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木槿花,姚婴缓步的朝着高季雯走过去。她看起来还是那柔弱的样子,眉眼间带着清浅的笑意,她好似天生就如此温柔。
“我只是喜欢而已,但夫君以为我是特别特别喜欢,便在这岛上栽种了很多。这木槿很顽强,而且越来越多。”轻轻地挽住了姚婴的手臂,高季雯带着她缓缓地走回了小楼。
姚婴的双手是麻木的,但也不是麻木到控制不了。只是那种麻木的感觉沿着双手朝着双臂而行,她两条胳膊都开始隐隐的发麻了。
回到小楼,两个人在桌边坐下,高季雯几分热情的给她介绍这些糕点。
她和孟梓易居住的这座小岛有专门的厨子,那位专门做糕点的厨子手艺特别好。会做很多种宛南特有的点心,被雇佣到留荷坞之后,又用留荷坞特有的荷加入糕点之中,花瓣,荷叶,莲子,藕根,各种材料皆用上了,使得每一道点心的味道都不一样。
之后,就介绍了那茶,高季雯说这茶是用干荷叶和干燥之后又炒制了一番的干荷蕊冲泡的,只放了一点点的花蜜,味道特别好。
看她面前的杯子还有一半,高季雯又拿起杯子给倒满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没想到你真的会这么快就来留荷坞了,敬你。”高季雯举杯,看着姚婴,满带诚意的样子。
看着她,姚婴乌溜溜的眼睛固定在她的笑脸上,这长碧楼的人,大概都有演戏的本领。从上到下,皆是如此。
缓缓的拿起杯子,姚婴点了点头,之后便送到了嘴边。
高季雯看着她,一边将自己杯子里的茶一口饮尽。
姚婴抿了一口,视线却一直都在高季雯身上,她似乎不知道这茶有问题一样。
放下杯子,姚婴看着她,她只是看起来动作还顺畅而已,但实则自己的手控制起来,并不容易。垂眸去看自己的手,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
在外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这手指上的神经都麻痹了。
“怎么不见孟二公子?”看着她说道,姚婴一边将手拿到了桌下,她试探着重复握拳的动作,指尖已经全无感觉了。
而且,从脏腑深处,散发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凉气。其实她经历过很多次凉气侵袭,但,都是从外向内,这一次,是从内向外。
“夫君在和草坞的管家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你也知道的,长公子他身体不适,所以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了夫君。”高季雯轻声回答道。
“那孟二公子可真是忙碌,依我看,孟公子的身体,还得养很久才能恢复。雨禾,你近来可好?这几次看见你,似乎都恹恹的,好像身体不太好。”微微歪头,姚婴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纯善而无害。
高季雯倒是有片刻的迟疑,然后摇了摇头,“我只是、、、”
“说实话,我并不想听那些无谓的搪塞。其实现在想想,见你的这几次,你有多次说话都是在搪塞。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连我这样的都骗不了,更何况人精。”她面色一变,已没有了纯善无害,因为无表情,她的眼睛看起来就特别的瘆人。
高季雯一哽,转眼朝着小楼外看了一眼,她刚刚出去,那两个侍女也跟出去了,但没有再跟进来,只是站在院子里候命。
“你无须看她们,今日你请我过来,怕是也没安什么好心。这茶有问题,想来是只对我有作用。但要让你失望了,我喝了这茶,没什么感觉。”说着,她放在桌下的两只手蓦地用力一拍,指环相撞的声音是最大的一次,极其刺耳。
那外面两个侍女在听到这声音之后便身体一抖,随后相继的翻起白眼儿,便砰的两声倒在了地上。
而这边距离姚婴最近的高季雯也因为那声音耳膜剧烈一痛,抬手捂住耳朵,一边瞪大了眼睛看着面色冷然的姚婴。
“实践出真知,这回信了么?你和孟二公子到底怎么回事儿,是想试探我,还是想杀我呀?我和你虽说没有太好的交情,但好歹也算同僚。这般对待同僚,不是很厚道。”她的双手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她这一次用了那么大的力量,就是因为控制不了了。
而这茶的作用她也明白了,就是为了控制她的,让她发挥不出来。但很可惜的是,她在刚刚随着高季雯进楼之前就先下手为强,把两个金钱蛊留在了外面。
而这指环本就不控蛊,刚刚发出那么大的声响,只是让她们耳膜刺痛和目眩,就更能证明这茶是专门对付她的,让她失去控痋的能力。
所幸她除了能控痋外,还能控蛊。腕上的链子依旧管用,才能控制的了留在外面的金钱蛊,去攻击那两个如同看守一样的侍女。
这茶是能控制住她一部分的能力,但他们可能没想到,她还会别的。
耳朵的刺痛终于消减,高季雯才放下双手,看着姚婴,她明显脸上有难以掩饰的惊慌。
“大壮、、、我、、、”她开口,甚至叫出了姚婴本来的名字。
“所以,你们今天真的要杀我?”挑眉,姚婴甚至笑了起来,他们的胆子比想象中的大啊,居然想在这儿杀了她?
“不是的。只是、、、”高季雯摇了摇头,可说了几个字又说不上来话了。
“是孟梓易的主意。他想杀我,为什么?他和巫人有什么牵连?”要杀她,应该就是确认了她可能是鬼母。
“我不清楚。只是夫君说,你有很大的可能是巫人。你一个巫人混在了三公子身边,又与长公子过往甚密,而且数次的表示出要和我交好的样子,你目的不纯。”高季雯说着,这些话听起来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样子。
“我是巫人?我是不是巫人,你不知道么?”姚婴觉得有些荒唐,高季雯是脑子进水了么?孟梓易这种话她也信了?
就算孟梓易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但高季雯她不知道么?
