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借势的记忆。
同时也是借势的过往。
我...
出生在商贾之家。
我的父亲是一名商贾,我的母亲则是商贾之女,由此可见...我,自然也是商贾之后。
在我刚刚记事时,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便是我的爹娘虽是夫妻,但彼此之间却是没有任何夫妻之间该有的甜蜜。
好像是关系很一般的朋友,只不过恰巧住在了一起,且是恰巧将我孕育。
到了后来我才知道,父亲早些年的生意并不景气,甚至是经历了多次失败后,而化作了穷困潦倒的模样。不过他却并不死心,为了让生意好起来,便厚着脸皮与娘亲走到了一起,而其根本性目的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希望通过娘亲,抱上外公这根大腿。
说的直白一些便是...他希望自己的商贾岳父,能够给予自己生意上的帮助。
父亲成功娶到了娘亲,且是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外公的帮助,不过他似乎并不是经商的那块料,因为无论外公帮他多少次,无论他得到多少常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到了最后...总是能够将事情搞砸。
次数多了,外公对其也就失望了。
不过即便如此,我的父亲依旧不肯放弃,且是抱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想法,与娘亲生下了我。
父亲从来不会正眼看我,因为对他而言...我只不过是他通往成功的工具。他会将我这个工具抱在怀中,且是装出一副关爱有加的模样,从而厚着脸皮去寻求外公的帮助。
倒也管用,最起码外公每次见了我都会喜笑颜开,并在心情大好之时,给予父亲一些帮助。
虽然父亲不喜欢娘亲,也不喜欢我,不过在他生意接连失败的情况下,无论他喜与不喜,都要将这个家维持下去,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外公的帮助。
总结一下就是...家里并不和睦,却也颇为安稳。
不过到了后来我才知道,世上哪里会有一直失败的倒霉蛋?看似我父亲就是,但实际上他的失败,其实都是有原因的!
是外公在他通往成功的道路上不断使绊、暗中打压。
我曾问过外公这是为何?
外公语重心长的对我说...给人们不断制造需求,并不断满足人们的需求,你才会不断的被人们需要。
当年我不是很懂外公所说,但是到了后来我长大一些,生意上的事也接触到了一些,我才明白...如果让我的父亲成功了,那么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舍弃娘亲与我。
外公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发生,所以才会不断的给父亲创造需求。
仔细想想...父亲利用了爱情娶到了娘亲,父亲利用了娘亲得到了外公的帮助,父亲利用了我进一步向外公寻求帮助。而外公则是利用了父亲对成功的渴望稳固了我的家庭,同时也是利用了这份渴望,让父亲有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想法,从而与娘亲生下了我,甚至是利用了接连不断的失败给父亲创造需求,并利用这份需求,让他永远留在了我与娘亲身边。
由此可见,在我的人生之中,全他*的是相互利用。
看似不大美妙的童年,却又成为了我人生中最为宝贵的财富,最起码这些利用关系让我学会了...利用种种因素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我称其为借势,而借势...即是我最为强硬的本领。
到了后来,我的外公与世长辞。
按理来说,外公的一切都应该由娘亲继承。可我那贪心的父亲却并不这么认为,同时也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想要害死娘亲,从而将外公留下的遗产据为己有。
而我第一次运用借势之法,正是从此刻开始的。
利用死者,利用舆论,利用人们的遐想,利用人们对我这个稚岁少年的忽视,我狠狠的坑了父亲一回。
给死者下毒。
问,外公是怎么死的。
答,外公是年岁已高,顺应天理、驾鹤西去。
事实本就如此,不过在外公死后,亲朋好友却是在尸体中发现了足以致命的毒素。
是我下的毒,且是在外公死后下的毒。其实只要有人前来尸检,便可以轻易发现毒是在外公死后下的,但有些时候...人们似乎并不会去寻求真理,而是更加相信自己的凭空臆测。
亲朋好友们都认为是父亲害死了外公,从而将外公的家产、基业全然据为己有。
一传十、十传百...父亲毒害外公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而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关顾过父亲的生意,毕竟...不会有人愿意去关顾一个杀亲弑父之人的生意。
父亲的生意一落千丈。
若是不想饿死,便只能乖乖回到家中,向讨好外公那般讨好我的娘亲。
虽然都是虚情假意,但日子依旧过的无比平稳,而平稳的日子,即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成功尝到了借势之法的甜头,且是利用这借势之法,在生意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且随年岁增长,家中梁柱的重任,即是由娘亲亲手交到了我的手上。
倒也不负娘亲所望,在我的经营之下,家中生意可谓是蒸蒸日上,且是很快便挤进了金陵城权贵的行列,甚至是距离世家,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就在这一步之遥时,我即与若离...相遇。
很有意思的相遇。
那是一个雨天,不仅乌云密布,更是暴雨滂沱。
身负重伤、将至垂危的若离,就倒在街边的小巷之首,本不想多管闲事的我,在得知是苏家将他追杀至此后,即是救了他一命。
借势嘛,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借助朋友之势,一同对付苏家,何乐而不为呢?
