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江一明带着吴江和吕莹莹来到河东看守所提审黄滔河。才48小时不见,黄滔河的精神就变得十分萎靡,胡须好像瞬间长出两厘米,眼睛黯然失色。
“黄滔河,说说你为什么要杀江南聪吧?”江一明看着坐在审讯椅上的黄滔河问。看守所里有专门审讯嫌疑人的审讯室。室内的墙上安装有防撞死的海绵,审讯椅可以自动把嫌疑人双手锁住。安装有空调机、摄像机、刷脸门禁、防暴、防毒装置,没有窗口,凶手想在审讯室里杀人灭口,比登天还难。
“江队,我真的没有杀人,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他看着江一明说。
“如果你没有杀人,那凶器上怎么有你的指纹?你的鞋印为什么会留在案发现场?你的T恤上怎么会有江南聪的血迹?现在已经铁证如山,如果你不坦白,抗拒到底,一定会被判处死刑,我劝你争取死缓或者无期,毕竟生命是最宝贵的,好死不如赖活啊。年轻人,你有IT技术,如果在监狱里能为国家做出重大贡献,极有可能减刑到10至15年。”江一明诚心诚意地相劝。
“这一切我都可以解释清楚,江南聪是我的同行,同样热爱计算机,相处久了,我们就成为好朋友,经常在一起聊天、游玩、吃饭。去年12月上旬,他打电话问我有没有钱,借给他10万元,他急需用钱,说今年年底之前一定会想办法还给我。
“10万对于我来说是个小数目,虽然我不太会挣钱,但是,我妈每年最少会给我50万的零花钱,因为我负责维护公司的网络安全,月薪过万,可是我又不爱吃喝玩乐,只爱在虚拟的世界中遨游,除了和朋友吃吃饭,看看电影之外,我不会花钱,而且我觉得江南聪是个守信用的朋友,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用支付宝转给他10万元。
“说实话,哪怕他借钱不还,我也不在乎,我的存折上已经有260万元,这是多年积累下来的。7月19日深夜12点左右,江南聪打电话给我,叫我去他家取钱,他要把10万元还给我,于是,我就去他家,我走到他家楼下准备按门铃时,却发现1楼的大门虚掩着,我便推门而入,我以为江南聪是特意把门打开让我上去的……”
“等一等,你的话漏洞百出,现在还有谁还钱用现金的?用网银、支付宝、微信随时可以转账,为什么要用现金还债?”
“信不信由你,反正他叫我去拿钱,他说不方便用网络支付……我非常信任他,于是我答应去他家拿钱……我沿着楼梯往上爬,来到了6楼,我刚刚想叫门,却发现里外两层门是虚掩着的,客厅的灯也是亮着的,于是,我推门走进去,可是眼前的一幕让惊呆了:江南聪的竟然躺在地上的血泊里,胸口插着一匕首……
“我惊叫着向他跑去,跪在地上,用力去推他,这时,突然我的后脖子传来一阵剧痛,我瞬间失去意识,不知过了多久,我又醒过来,发现他胸口的匕首竟然被人拨出,放在我手上……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他凝视着江一明,做出无比诚实的样子。
“简直一派胡言!那你醒来之后,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要逃走?”江一明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
“我醒来之后,竟然发现我右手掌心里写着一行字:不许报警,否则,我会杀死你全家人!字底下还画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和杀死江南聪的匕首一模一样。那些字是用红色水笔写的,看得我心惊胆战,我赶紧逃跑……我怕我爸爸妈妈的生命受到威胁,所以,我不敢报警。”
“可是我们勘查现场时,没有发现有第三者存在的痕迹,你这是在为自己脱罪而捏造的谎言!我告诉你,哪怕是零口供,你留在现场里的鞋印、匕首上指纹和你衣服上江南聪的血迹,这足以把你送上断头台!”
“你们勘查现场会时肯定疏忽了什么?比如真凶的鞋印和指纹……”
“你当我们是草包吗?连鞋印和指纹都查不出来,又怎么查到你的指纹和鞋印呢?”