他们家的事情,高家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祖上几代做什么的,都可能知道。
孟梓易说出这种话,她也会相信,她的脑子真的坏掉了。
“可是阿婴,你手上的东西是什么?夫君说,只有巫人中最有权利的人,才会戴着那些东西。”高季雯有些崩溃,她眼圈都红了,但又不知是因为谁而红。
她看起来情绪一直都控制的很好,温柔柔弱,可是这会儿,她那些面具都卸下来了。
她就不是个很坚强的人,一向只是假装坚强。在这个地方,她也没有可信的人。那个需要她盯着的男人,说的话却很轻易的影响了她。
“孟二公子还很了解嘛。”胳膊用劲儿,把两只手从桌子底下拿上来。她的手指呈最自然的形态弯曲着,她想把它们伸直都不行了。
看见她手指上的那些指环,高季雯站起身,后退了两步,“阿婴,你自己说,这是什么?”
“我与你说了,你也未必明白。倒是孟二公子对巫人的了解,可比我们长碧楼了解的多。我们去见他吧,他务必得交代清楚。齐雍可就在这里,孟二公子躲不过去的。”她也站起身,双臂麻木,开始蔓延到上半身。但好在上半身还没有达到双手那种麻木的程度,不至于让她说不出话来。
“阿婴,我、、、无论如何,他是我夫君。而且,他估算错误,眼下也没有伤害到你,你也不要伤害他好不好?若实在不行,便将公子请来,咱们开诚布公的谈一谈。”高季雯上前,抓住姚婴的手臂。说起了齐雍,她真的有些害怕了。
看着她,姚婴忽然觉得她真是幼稚,“你想跟齐雍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高季雯似乎也想起这是不可能的,明显面上一沉,之后也放开了姚婴。
“你带我去见他,若是他真的是无辜的,没有任何的问题,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不会与公子提起一个字,我说到做到。”高季雯越这样,就越证明孟梓易有问题。只是,这个女人完全被糊弄了,她好像根本不会往更深层次的去思考了。
想想她以前,似乎也只是单纯而骄纵,她本就不是个工于心计的人。
受到了再多的训练,她还是原本的她。
“好。”考虑了一下,高季雯便同意了。但也由此可见,她真的很在意孟梓易。
她在前带路,姚婴也跟随在后面,从那两个中了金钱蛊昏厥不醒的侍女身上跨过去,姚婴试图用手把衣服里的荷包扯下来。可是把手抬起来,但手指头却不好使,根本就没办法。
阳光洒在身上,但她心里却不断的在发凉,试图了几次,两只手都没办法把荷包拽下来。
高季雯在前走,顺着回廊往小岛上走,姚婴的步子有些慢。边走边环顾四周,这小岛上好像还真没有什么人。花草繁茂,很具有生活气息,但是这会儿瞧着却好生诡异。
终于,顺着这走廊走到了这小岛背面距离岛顶最近的一处高台上。
高季雯先走上了高台,这高台面积不过二十平方,和那座待客的小岛上的看台差不多,就是个观景的地方。
只是这个高台明显是用来观看日落的,边缘连栏杆都没有,往下看,就是水,而且这里比另外一座小岛的看台要高得多。
这里的水似乎也要更深一些,水在荡漾,不断的拍打到下方的石壁上,甚至发出了海浪才会有的声音。
从边缘的台阶上下来,姚婴环顾了一圈这里,再看向站在正当中的高季雯,“你是打算在这里将我杀了灭口么?是你太单纯,还是脑子坏掉了。”
高季雯的脸上有那么一丝被拆穿后的窘迫,不过,她却也没否认。
听着下面水拍打的声音,姚婴因为无语至极而笑出声音,“你要把我推下去么?我知道你会一些皮毛功夫,但你要想好了。我若掉下去,你也不会存活的。”
“大壮、、、我不想的。可是,作为一个女人,我身不由己。从没有人问过我是否愿意,被送进长碧楼,父亲是为了家族,我一个庶室所出,我就没有留在家中的权利,必须得把自己奉献出去。进了长碧楼,也没人征求过我的意见,就让我学那些勾引男人的东西,然后把我送到妓馆,让我做妓女。大壮,我家祖上世代武将,我最后变成了妓女?多可笑!要我去勾引孟乘枫,我没有成功,反倒他弟弟看上我了。他们退而求其次,把我像累赘一样的卖给了他。我好歹也是高威的女儿,我居然只能给人家做妾。”高季雯轻声的说着,可是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却与声线高低无关,走到这一步,是她在皇都高家做小姐的时候从未想过的。
姚婴看着她,身体也缓缓地靠在了旁边的石壁上,她上半身都麻木了。
但是听她说这些,她心中也有所感触,在这之前,每次想到高季雯,她心里都有这种可惜之情。
“他对我很好,明明有怀疑,但还是很好。去年,我有了身孕,但是小产了,他抱着我哭了很久,说很对不起我们。其实,抱歉的是我,我一直都在骗他。从你上次主动的和我走近又邀约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公子都开始怀疑他了。公子、、、被他盯上,谁又能得善终。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如先下手为强。”小声的说着,似乎做了破釜沉舟的决定,她转过脸来,盯着姚婴,好像打算要先从她下手。
靠着石壁,因为那麻木感,她上半身已经使不出什么力气来了。
“你不用把这些都揽到你自己身上,就是那茶,也绝对不是你能做得出来的。”专门对付鬼母的茶?高季雯又能知道什么。
孟梓易连这种事情都知道,就说明他可能知道的更多。
“大壮,对不起了。”说着,高季雯忽然从怀里拽出一根极为柔软的鞭子来。放在手中一甩,那鞭子犹如活过来一样,直朝着姚婴的脖子卷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