就算成为太后，也空有虚名。新君自然和自己的母亲更亲近啊。事事都会更加考虑亲生母亲的幸福安康。
至于母后皇太后，对新君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礼法上的敬重而已。
权柄下移，那是必然的事情。
当年咸丰帝死后，立了同治帝继位。
当时就出现了两宫太后。
咸丰帝的正妻皇后，以同治帝嫡母的身份成为母后皇太后——慈安太后。而咸丰帝的懿贵妃，也就是同治帝的生母，成了慈禧太后。
当时就出现了两宫太后垂帘听政的局面。
人家慈安太后是咸丰帝的正妻，却也徒有虚名。最终无法匹敌同治帝的生母慈禧太后。
如今的项皇后，就有点类似当初的慈安太后。
如果不是自己的儿子继任新君，任由夏临朝继位的话。那么皇后未来的家常就如同慈安太后，而皇贵妃北山氏，会成为慈禧太后这样的大人物。
北山氏皇贵妃道：“如果事情真如同你说的这样。那的确匪夷所思。我当时也想不明白。后来，我才明白皇后操盘这一切的真相。她真的太厉害了。”
凌杰道：“愿闻其详。”
北山氏皇贵妃道：“皇后是后宫之中第二个知道夏图腾已死，当今皇帝是皇影的人。第一个是华太后，第二个就是皇后。我当时还不明真相。”
“项皇后知道皇影的身份之后，知道这不是曾经的那个皇帝。她选择了明哲保身。”
“她知道，瑞亲王是皇影的心腹大患。也知道皇影忌惮的不是瑞亲王，而是瑞亲王背后的她。为此，皇后选择了壮士断腕，弃车保帅。舍弃了自己的儿子瑞亲王。”
“她主动斩掉了瑞亲王。而且宣布不在过问朝政后宫之事，在后宫开辟慈航宫，一心修道。为的就是打消皇影对她的忌惮。”
“而我，却成了她的牺牲品。我还真的以为她这么做是为了夏临朝好。我以为夏临朝只要被敕封太子，就可以继承新君。原来是我天真了。项皇后早就知道皇影不可能把皇帝的位置让给太子。谁成为太子，要么成为皇影的提线木偶，要么就等死。没有第三条路！”
北山是皇贵妃面色凝重，一字一句的道。
凌杰越听越吃惊。
这一切太过惊人了。
皇后！
一切都是皇后！
为了自保，舍弃自己的儿子。让别人的儿子成为太子。
为了自保，在皇宫里面修道，隐藏自己的志向。
这个女人，真的太厉害了。
凌杰只是想想，都感到害怕。
北山氏皇贵妃继续道：“我当时太天真了。坐下这件事情后，冤枉瑞亲王的把柄，一直被项皇后捏在手里。这些年来，虽然我是太子的生母，占尽了风头。实际上，因为这个把柄的问题，我一直都是项皇后手中的提线木偶。度日如年，诸多事务都无法自己做主。”
凌杰深深吸了一口烟，道：“看来这位皇后的确了不起。皇帝知道瑞亲王是冤枉的嘛？”
北山氏皇贵妃道：“知道。但他还是顺应了我的意思，盖棺定论，确定瑞亲王和镇东王谋反的罪名。最后以谋逆之罪处置了瑞亲王和无处关联的朝臣。这是皇影亲政之后发生的最大事件，引起朝廷震动，举国议论。无论事实如何，只要陛下的那道处决圣旨下达。瑞亲王和镇东王的谋逆之罪就没办法更改了。”
“其实事发之后，我已经后悔了。私下见过瑞亲王，也见过陛下。向陛下陈述了事实。请求陛下抉择。可，木已成舟，已经没办法了。”
凌杰夹着烟，并未说话，而是静静的听着这段往事。
虽然这只是北山氏皇贵妃的陈述，但凌杰能够感觉到。这应该就是当年雪龙山之变的事实了。
八九不离十。
北山氏皇贵妃继续道：“我这么做，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为了自保。我不想自己的把柄被皇后捏在手里。可陛下没有及时刹车。选择了顺势而为。从此之后，我成了直接操盘此事的人，我的一切把柄都被项皇后捏在手里了。六年至今，我一直无法逃脱项皇后的五指山。”
“夏临朝上位太子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夏临朝不会有好下场。只不过没想到这件事因为你而发生了。他的死，我早就知道了。无论死在谁手里，最后都难免一死。”
凌杰沉声道：“这位项皇后的确了不起。弃车保帅也就罢了，还让你成为了陛下提防的焦点，同时还把你死死的拽在手里。”