我很看重他,因为除了独特的灵力特性之外,他还有这一份过人的头脑,而在这份头脑的帮助下,我也是顺利的挤进了金陵城最高的圈子当中,并与当时的苏家、庙堂展开博弈,且是迅速形成三方制衡的之势。
夺权不是什么好东西。
利欲熏心的他公然违背海澜皇朝制定的世家、庙堂相互制衡之约,且是想要在暗中掌控世家,致使金陵城他一方独大。不过由于苏家具备着与他分庭抗礼的实力,所以他纵是用尽万般手段,也是难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所以到了最后...只能将主意打到我的身上。
明面上是打算换掉苏家,并扶持我成立新的世家。
实际上却是引导我与苏家死斗,并让苏家顺理成章的倒在世家、权贵之间的斗争之中,这样一来...夺权不仅能够坐收渔翁之利,更是能够合理有效的瞒过海澜三十三天。
夺权的计划很是顺利,最起码在明面上我已经展露出了明显的搬到苏家的意图,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将好色送到了我的身边,从而刺探我的情报。
而深知这一点的我,也是利用好色,向夺权传递了虚假的情报,并在若离的帮助下杀死了夺权,同时也是将夺权的死,全然推到了苏家身上。
接下来,只要海澜三十三天察觉金陵城镇庙仙人的死,并因此扫平苏家,我便可以顺利上位,成为金陵城新的世家。
本是十拿九稳之事,意外...却是发生了。
仅在夺权死后的第二天,新的仙人便上任了,而这...显然是太快了。
如此之快的上任速度,显然是一种异常,而我与若离也是结合这份异常,大胆的猜测了起来。
一开始...海澜三十三天便清楚夺权想要忤逆规则、独掌大全,同时也是清楚着金陵城的内部局势。
三十三天要顾及庙堂的脸面,避免夺权想要独掌一城的丑闻传出去,所以他们并不打算大张旗鼓的动手,甚至是不打算现身、亲力亲为。不过他们又想让夺权死,便可以让他死于权贵的斗争当中,因为只要这样...夺权的死,便可以归于...是金陵城的权贵,残害了庙堂的忠良。
我被利用了。
被自始至终都不曾露面的三十三天给利用了。
我背负了残害忠良的骂名,而自始至终都不曾有太大动作的苏家,则是未曾受到丝毫损失。
“残害忠良”的是谁?
自然是我与若离,而若离为了保全自己,自然会牺牲掉我,并将一切问题都推到我这个死人身上。至于三十三天事后会不会追究若离的责任?那自然是不会的,毕竟背黑锅的已经有了,而且于客观角度来看...若离并未做错什么。
毕竟权贵为了上位针对世家,本就是海澜皇朝制定的潜在规则。
我恨若离吗?
我不恨若离。
因为我知道...在我“残害忠良”的消息出现时,我的生命便已经走到了尽头,而且死一个...总比死两个要好。
以上就是借势的记忆,而这份记忆也是成为了霖安的过往。
待至霖安回神时,自己依旧坐在木屋前的石桌旁,桌上棋子如旧,六位鬼姬亦是如旧,只不过...本是坐在对面的借势,却是早已没有了踪影。
“我们走吧。”霖安起身,目光中没有丝毫悲伤,有的仅是藐视一切的冷漠。
六位鬼姬纷纷侧首,对着彼此看了看、瞧了瞧,最后又是看向了霖安的背影,似是觉得...霖安好像变了一个人。
不大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却又说之不出。
不过六位鬼姬还是紧随霖安其后,绕过了木屋。
木屋之后还是有着道路的。
其宽三尺,两侧依旧是高墙,或者说是...两道高墙之间的三尺夹缝,即是霖安的道路。
道路很长,不见尽头,不过却是有着层层台阶,似是象征着...接下来的每一层台阶,都可以让霖安步步高升,致使到达人间的最高处。
或是苍穹之上。
或是苍穹之下。
或是齐穹之高。
是什么,并不重要,因为无论是苍穹之上还是苍穹之下,对于人类而言,已是足够。
漫长的道路,自然要用漫长的时间去行走,也许时间不会有尽头,但只要人们愿意付出时间,那么脚下的路便一定会有尽头。
走过漫长。
霖安终是带着六位鬼姬走到了阶梯的尽头。
是人间的至高处,且是千丈的圆形平台,亦是处于天昏地暗之中的圆形平台,不过虽无光源,但平台之上却也明亮,致使霖安与六位鬼姬能够清晰得见平台的样貌。
来时的道路似是还在,也似是消无,不过无论在或不在,对于霖安而言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到达了平台,且是站在了其上。
自始至终,都不曾回首。
似乎对他而言,身后的一切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重要的是未来!
