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寿堂内，气氛一片凝重，守着门的丫鬟们个个束手垂颅，大气都不敢出。
顾老夫人一身秋香色褙子，头上勒了条深紫蝙蝠纹的镶玉额帕，正闭着眼在主位上休憩，手里捻了串珠子，面色并没有多好。
方氏端坐在下首，语气平淡，“母亲，榆姐儿已同靳家订了亲，柳姐儿又太小，二房只有晚姐儿一个姑娘……”
说着，眼神转向对面坐立不安的陈氏，“若进了宫，二房可就无人了。”
“所以，这太子妃遴选一事，还是让芮姐儿去吧？”
她是决计不会让榆姐儿去皇室受人欺负的，芮姐儿虽是高氏那贱人的女儿，可不管再怎么样，芮姐儿也是大房的人，若有幸真成了太子妃，再恨她，也得尊她为嫡母，届时她可比陈氏和高氏都高贵得多了！
而且方氏还存了私心，上回榆姐儿得罪永昌侯府，她再回娘家去，就被母亲骂了一顿，几个兄长也对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若她能成太子妃的母亲，永昌侯府又算的了什么呢？
只要二房不与她抢这个名额就好了。
预想中的争抢并未发生，陈氏顺从道：“既然大嫂有意芮姐儿，那就依大嫂的意思来吧。”
方氏按下心中的诧异，“二弟妹就不替晚姐儿争一争？”
这有什么好争的？连小小一个顾家的媳妇都这么难当，更何况皇家妇！她可不想让她的晚姐儿去那等看似富贵，实则吃人的地方。
陈氏语气和婉：“芮姐儿知书达理，年岁又长，送她去是应该的。”
“好了，这有什么好争的？”
浑厚的嗓音一出，两人都噤了声。
顾老夫人眉头紧蹙，睁开苍老双眼，眸中一片疲惫。
若是榆姐儿没出那事，以她的才名样貌，最低也是个太子婕妤，若再诞下皇孙，凭她的本事，侧妃是必不可少的，哪能像现在这般，只能嫁个家世落魄，还没考出功名的穷学子呢？
这么多年，顾家还没出过金尊玉贵的上过皇家玉碟的人物呢！可惜，实在可惜！
顾老夫人重新闭上眼，轻叹口气，
“一切都得按着礼部的意思来！咱们府里有芮姐儿参选就够了，老大媳妇，你最近多上点心，请嬷嬷来教习教习，若能选中进了东宫，也是咱们家的福分。”
方氏心里一喜，不显山不露水地应下了。
其实论起这几个孙女来，顾书柳那个小泼猴就不说了，她最满意的除了顾书榆外，便是顾书芮了，最近这孩子常过来请安，瞧着比之前可爱多了，就是可惜身份低了些。
至于晚姐儿……这段日子倒是变了许多。
正想着，就见门口的丫鬟打起帘子，顾晚枝提裙迈步而入。
“祖母，孙女儿回来了。”
顾老夫人面色淡淡，“晚姐儿回来了，坐下吧。”
陈氏一眼就看出来她的脚步有些拐，面露担忧，看着她在身边坐下，低声问：“脚怎么了？”
“没什么事，母亲不必担心。”顾晚枝安抚她。
顾晚枝一进来，方氏就拉下了脸色，“晚姐儿近段日子倒是常出门去玩，却只顾自己快活，忘了你祖母身子不好？为人子女者，当尽心在旁侍奉才是，你这般天天出门玩耍实在是没规矩。”
顾晚枝淡淡的瞥她一眼，大伯母现在是完全装不下去了是吗？
“大伯母这话说的可就冤枉我了，”她正色道，“我出门自有我的道理，又不是去贪图享乐之地。”
方氏微冷着脸，“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出门还能去哪里？无非就是贪玩，你瞧瞧，衣裙上还沾了泥巴！”
阿满很有眼色地站出来半蹲着回话：“还请大夫人不要冤枉我们姑娘，姑娘听说西山有座浮云观，听闻那里的道长们个个道法高深，供奉的神仙多不胜数，姑娘亲自上山参拜，拜遍了所有大殿，为老夫人求平安，还不小心崴了脚呢，这才沾上泥巴的，您这般冤枉我们姑娘，岂不是叫她寒心？”
众人这才想起，顾晚枝进来的时候脚步确实是有些拐。
对面的方氏自讨没趣，也便不说话了。再看上首的顾老夫人，方才还撇嘴呢，这会儿一听自己是为了给她求平安，也缓了缓脸色。
顾晚枝主动岔开话题：“祖母，我回来时听下人们说礼部来人宣旨了，要选太子妃？”
顾老夫人点点头，“已定了你二姐姐。”
这倒是与前世一样，前世太子妃遴选时，她和靳家定了亲，顾书榆和梅家定了亲，最后也是二姐姐去参选的，因庶女身份，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
今生的结果应该不会变。
这倒不是她看不上庶女，而是皇家选妃向来要求多，愿意给庶女机会是给高门权贵的体面，能选中的少之又少。
不过，既然礼部旨意已下，太子倒是没在名单里看见她，也就不会再选了吧？
刚松了口气，丫鬟就又打起帘子进来禀报：“礼部方才又来人在门房叮嘱了一番，说完人就走了，去了下一家。”
“说了些什么？”
“回老夫人，说是在先前的规矩上再加一条，各家参选的姑娘尽量以嫡为主，若嫡出无女，或无未定亲出阁者，再报庶出者，最晚在八月二十便要上报名单。”
顾晚枝刚落下的心再次高高悬起。
按着这个时间算，恐怕是萧彧一回宫，就去派人追加这条消息了……
可，那她怎么办？
场面有些安静，顾老夫人让丫鬟下去，看了眼发呆的顾晚枝，“既然如此，那就先报晚姐儿吧。”
方氏面色骤冷，讪讪道：“这离着参选还有近一月呢，不然就等最后一日再报吧，说不定这期间晚姐儿就定了亲呢。”
顾老夫人皱眉，“胡说些什么。”
陈氏察觉到女儿的不愿，几不可闻地叹口气，若是二爷在就好了，也能替她们娘俩拿个主意……
想法刚落，外头就传来丫鬟们此起彼伏的请安声，语气难掩惊喜。
“二爷回来了！”
顾晚枝明显感觉到陈氏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晚姐儿，可是我听错了？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