北山氏皇贵妃道：“没错。太子不死，皇后就可以一直用这个把柄来威胁我，利用我。如今太子死了，我只剩下一个人。我个人的生死，我已经无所谓了。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是北山氏。这是唯一的软肋。我知道，如果我再不站出来对抗皇后的话，我迟早会被皇后一点点的玩弄而死！”
“我这一次找你合作，就是希望可以和你联手，搬倒皇后！”
北山氏说完，恭敬的欠身：“我刚刚所说的一切，句句属实。还请凌先生再三考虑。你我合作，有百利而无一害。”
凌杰沉默了。
北山氏皇贵妃说的这段故事，给凌杰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如此说来，这个皇后是个极其可怕的存在。
后宫之中如果只有一个苏贵妃，只怕苏贵妃真的应付不来。
虽然凌杰知道苏贵妃也并非常人，而是惊世之才。但这皇后太可怕了。如果能得到北山氏皇贵妃的帮助，后宫之中苏贵妃就多了一大助力。
对苏贵妃和夏岩来说都是巨大的好事。
凌杰起了合作的念头。
但，皇贵妃毕竟是雪龙山之变的直接执行者，凌杰迟早不会放过她。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用完了在说嘛。
那么摆在凌杰面前唯一的问题，就是皇贵妃是否值得信任了。万一这家伙背后坑了自己一把，那就不妙了。
缓过神来，凌杰道：“皇贵妃娘娘，我说的这些往事我很感兴趣，听了也感到胆战心惊。但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无意对付皇后。她是皇帝的正妻，一国之母。我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此心。”
凌杰还是选择装了一下。
祸从口出，在凌杰绝对信任皇贵妃北山氏之前，凌杰绝对不会表态。
宁愿延缓对付皇后的计划，甚至宁愿凌杰一个人对付皇后，凌杰都不会在这个时间冒风险轻信皇贵妃。
北山氏皇贵妃轻声道：“看来凌先生是不相信我了。”
凌杰夹了口烟，轻声道：“皇贵妃娘娘多虑了。我现在就是帝国的三法司府总督察，只想好好的为朝廷做点事情。除此外，没有别的想法。”
说完，凌杰再次站起身：“皇贵妃娘娘，谢谢你今天以诚相待。未来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在合理的范围内，我凌杰会尽绵薄之力。”
凌杰说的客套话还算有诚意了。
眼看凌杰转身就要离开。
北山氏皇贵妃忽然道：“凌枭，镇东王！”
凌杰的脚步戛然而止。
静，死静！
凌杰都傻了。
我曹！
你大爷的！
你哪里打听到老子就是凌枭的？
就算老子是你的救命稻草，你也不必这么揪着老子不放吧？
尴尬了！
怎么办？
骂的，这一次和皇贵妃的和谈，简直峰回路转，让凌杰心神疲惫。
说是步步惊心也不为过。
凌杰知道自己不能发呆太久，当下假装没听懂，转头瞥了皇贵妃北山氏一眼：“皇贵妃娘娘，你说什么？刚刚的话我没听明白。”
北山氏皇贵妃道：“为了此次合作，我已经豁出去了。没什么不能说的。自从你入京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关注你，了解你。我知道，你就是凌枭！当年的镇东王！雪龙山之变的统帅，瑞亲王倒台的导火索！”
凌杰决然摇头：“胡说八道，我不是凌枭。”
北山氏道：“黔东侯火舞，就是你的副将。我的人，见过火舞。”
凌杰深吸一口气，不太高兴的道：“那也不能说明什么。此事关系重大，皇贵妃娘娘，有些是你可不能乱说啊。”
北山氏皇贵妃道：“我派人去过中海市，在海工会总部大厦的一间密室里面，看到了五万龙牙战士的雕像。我还派人去见过你之前的妻子，苏紫烟。”
凌杰猛然转头，死死的盯着北山氏皇贵妃！
全场，死静！
气氛，宁静的可怕。
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北山氏皇贵妃道：“凌先生，我没有要威胁你的意思。我这么说，只是想促进你我之间的合作。我已经揭发了皇后的秘密，也揭发了皇帝当年冤杀皇帝的秘密。这些话，但凡有任何一句传出去，我都会立刻死无葬身之地。我带着诚意而来，言明你的身份。只是为了让你重视这一次的合作。”
