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了一夜,可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年。
2002年的大年初一中午十二点,蒋末奶奶走完了她为时八十一年的人生路......
蒋末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听着从病房中传出的或低或高的哭声,而可笑的是,梁翠的哀嚎却最大......
手机在兜里嗡嗡的震动着,好像今天不止一次响起了,蒋末机械般把手伸进去,又机械般掏出手机,看也没看就将电话接通了--
“蒋末......”
是许策!
蒋末眨了眨眼,两滴晶莹的泪珠从眼睑滴落,顺着脸颊往下滑,之后眼泪就像是决堤的闸门,怎么关都关不住......
“蒋末?在听吗?”
“......奶奶走了......”
大年初二,蒋末奶奶去世的第二天。
胳膊上戴着孝,耷拉着脑袋正坐在客厅一角发呆的蒋末,在手机振了两下后,打开看了眼刚刚跳出来的短信息,呆了又呆,突然就忽的一下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身,接着在吵杂的吵声中快步“蹬蹬蹬”的跑出了门。
“你怎么来了?”
下午金黄的阳光洒在身后,而许策就站在阳光前,他就像是上天派来的带着金色翅膀的天使,高大挺拔的身姿把蒋末头顶的阴云全部驱赶走......
昨天他给她要地址,她还以为他是真是只是想给奶奶烧点纸,说是烧的时候只要说出地址,奶奶就会收到他送给她的钱。
骗子,大骗子......
“我爸说奶奶是被婶婶气死的,所以从昨天到现在他们一直吵......奶奶本来身体也不好,三十晚上好像是回光返照吧,她很清醒的把家里的财产都分了,只是最后婶婶不满意奶奶只给了她儿子两万块,她认为现金不止这些,非要奶奶说出其它钱去哪了......”
两人坐在小区的长椅上,许策握着蒋末的手,静静的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我很认真很认真的在照顾奶奶,我以为......我以为她还可以再接着撑下去......可是,可是为什么连年都过就走了呢......”
“或许,她太累了,不想再撑了!”
曾经许策在他的“摆渡人”里写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位早年失去了丈夫的老人历经千辛万苦养大四个子女,后又帮忙养孙子和外孙,甚至后来连曾孙都在带,真正的一辈子都在跟孩子打交道。或许是上天垂怜,即便是她一天都没停下过,即便日子过的并不算很富裕,可她身体依旧很硬朗,直到九十八岁高龄还依然生活可以自理。但那时她的长子和长女却都在她之前先走了,直到她最小的儿子眼看着也要不行时,她才第一次感觉原来命太长,也不算是一件多好的事。
送走自己的小儿子后,在她还差两天即将九十九岁时,选择了将生命给终结。
她说,活够了,不想再继续了......
所以摆渡人来接她时,她问,能不能投胎晚一些?我不想这么快再重新活。
“你有写这样的故事吗?我怎么不知道,你写的我全看过了呀。”
许策撇嘴,“确定全看了?”
蒋末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有些名字一看就吓人的,她确实是没敢读,不过他刚刚说的这个明显不属于那类的,怎么她也没读吗?
“你怎么会想起写这种故事?按理说你这个年龄不应该会像个老人一样看的那么透。嗯?”
许策能来陪着她,蒋末这会心里已经好多了,连日来的劳累使的她身体有些撑不住的靠在他身上并接连打哈欠。
“困了?我在附近的宾馆开了一间房,你要回那里睡会吗?还是回你奶奶家?”但估计回去根本没法睡,就像她刚刚说的那样,家里如今还吵的像是一锅粥,在那样的环境下怎么睡。
最后蒋末自然是跟许策回了宾馆,本来只想睡两个小时就回去,可谁知一躺下再醒来就是第二天早上了......
“怎么睡那么久?你也不叫我。”
“叫你干嘛?又没人找人,不信你看看手机,从昨天回来到现在一个电话也没有。”
蒋末苦笑,“他们都没我电话的,之前跟我爸吵架,后来我换了号码你忘了?回来后因为一直都在家,所以我姑姑也没问我电话是多少,至于我叔叔他们一家,就更不可能想知道了......所以你说我手机有可能有电话吗?”
许策却摇摇头,不认同道,“如果你爸真的想找你,可以找你妈,别忘了来这儿看奶奶他不就是用这种方式找的你?估计现在是没什么事,或者是他们没顾的上你,总之别急,葬礼又没那么快。”
想想也是,蒋末松了一口气,随后才放缓速度穿衣服,然后跟许策一起出门吃早餐......
奶奶火化放在了初四一早,葬礼安排在初六,时间和日期都是专门找人来算的。
而在许策在的这几天里,蒋末除了他来的第一天,也就是初二那天晚上跟他一起在宾馆,其它时间都一直待在老房子给奶奶守夜,撑不住了会趴在旁边眯一会,但大多数时间都睡不着。白天会凑空下楼跟许策见面或者一起吃个饭,有时也会跟他回宾馆躺一会,主要是许策看她黑眼圈太重,有点心疼。
就这么一直到葬礼结束,那天一群人从墓地回来,许策站在距离蒋末奶奶家小区不远的台阶上,远远的看着人群中那个一身黑衣的瘦弱小女孩,看着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没喊也没挥手,但她却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快进小区时,蒋末从人群里出来,快步奔跑着扑到许策怀里--像以往那般,然而不同的是如今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蒋末,过来!”蒋立群感觉自己一张脸都被这个女儿给丢尽了,奶奶丧事刚过,还没到家她就转身开始谈情说爱了,还有没有心啊?
那个男孩......
蒋立群眼眸阴沉的瞪了瞪许策,但见他不为所动,并且还在抱了抱蒋末后,牵着她的手一同走过来。
真是无法无天了......
因为蒋末坚持,蒋英红也说好,最终许策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她奶奶的老房子。
走在后面的蒋橙看着前面并肩而行的两人,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羡慕和......一丝丝的嫉妒吧。她知道自己没蒋末漂亮,没她会穿衣打扮,跟没她的高学历和高气质,所以自从她回来后,她就很少在奶奶面前露面了。
奶奶喜欢蒋末,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蒋末跟年轻时的奶奶很像,这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所以即便她再怎么在奶奶面前努力讨好百般殷勤,即便蒋末已经几年没回,在奶奶心里她还是不如她。
而照顾了她那么久,换来的却也不过是平分首饰,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