黄滔河愣了一下,觉得不可思议,难道真凶是鬼吗?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江队,我真的没有杀人,如果你们把我当凶手,不仅会让真凶逍遥法外,而且会办一件冤案,如果我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夜夜都会让你做噩梦!如果有一天我沉冤得雪,将是你一辈子的耻辱!”他大声吼叫起来,像一条受伤的野兽。
“你以为用威胁的办法能让我们妥协吗?我看你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们已经给你求生的机会了,你不珍惜,我们也没办法。”
“我不想和你们这一帮饭桶谈话,这让我觉得很掉价,我要见律师,从现在开始,除了律师,我一句话都不会说,哪怕你们对我严刑拷打,我也不会吐一个字!”说完他就闭上眼睛,做出抗争到底的样子。
他们连续讯问黄滔河三个小时,结果他一句话都不回答,考虑到已经对他审讯了四个小时,不让律师以后指责他们对嫌疑人进行疲劳审讯,他们结束了审讯。吃完午饭之后,他们又继续审讯,直到下班,黄滔河不说半句话。
三天之后,经过大家开会同意,江一明写了结案报告,并把案子交给市检察院审查,等待检察院向法院提起公诉,按照以往的惯例,法官大概率会判处黄滔河死刑。
这件案子唯一遗憾的是没有黄滔河的口供,无法得知他的杀人动机,这让江一明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
安正律师事务所是本省最着名的律师事务所之一,为全省人民打赢了不计其数的官司,他们团队一共有81人,规模十分庞大,它成立于1988年,至今已有23的历史。
他们以擅长打刑事官司着称,主任律师潘年是安正律师事务所的创始人,今年56岁,是省律师协会的会长,德高望重,闻名遐迩,被称为德艺双馨的律师,他早年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法学系,是法学博士,当时这样的人才可谓凤毛麟角。
安正律师事务所一开始由潘年独资创立,后来为了笼络人才,把30%的股份赠送给8个主任律师,他在金钱上的追求并不高,当然,23年来,他所挣到的钱已经足以让他们一家人过上一辈子随心所欲的生活了。他追求的是正义,从不出坏主意让罪犯逍遥法外,哪怕嫌疑人给他再多的钱也没有用。
此时,黄俊坐在潘年办公室的沙发上,对着潘年说:“潘主任,我需要您的帮助,只要您答应当我儿子的律师,报酬可以随便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绝对不能让他被判死刑!”黄俊眼里充满焦虑,恳求潘年。
“黄总,您慢慢说,您儿子名叫什么?犯了什么事?被关押在哪里?案件进展到什么程度?”潘年是通过黄俊公司的法律顾问李丰认识的,他了解黄俊是一个正当的生意人,所以对他是敬佩的。
“我儿子名叫黄滔河,他被市局刑警队抓捕,是1号重案组办的案,他们指控我儿子谋杀江南聪,现在关押在河东看守所,目前已经结案,卷宗已经交给市检察院,检察院正准备择日向法院提起公诉……可是,我决不相信我儿子会杀人,他连杀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杀人?何况被害人江南聪还是我儿子的好朋友。”
潘年一听,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沉思一会儿说:“1号重案组组员都是全市甚至全省的精英刑警,他们办案严谨、客观、敏锐,具有丰富的刑侦经验,从2008年成立以来,办过一百多起命案,从来没有办过冤案,在市民心中他们就是英雄,我觉得这件案子很难翻过来。”
“俗话说:神仙也有打盹时,何况是人?求求您,帮帮忙吧,我儿子真的不会杀人……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儿子性格内敛、柔顺、包容,很多事情都宁愿自己吃亏,也要避免和人发生冲突,而且我们不缺钱,哪怕他想去月球旅行,我们都有能力送他去,他这种人怎么会杀人呢?”黄俊眼里含着泪,非常激动。
“这件案子我不能接受,但是,我可以介绍别的律师给您……”潘年想推脱。
黄俊一听,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前走两步,“扑通”一声跪在潘年面前,泣不成声地说:“潘主任,我求您了,如果您不肯帮忙,我儿子必死无疑,您发发慈悲吧……”
