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悬而未决
埂下村位于江西区西部,在莱山脚下,离市中心将近15公里,这个村许多年前是一片平缓的山坡,散落地住着一千多户人家,上世纪80年代末期,村民纷纷把平房推倒,建起了6到8层的楼房,出租给外来打工人或者生意人,所以,这里的住民很杂很多,现在已经住有一万五千多个外来人口。
莲花巷11号的房东苏启东刚刚退休两年,他妻子在他55岁那年生乳腺癌去世了,他没有再娶,他儿子去美国留学,今年36岁了,还不结婚,虽然他经常催他赶紧结婚,但他儿子不听。
他住在自己建的房子里,房子一共7层,他住顶楼,6楼以下都出租给人居住,他很悠闲,也很孤独,除了去村心公园逛一逛外,偶尔和朋友下几盘棋,结束后就回家看电视,他每天都自己煮饭、洗衣、拖地,用做家务来打发时间。
2021年7月20日早上,他去菜市场买菜,准备中午和晚上的菜,当他走到6楼时,向外面的一层铁门看了一眼,发现它没有上锁,里面一层木门也是虚掩的,他觉得有点蹊跷。
6楼住着一位名叫江南聪的年轻人,他说自己是搞软件开发的,每天都不用去上班,只在家里上班,有一部分时间是用来帮网友打游戏升级赚钱,有时也炒比特币,已经炒了三年多,他告诉苏启东:他炒比特币赚了几十万元,劝他也一起炒比特币,但是苏启东不为所动。
苏启东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后来农田被开发区征用,他由农民转成工人,在流水线上当了20年工人,由他善于学习新技术,被调到工厂的实验室工作,当了一名化验员,直到退休。
他每个月的房租可以收入9000元,每层租金为1500元,他的退休金每月有6000元,一共元,他节俭习惯了,每个月只能花掉5000元,剩下元都存起来,所以,他对炒股、炒比特币、期货之类的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
但是,他喜欢跑到江南聪屋里去聊天,江南聪虽然口才不太好,但是很多话题他们都能聊得上,特别是国家大事,他们聊得最多,尤其是台湾问题和中美关系。
有时苏启东还会请江南聪来家里喝酒,酒过三巡之后,江南聪开始发挥他的口才,和平时相比简直变成两个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国际大事,分析全世界各国政治、军事、经济,甚至各国人民的风土人情,好像他走遍了全世界似的。从此,苏启东对他另眼相看,没想到他的脑子装满了那么多知识。于是,他们成了忘年交。
江南聪绝大多数是在晚上工作,白天睡觉,此时才早上8点,他的门就虚掩着,所以苏启东觉得蹊跷。他一边伸手去敲门,一边叫着:“小江,小江,今天怎么这么早起?”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他拉开铁门,接着推开木门,当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他惊呆了:只见江南聪躺在客厅米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身体蜷缩着,面色苍白中带着淡青色,雪白的T恤下面流着大量鲜血,触目惊心!
苏启东觉得大事不妙,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慢慢走近他,伸手去触摸他的颈动脉,结果指尖传来了一阵凉意,他推了推江南聪,没有任何回应,可见他已经死去好几个小时了。尸体旁边静静地躺着一把单刃匕首,上面沾满鲜血。
苏启东深深地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加速的心跳平复下来,然后掏出手机拨打了110电话。接警员详细地问他所见到的情况和地址之后,叫他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入,以免破坏现场,同时劝他不要再走进现场,他们马上会派刑警前去勘查。苏启东答应了。
20分钟之后,江一明带1号重案组赶到现场,他们铺上勘查踏板,穿上勘查现场的装备之后进入现场。第一个进入现场的是罗进,他初步检查尸体之后对江一明说:“江队,人已经死去很久,尸斑和尸僵已经形成,尸斑浅淡,都是聚集在低下部位,说明尸体没有被移动过,这里就是第一现场,尸斑浅淡是因为死者体内的血液流尽造成的。”
“死了多久呢?”