凌杰深深呼吸，冷冷道：“既然你知道我是凌枭，我是镇东王。那么你应该明白，你是雪龙山之变的执行者，你我之间，深仇大恨。我不可能原谅你！你我之间，不会有友好而互相信任的合作。”
北山氏道：“我知道，只要能搬倒皇后，维护北山财阀，维护我的母族势力。事成之后，我，甘愿自裁谢罪。以告慰雪龙山无数往死的英灵将魂！”
凌杰深吸了一口气：“好，你够狠。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北山氏道：“请说！”
凌杰道：“为什么你认为我能搬倒皇后？”
北山氏皇贵妃道：“因为你要推夏岩上位。夏东王，夏恒和夏临朝都被你们一个个搬倒了。现在横在你们面前唯一的阻力就是夏丰年和皇后。这是你推夏岩前进的最后一步。”
她怎么知道自己和夏岩合作？
不过凌杰已经不感到意外了。
皇贵妃这鸟人，估摸着把自己的身份摸的很清楚了。
说出这些秘密，也没什么的了。
凌杰道：“皇后那么强大，你觉得我可以？”
皇贵妃道：“如果你都做不到，那朝廷之中就没有其他人可以做到了。你是唯一的希望，我豪赌这一把！”
凌杰点了点头，没有再询问了。
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
“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凌杰没有立刻答复。
北山氏道：“多久？”
凌杰道：“半日！”
北山氏道：“好，我在京郊镇外，夏临朝墓前等你！”
说完，北山氏皇贵妃微微抱拳，然后走出了大厅，头也不回的走了。
偌大的大厅，只剩下凌杰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抽闷烟。
一根接着一根，从未停下。
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凌杰的预测。
就这时候，后堂的屏风之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却是穿着一身紫色长裙的白子歌慢慢的走了出来。
她走到凌杰身边坐下。
神态自若，美丽无双。
凌杰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美丽女子，凝声道：“先生，此事关系重大。你怎么看？”
白子歌道：“这皇贵妃已经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了，没想到在项皇后面前，她居然没有任何抵抗力，直接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看来这位皇后，才是最大的谜团。整个后宫之中，恐怕也只有皇贵妃对项皇后最为了解，可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我们要对付夏丰年和皇后，怕是不容易。”
凌杰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个我认同。我也有意和她和做。但此人我感觉不太可信。当年她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上位，一手炮制了龙牙军团叛国谋逆的罪名，还让夏临朝出兵镇压。屠戮数十万帝国将士。最终让夏临朝登上了太子之位。无论她怎么洗，都洗不掉她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我们要是被她坑一下，只怕又是一个雪龙山之变。”
凌杰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很笃定。
白子歌凝声道：“那公子你的意思是？”
凌杰目光一冷，寒声道：“我已经暗中让银狐跟着她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这皇贵妃也做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