潘年见状,赶紧把他扶起来,他为黄俊心痛:“黄总,您快点起来,我可以帮您去检察院看看卷宗,梳理一下案情,看看有没有破绽,但是,我想结果不容乐观,如果没有破绽,最好的结果只求法官对您儿子判处死缓,只要不判死刑,以后就有希望,这事您懂得。”
“谢谢您,潘主任,您就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啊!”他连连给潘年磕头,激动得双手发抖,因为他看到了希望,即使无法翻案,如果潘年肯当他儿子的律师,凭他在法律界的强大人脉,也能为他儿子争取死缓。
“黄总,请坐吧。您能简单地把您儿子的案子说一下吗?”潘年一手按着黄俊的肩膀,一手握着他的右手,潘年的握手很有力气,这让黄俊感到安心。
“我以前也在检察院上班过,后来因为犯错误被开除公职,但是,我有旧同事还在检察院当差,我从旧同事那里了解到基本情况是这样的:那天江南聪打电话给我儿子,叫我儿子去他家取钱,因为我儿子在去年12月初借给江南聪10万元,所以,我儿子就去了。
“当我儿子到江南聪的家里时,竟然看见江南聪被人用匕首刺死在客厅,我儿子刚刚想报警,突然后脖子被人重击,立即晕倒,等他醒来之后,发现右手的掌心里写着一行字:不许报警,否则,我会杀死你全家!字底下还画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和杀死江南聪的匕首一模一样。
“我儿子胆小,怕真凶杀害我和他妈,所以不敢报警就逃离了现场,回家之后,他也不敢和我说,直到江一明带人把我儿子带走的那天,我才知道我儿子出事了。唉,飞来的横祸呀,我儿子真的很胆小,很慈悲,小时候看我老伴杀鸡,他都会流泪。”
“你在检察院的旧同事有没有说案子有破绽?”
“他看过卷宗,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儿子,现场留下我儿子的鞋印,凶器上留有我儿子的指纹,案发现场80外的监控器也拍摄到我儿子向现场走去,还有,法医在我儿子的T恤上提取到江南聪的血迹。”
“现场有几种鞋印?”
“两种,一种是房东苏启东的,他也是报警人,第二种鞋印就是我儿子留下的。”
“按理说这些证据已经形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可以给您儿子定罪,但是,还有些解释不了的地方,一是您儿子为什么要深更半夜去江南聪家里取现金?现在人还债绝大多数是用网银转账的,是您儿子说谎,还是江南聪被人逼着让您儿子去当冤大头呢?二是假如您儿子是说实话,在现场被人打晕,为什么现场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呢?很多细节都值得推敲。”
“我儿子也跟办案刑警说了这两点,但是他们不相信。我儿子非常诚实,绝对不会说谎!我可以用我的脑袋担保。”黄俊信誓旦旦地说。
“这样吧,我先去检察院看一下卷宗,然后再去看守所见您儿子,很多细节需要细致而全面地了解,才能从中找出破绽。不过,我还是那句话,结果极有可能不是您所期待的那么美好。”潘年真诚地看着他说。
“只要您尽力了,我们就认命,也许我儿子……唉,我真的不敢去想……”
“好了,您现在什么都不要想,耐心地等我的消息,我一定会真心实意地接这桩官司。”
黄俊连连点头,稍稍放松下来,有潘年的帮助,他非常安心。潘年送黄俊到门口,回到办公室之后,他陷入沉思:假设黄滔河说的是真话,那么,肯定是真凶把他打晕,然后嫁祸给他。而且现场肯定被真凶处理过,既然处理过,必定会留下痕迹……这是罗卡定律。
那么,只要认真查阅卷宗,一定能从勘查现场记录中找到破绽,其次黄滔河也很关键,可以从他的口中找出矛盾之处。其实他不是同情黄俊的护犊之心,也不是为了乘机从黄俊身上捞一把钱,而是秉持正义之心,万一1号重案组办错案呢?
但是要挑战1号重案组,他感到压力很大,毕竟他们从来没有办过冤、假、错案,而且是全省公安系统的一面红旗,如果真的翻案了,这面红旗的颜色就变了。
想到这里,他决定一切都必须悄然进行,首先要叫黄俊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他的妻子,如果翻案了,也不能向外泄露,否则,他不会接手这件案子。于是他拿起座机,打电话给黄俊,把条件说明,否则不会接这件案子。黄俊答应他一定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