霖安上前,却也仅是走了一步,即见异变突起。
于一步之间,黑暗如雾似水,以湍急之势迅速奔袭、流转于平台之上,随后又是化作龙卷之势,盘旋于平台中央。
霖安依旧上前,且是昂首阔步的,对着那黑暗龙卷走去。
待至临近,狂风即是吹乱了霖安的长发,亦是吹起了他的衣摆与黄袍,致使其周身上下皆乱,却又唯留双眼,呈现着坚定不移、无所畏惧的模样。
“是最后的苦难吗?”霖安抬手,欲要伸入龙卷之中,似是打算孤身走入,于苦难之中印证真我。
“不,是最终的宿命!”霖安的手尚未伸入龙卷,一只手便是于龙卷中率先伸出,且是抓在了他的手上,并呈现着十指相扣的模样。
待至十指相扣的瞬间。
漆黑的龙卷即是消散。
而于龙卷中浮现而出的,竟是另一个霖安。
一个与霖安完全相同、别无二致、如出一辙的...霖安。
如果非要说有何不同,那么也只能说...
这位霖安的双眼,充满了灵动,似是象征着希望。
这位霖安的神情,充满了快乐,似是象征着美好。
这位霖安的姿态,充满了笔直,似是象征着正义。
这位霖安的胸膛,充满了坚挺,似是象征着顽强。
为了方便区分,霖安依旧叫做霖安,而于黑色龙卷中出现的那一个,则称之为...阿霖。
霖安至此,已是忘记了自己是谁,因为他的记忆是无比混乱的,他所知道的自己...
出生于农耕巷中,为了赎回青楼中的妹妹,即是不择手段的去谋取金钱,直至完全被金钱所支配。而在谋取金钱的过程中,自己似乎被骗到了青楼之中,不仅过着孤苦无依的生活,更是被人当做工具一般,送到了权贵之家。
于权贵之家,靠着自己的卑劣手段步步高升,直至走到了权贵之家的中心,最后又通过毒害自己外公的手段,成为了金陵城内名镇一方的权贵。
想要利用世间万般,走到人间至高处,也就是当前的高台。
虽然霖安不是很懂,此方高台与人间至高有着什么关联,但无论是心中的直觉,还是腰间的桃木剑与红烛、束发的符箓、身披的道袍,都在告知他...此方高台是他凌驾众生的关键,纵似传闻中破碎虚空、成就仙位也说不定。
霖安是这么想的。
但阿霖显然不这么想。
不似霖安这般,已被贪财、好色、夺权、借势的过往所侵蚀。阿霖有着属于自己过去、有着属于自己人生,看似是独立且真实存在,实则却又皆起于谣言之下。
直白一些来说便是...阿霖是“谣言中来”下的产物。
看似很难理解,不过换一种形式来说便是...自从霖安来到这阴阳界中的阴界后,所经历的一切,所遇到的所有人,都是谣言中来的产物。
毕竟“阴阳界”这一概念,本就是“谣言中来”的产物。
阴阳界分阴界、阳界,阴界是参考阳界塑造而出的,阴界中的人,也是参考阳界中的人所塑造的,直观而言便是...这里的一切,都有原型。
阳界之中、金陵城内,百姓参照原型,进行肆无忌惮的创造,即是霖安经历的一切。
而当前的阿霖,即是金陵城内百姓,以霖安为原型创造出的,至于百姓们会知道霖安,自然是因为...有人在散播霖安的消息。
至于是谁,那必然是当下...由若离所掌控的苏家了。
最后的战斗即将开始,不过在开始之前,还是要介绍一下我们这位...由谣言所创造的霖安,也就是阿霖。
阿霖。
虽以无比阳光的形象出现。
但内心之中却是充满着仇恨。
他不是一个健忘的人...也许这是一种优点,但对于人生而言...健忘,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最起码...健忘的人总是能够忘记烦恼、忘记忧愁,以快乐的心态去面对接下来似是美好,又不会太过于尽人心意的人生。
阿霖记得...记得那个为了些许钱银,而害死自己爹爹的人,他叫做...贪财,被金钱所支配的贪财。