“死者角膜还比较清,结合尸僵和尸斑来判断,大概死于今天凌晨0点到1点之间,离现在大约8小时,死者被凶手一刀命中心脏,我拿地上的匕首比对了一下伤口,可以确认这把匕首就是凶器。”罗进一手举起一个物证袋,一手指着袋里的匕首说。
“看来凶手非常专业,心脏在多条肋骨的保护下,凶手却能将死者一刀毙命。”
“是的,凶手可能是个医生,或者专业杀手。”
“会不会是自杀?”江一明问。
“不太可能,自杀者一般是割颈动脉,或者割手腕,很少人刺杀自己的心脏,而且能一刀毙命,就更不可能了,如果自杀者想刺破心脏达到自杀目的,要刺很多下才能毙命。这会很痛苦,我认为这是一起谋杀案。”
周挺用录像机对整个现场进行拍摄,因为要使用多波段光源,窗帘被小克拉上,现场光线昏暗。
吴江正蹲在踏板上,拿着多波段光源对地板进行勘查。江一明走到他身边蹲下问:“老吴,有没有发现?”
“现场可能被人打扫过,但是,留下了两种鞋印,其中一种鞋印是41码的鳄鱼牌皮鞋留下的,这应该是房东苏启东的,我进来时目测过苏启东的身高和体重,而他穿的就是鳄鱼牌皮鞋。另一种鞋印应该是凶手……”
“你不是说过现场被人打扫过吗?怎么还会留下嫌疑人的鞋印呢?”江一明疑惑地问。
“我只说现场可能被人打扫过,没有说肯定被打扫过……尸体距离客厅门只有两米,面朝客厅门,这两种鞋印都是从客厅门呈直线走到死者面前的,而客厅其他地方没有鞋印,这是为什么?”
“说明凶手认识死者。”
“对,凶手认识死者,他叫死者打开门之后,直接拿着匕首刺进死者的心脏,说明死者没有防备,否则,肯定会下意识地用手去挡凶手刺来的匕首,如果死者抵抗,肯定会在手上留下伤痕,哪怕是一点点擦伤,在多波段光源下也会清晰地显现出来,可是死者双手没有任何伤痕。”
“你又如何认为现场有可能被凶手打扫过呢?”
“死者穿的是拖鞋,鞋底的花纹几乎被磨光,是专用于室内穿的鞋子,无法查出死者走过哪块地砖,但是,客厅没有鞋印的地方有被拖把或者毛巾擦拭过的痕迹,所以,我认为凶手可能打扫过现场,当然,也有可能是死者正在打扫客厅时,凶手进来给死者捅了致命一刀。”
“即使现场被打扫过,也会留下细微的生物样本,比如毛发、汗渍、皮屑之类的,你和小克仔细地勘查,我去找房东问话。”江一明走出现场,这时负责勘查附近监控器的温小柔回来了。
“江队,现场外面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莲花路,这条路两头80米内都有监控器,另一条路是花鼓路,它是由西往东和莲花路连在一起的,花鼓路70米内也有监控器,现场在监控器的包围下,形成一个密室。凶手进入现场作案必需经过这三个监控器。”
“既然有安防监控器,那么肯定和市局联网,你和莹莹先回队,查看案发时间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入过现场外围。我知道这需要花很多精力,但是这是一条屡试不爽的方法。”
“好吧。”温小柔想:莲花巷11号远离大街,非常偏僻,而案发时间又是在凌晨0点到1点之间,应该很少有人进入现场外围,工作难度并不大。
江一明对苏启东进行询问,从他口中得知死者名叫江南聪,出生于1998年5月5日,家住江南区邻湖路124号的明珠小区15栋604房,至今未婚,因为和父母关系不好,他搬到苏启东家里住。
他父母主要是反对他不上班,也不谈恋爱,更不结婚,整天就知道玩电脑,所以只要他一回家,父母就会在他耳边唠叨他的婚事,这让他受不了,因此租到一个偏僻的房子,整天过着宅男生活,吃饭都在网上订购。
按理说这种人不会得罪人,他只沉溺在虚拟的世界里,钱也是从网络上挣来的。苏启东说除了吃晚饭时间,他很少和江南聪交集,因为江南聪都是晚上工作,白天睡觉。
将近中午时,大家已经勘查完现场,收尸员把尸体运回市局法医中心。吃过午饭之后,江一明打电话给江南聪的父亲,告诉他儿子被杀死在埂下村的出租屋里,他父亲名叫江水明,在一个名叫柳月楼的食品公司当销售经理。
接到江一明的电话之后,他开始不相信,接着是震惊和愤怒,最后才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这种哭声总是令江一明难过,一个年轻的生命被谋杀,只要有点良心的人都会感到悲伤。
20分钟之后,江水明的司机开车送他来市局刑警队,去找江一明。江一明把他带到法医中心去认尸。他看到还没放进冰柜的尸体之后,一直在摇头,完全不相信活生生的儿子变成了一具尸体。
江一明看他摇头,以为死者不是他儿子,于是问:“江先生,难道死者不是您的儿子?”
