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的一场小雨过后，滑墙北街的行人渐渐变得少了。
义体诊所的霓虹灯牌偃旗息鼓，只剩零星的几间在营业。
胡健仁与杨绮美敲定完新委托的价格，便从奇美主题餐厅离开了。
她那里菜式的味道比起先前吃过的杂碎面明显要好很多。
但比起空江市的还是要逊色不少。
胡健仁小心翼翼地绕开一洼洼积水，朝登大朗义体诊所走去。
“想不到赛博世界上层的人物对牛鞭还是那般喜爱啊……”
对于杨绮美新给自己的委托是几条牛鞭这件事，他还是颇为意外的。
上层的人物不去改装自己的第三条腿，这不难理解。
毕竟他们可能会害怕在爽的时候莫名弹出“观看广告增加使用时间”、“续费开启更高权限”之类的提示。
更不用说害怕被人入侵了，虽然这种概率比较低。
胡健仁想着想着，便到了登大朗义体诊所。
诊所门口那全息对联仍旧在无风自动着。
推开门进去，唐老头还在接待台上，不断调整目镜，维修着小物件。
一见胡健仁进来，他将目镜调低倍数，道：“你的那只猫卖出去了，客户相当满意。”
接着解锁接待台下的金属抽屉，拿出一张信用芯片。
“扣掉上次的药剂、猫打印肢体的，还剩两万八在里面。”
唐老头将芯片放在台面，又继续修理小物件。
“石薇怎么没来？”
胡健仁深吸一口气，沉声回应：“她，死了。”
“死了？”
唐老头刚开始表现得有些讶异。
但片刻便恢复了正常，还没有问原因。
似乎早已对死亡见惯不怪了。
接着他平静地说了句：“请节哀。”
“嗯。”
胡健仁把信用芯片推回去给唐老头。
“这两万八先放你那吧，当是以后给动物改装义肢的费用也好。”
“行吧。”
唐老头刚将信用芯片放回接待台下的金属抽屉，耳边就响起通讯提示音。
电话是市政运尸处打来的。
“你好，是登大朗诊所的唐孝元先生吗？我司在去世的石薇女士通讯器中找到你的联系方式。
麻烦你抽时间过来，办理下她的后续事宜，否则我司将自行处理。”
接到这个电话，唐老头并不觉得奇怪。
毕竟石薇在梦之都已经没有亲人。
说不定自己就是她通话次数最多的人了。
唐老头挂掉电话后，将手头的工作放下。
“我要去给石薇办理丧葬的事……”
听到这里，胡健仁不禁暗骂一句。
这市政运尸处真就负责运输，其他都不管啊。
“还是我去吧。”
“你确定一个人认尸可以吗？”
唐老头半信半疑，毕竟他还年轻，在面对死亡上并没有自己这么有经验。
“我没问题。”
拿到停尸的地址，胡健仁便打车过去。
到达市政公共停尸房门口时，他看到了一名僧人正坐在左侧的长条椅子上。
僧人慈眉善目，头顶银色戒疤。
脖颈上的佛珠散发着淡淡荧光。
袈裟半披所显露出的左臂和胸膛上，有着不规则的改造银色纹路。
“好一副赛博僧人的奇异画像。”
胡健仁感慨完后，去找了停尸房的工作人员。
“你好，我是来给亡人办理后续事宜的。”
“亡人姓名？”工作人员问道。
“石薇。”
“跟我来吧。”
工作人员领着他进了停尸房。
停尸房暗冷，一盏坏掉的灯管闪烁着。
“石薇，就是这里了。”
工作人员指了指尸体上方的个人信息投影，然后就出去了。
胡健仁深吸一口气，拉开包裹着石薇的袋子。
是她，没错。
停尸房的人还把她那颗拔出来的义眼插回了原来的位置。
“施主……”
一道悦耳的声音冷冷地从后方传来。
幸好胡健仁胆子大，不然这种氛围必定要被吓一跳。
他回头查看，发现说话的正是方才门外的那位赛博僧人。
胡健仁没有说话，而是简单地点点头。
“施主，能否移步聊一聊石薇施主的事？”
赛博僧人圆深双手合十，低声说道。
听到是要聊石薇的事，胡健仁有些困惑，便跟着出了停尸房。
“方才冒昧了。”
圆深看了看胡健仁的表情，明显是不认识自己。
“看来自己的节目还是不够出名啊。”
他双手合十道：“贫僧法号圆深，电音寺僧人。请问施主如何称呼？”
“免贵姓胡。”
“胡施主你好，请问你是否可以你全权处理石薇的丧葬事宜？”
“算是吧。你直接说是什么事吧。”
圆深双手合十：“贫僧此次前来是来取回石薇施主的那双莲花义眼的。”
“什么？”
胡健仁知道石薇借过电音寺的贷款。
但没想到的是，电音寺居然会直接派人过来要收回义眼。
“石薇欠你们多少钱啊？我替她还！”
“施主，你误会了。我此次不是因为钱来的。”
圆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最终却说道：“施主可以放心，那双义眼收回后，电音寺会替她再换一双新的，并且石薇施主所欠的贷款也一笔勾销。”
“那为什么要这样做？”胡健仁甚是不解。
“我没有向施主解释的权限，抱歉。”
圆深双手合十，露出一出结实的臂弯。
接着微微欠身，继续道：“我寺有难言之隐，回收也是不得已之举，请施主理解。如若不理解，我可以给你看当初石小姐签订的协议，其中标明我们是有权回收的……”
胡健仁真想给这僧人圆深来上几枪。
可看到他那改造着的先进义体，想到打死他之前，自己可能会先死。
就算杀死了眼前的僧人，也未必能将电音寺的人全都杀死。
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而圆深见他还未决定，又安慰道：“施主可以放心，届时我寺会为石薇施主举办一场电音法事，诚邀亲友们目睹她飞升。施主这样便可以亲眼看到我寺的承诺作实了。”
言语中尽是诚恳，说罢还微微欠身行礼。
“或许这就是石薇的结局吧。”
胡健仁只得同意下来，毕竟这并不是在简单地征求自己的意见了。
“罢了，罢了。我希望法师你不要食言。”
“当然，出家人不打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