阿霖记得...记得那个牢笼,乘娘亲养家不易,而将其诱骗其中的牢笼,牢笼的名字叫做青楼,而掌控青楼、牢笼的人,则是叫做好色。
阿霖记得...记得那个被权利所蒙蔽双眼之人,亦是对自己爹娘的苦难视而不见的人,他叫做...夺权,为了夺取权利而不择手段的夺权。
阿霖记得...记得那个利用一切,而去战胜对手的人,也许他没有做错什么,但相必权贵如他,一定不曾见过...于博弈之时、之后,那哀嚎遍野、惨绝人寰的景象。
在贪财、好色的干预下,阿霖失去了爹娘。
在夺权、借势的博弈中,阿霖失去了居所、失去了一切。
孤苦无依的阿霖,终是觉醒了灵力特性,且在灵力特性的帮助下,誓要杀尽天下...贪财、好色之人,以及那被权利蒙蔽双眼不问人间苦难之人,当然...尚有那为己牟利而不顾他人之辈。
阿霖听到了风声...
似有贪财好色、夺权借势之人,已然走到了此方天地的最高处。
只要再度上前一步,便会成为此方天地的主宰。
这不是阿霖想要看到的。
也不是此方天地中任何一个人想要看到的。
毕竟这样的人若是成为了主宰,那么自此之后...人间怕是唯有苦难充斥。
要阻止他。
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阻止他。
其根本性目的,并非是阿霖有多么善良,而是他不想让...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剧,再度上演在其它人的身上。
“你是什么人?”霖安不解,觉得身前阿霖那阳光的笑容十分恶心,便迅速抽回了手,给他了一拳。
“一个誓要于黑暗中散发光芒之人!”阿霖亦是抽回手,且是迎了霖安一拳。
两拳相遇,即穿一声炸响,劲风如若狂风扩散。
待一拳过后,两人各退半步,由此可见...两人实力,应在伯仲之间。
“对于无边的黑暗而言,光亮,无疑是一种罪过!”霖安不屑,环顾这天昏地暗的世界,觉得眼前即熟悉又陌生的少年,似在说笑。
“那什么又是无罪的呢?屈于金钱?屈于美色?屈于权利?屈于天下大势?万般屈服之下,难道不会让人变成奴才吗?如果于罪人与奴才之间做出选择,我更倾向于前者!”阿霖坚声,且是迅退数步,亦见微弱红芒乍起于掌心,并对着脚下的地面猛然抛下。
啪!红芒凝聚成了晶莹剔透的红色苹果,落地破碎、化作烟尘、席卷八方,过往之处...重力激增。
“金钱、美色、权利、天下大势,皆由人造、皆由人定,由此可见...此乃世人共定之规则!也许你无法接受这些东西,也无法理解那些拼了平去追求这些东西的人,但请你不要忘记...这些无法接受、无法理解的同时,更多的人,则在享受着追求到手的金钱、美色、权利、以及所谓的天下大势!”
“你从未拥有过这些东西,自然会觉得这些东西没有什么了不起,人们也不该被这些东西所支配!”
“可有朝一日你若拥有,难道你会眼睁睁的看着它们生锈、腐败、甚至是逐渐消散、消亡?”
“不!当这些东西被你所掌握之后,你便会拼了命的去体会它们的所带来的巨大欢愉!”
“所以说...你有罪,并不是罪在与整个世界相背而驰,而是罪在...你没有,却非要拼了命的批判那些拥有的,且将批判当做一种制裁,并将制裁的过程称之为...为无明世界带来光亮!”
霖安傲言,像极了之前高高在上的夺权。
霖安不屑,像极了之前蔑视一切的借势。
且在傲言、不屑之间,感受到了激增的重力,而在重力激增的环境中瞬凝纸钱在手,似若最初的贪财那般...展开了自己的鬼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