“是……是我儿子……但是,我不相信他会躺在这里……到底是谁杀了他?我一定要替我儿子报仇,哪怕豁出我这条老命!”他咬着说,脸色铁青,样子很可怕。
“为江南聪报仇雪恨的事由我们来做,请您相信1号重案组的能力。您和夫人首要的任务是保重身体,快一点从悲伤中解脱出来,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请多多保重。”江一明耐心地安慰他。
他没有回答,不知在想什么,眼泪在不停地流淌。他的司机在旁边扶着他,默默地安抚他。江一明对他说要查出凶手,必须进行尸检,问他是否同意?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天罗进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大家照例坐在小会议室开案情分析会。大家没有往日那种沉重的压力,因为这种直接动刀子杀人的案子是比较容易破的,不像遥控杀人、定时杀人、药物杀人、制造意外杀人那么复杂,只要找出谁有杀人动机,然后问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就可以了。
吕莹莹和温小柔坐在一起,在窃窃私语,不知在交谈什么,江一明看了她俩一眼说:“大家开会啦,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死者江南聪是被现场里的单刃匕首刺中心脏而造成失血性休克死亡的,死亡时间是7月20日0点到1点之间,请大家各自发表自己的意见。”江一明这次没有让罗进先说。
“现场的两重大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两个卧室、一个客厅、一个厨房和一个厕所的窗户都安装了防盗网,防盗网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所以,我认为凶手是死者的亲友或者熟人。”小克说。
“小克说得没错,我们在客厅的木门上提取了三种新鲜的指纹,经过比对,其中一种是房东苏启东的,另一种指纹是江南聪的,还有一种指纹未知,应该是凶手的,但是在指纹库里没有比对成功,所以,凶手应该是初犯。”吴江说。
“老吴,鞋印比对了吗?”江一明问。
“现场提取了两种鞋印,经过比对,其中一种是苏启东的,另一种鞋印未知,但是,我们又提取了半个鞋印,这半个鞋印是紧靠在苏启东鞋印旁边的,是鞋印的后半部,前半部鞋印和苏启东的鞋印踩坏了,这半个鞋印比较模糊,无法判断出是多少码鞋留下的。”吴江回答。
“为什么会造成鞋印的花纹模糊呢?”周挺问。
“一是因为鞋底的花纹被磨平了;二是因为鞋印被擦拭过,但是没有擦干净,所以才会留下半个鞋印。哦,还有另外一种原因,鞋印的主人是拖着脚步走路的,以前也有这种案例,凶手意在干扰警方的侦查,不过,这种方法很少罪犯使用。”
“凶器上有没有指纹?”
“凶器上有五个手指留下的指纹,有的只剩半个指纹,但是食指和中指的指纹是完整又清晰的。这两枚完整的指纹同时出现在现场客厅的木门上,因为木门上油漆过,所以指纹很清晰。我认为这两个指纹的主人有很大的杀人嫌疑。”吴江看着江一明说。
“能从嫌疑鞋印判断出嫌疑人的身高和体重吗?”
“能,嫌疑人穿的是41码运动鞋,比对结果是2019年夏天出的耐克鞋,嫌疑人身高大约170到174厘米之间,体重在55公斤左右,误差不会超过2.5公斤。”
“匕首上有编号吗?能查出是从哪里来的吗?”
“不能,匕首是凶手用钢筋自制的,但是非常锋利,为了方便握紧匕首,凶手在前端安装木柄。”
“莹莹,你们有没有什么发现?”江一明微微转过头,看着吕莹莹问。吕莹莹是视侦组的组长,江一明都会先问她。
“埂下村莲花巷的监控器是埂下村派出所安装的,和我们市局联网,我们查看了案发时间内三个监控器拍摄下来的监控录像,但是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我们准备扩大查看监控录像的时间,也许会发现什么。”
“好,你们继续查看监控录像,我们去调查江南聪的社会背景,从杀人动机开始查找嫌疑人。江南聪是一个大宅男,他的社会背景应该比较简单,我相信这件案子不会太难。”江一明自信地说,但是,这次他判断失误了,案子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