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的子女，便是帮助一番又有如何呢？若是那天族的那些人，想要进入南境，我自是拼了性命也要拦着的。”
奉邢打量这眼前的这两人。
也难怪这两人能在一起的，都是随了自己父母的那份执拗。
情比金坚，真是令他这个老头子艳羡啊。
“晚辈云圻拜见奉邢战神。”
“晚辈南柒拜见奉邢战神。”
云圻与沈南柒同时弯腰拱手，两道声音同时传了出来，一起停止。
沈南柒瞥了一眼云圻，他俩的默契可真好，还真是命中注定。
“不用拜见了，都是一个老头子了，哪里算得上是战神呢。”
奉邢说起这话的语气淡漠如水。
沈南柒总觉得其中大抵是隐藏了很多情绪的。
一个战神将军，最渴望的怕是重新上战场为天族立功吧。
而且，沈南柒之前了解过奉邢战神的故事，委实是凄惨，是天族的罔顾人情，不分黑白。
这位穿着新郎衣服的战神将军本该是妻儿圆满的，可是他们终究没能走过世俗，最后的结局不得圆满。
“做过一日战神将军，那便是永远的战神将军。”
云圻的声音很是坚定。
不容置疑，只要他做过战神，那便一直都可以称为战神。
“可是我在最需要我的一战里，临阵脱逃，害得她们娘俩白白惨死。”
奉邢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他摩挲着自己的衣服。
自嘲般地笑了笑，随即开口：“我那一日都买好了我们婚事的衣服，我给她买了最鲜艳的嫁衣，准备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就迅速成婚。”
“但还是没想到还是捱不过天族的追杀，我们被迫分开了，我被关到了南境，永生不得出。”
奉邢啊奉邢，他那一日应该抗争到底的啊。
为了自己那所谓的天族道义，不值得啊。
奉邢自顾自地收拾完桌子，又去忙活自己的事情。趁着现在还有一段时间，自己给自己造个棺材，算了，还是火化了吧。
他这样的人，应该死无全尸的。
他就应该去地底下陪着他们娘俩的。
“出去转转，许久未曾一起走走了。”
云圻侧身看着柒柒，或许他们都该出去散散步，排解排解心情的。
“好。”
沈南柒看着对面面容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男子，笑了笑，点着头回应。
想来自上次谷中一别，他们隔了两三个月未曾相见了。
南境到处都是雪。
从冰屋外看去，一片白雪皑皑，而且还在下着小雪。
沈南柒和云圻在地上踩着一个又一个脚印。
不自觉走着，手便握在一起。
沈南柒乐呵呵的看着地上的脚印，一大一小，很是相配。
“我听说下雪天许愿最容易实现，要不我们都来许个愿吧。”
“好。”
云圻的话简单却又温暖，就这样沁入沈南柒的心扉，她想这辈子都离不开这人了。
漫天的雪花，早就使得两人衣衫上占满了雪。
只是一落下来，便化了。
他们两人都穿着月白色的衣裳，格外相衬，两道背影落在雪地上。
那两道背影紧紧靠在一起，许久未曾分离。
他们虔诚地合起手，在南境许下了各自最真诚的愿望，也是他们最期盼的。
良久，云圻搂过了沈南柒，让他的柒柒靠着他，他想给她最好的慰藉。
他们很默契地都没有询问彼此许了什么愿望，心照不宣。
等白雪覆了满头，就好似他们真的走到了白头。
未来的日子里，即使他们不能一起走到白头，他们也没有遗憾了。
因为他们会记得在南境的漫天大雪里，雪花替他们白了头，许了他们独有的白头之约。
未曾终老，已许白头。
待他年，再续白头约。
终不悔。
……
沈南柒和云圻一同回到冰屋的时候，那位奉邢战神坐在台阶上，神伤的样子。
一头白发早就是乱糟糟的，眼神空洞。
唯有身上的红衣还是红得艳丽。
沈南柒和云圻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坐在了战神的身旁。
沈南柒和奉邢战神身边还隔着一点位置。
“奉邢战神，过去的是事情便让它过去了吧，夫人若是知道您这些年如此伤神的话，定然在底下也不好过的。”
沈南柒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她未曾亲身经历过，但是她知道那位夫人定然也是爱极了这位战神的。
要不然也不会落得个疯魔的下场。
“要真的那么容易过去倒也不必如此耿耿于怀，终究是我负了她，也是这仙道容不下我们。”
奉邢看着台阶，低下了头。
他曾经数次恍惚中看见了他的夫人，那个女子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如花面容。
只是满目愁容。
她哭着说：“夫君，是我的错，是我没能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可是这些年，他似乎再也没有看见他夫人的踪迹了。
也再没有人愿意为他披寒衣，洗手作羹汤。
“正是因为仙道不容，我们才要逆了这仙道，与时俱进，还仙族太平长安，还人世顺遂无虞。”
沈南柒怔怔地说了一句。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还有云圻的父母，他们都是天地礼遇的良人夫妻，可最后还是没能得到世俗的祝福，逃不过天族的律法条例。
再加上奉邢战神他们夫妻两人，还有那位魔族的公主。
所有的故事归根结底都是被世俗容不下的。
正如同沈南柒那日在五三斋里听奉邢战神的故事，有人感动到眼泪汪汪，也有人在那里谩骂不解、甚至嘲讽。
“你们两人能在一起实属不易，要我这个糟老头子看啊，你们就该找个世人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何必去管那些天下大义。”
奉邢今夜里喝了一点自己酿的雪花酒，本来是喝不醉的。
但现在却是莫名醉了。
他想过很多次，若是他当初甘愿为了自己的情谊放下天族的身份，放弃天族的责任，他现在该是妻儿圆满的。
他们一家三口过得该多幸福啊。
可是午夜梦回里，回到当年的场景，他仍旧选择为了天族而战斗，甘愿为了天族，遵守天族的条例。
他曾质问自己：是不爱了吗？
不，他爱，爱到了极致。
“这……”沈南柒下意识看向了云圻，她怎么就没能理解战神的这些话，奉邢战神不该不理解他们啊。
“他喝醉了，我去送他回房休息。”
云圻的眼神虽然一直落在柒柒身上，但他还是注意到了那桌子上的好几坛酒，也看到了老者酡红的脸，显然奉邢战神醉了。
“好。”
沈南柒点了点头，看着云圻扶着奉邢战神回房。
她转过了头，抹了一把眼泪。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呢？
只是她生来就是为了天下苍生的，岂能只顾着自己的小情小爱。
谁不想和自己的爱人长相厮守，白头终老？
可是他们需要的是世道清明，天下太平，那样才会有更多的爱人在一起，才会有更多的不被世俗礼法框住的爱情。
比起天下人的安危，他们两个人的幸福真的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