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无论蛇头湾还是顺江,那激流澎湃,发出的声响尤其震耳,似乎震得天地都开始跟着颤动了。
也就在天色暗下来时,队伍也陆续的从这险峻的山上退离。
只不过,因为之前的塌陷,眼下这水流可不是之前过来时,这会儿流动的速度极快,混黄的水翻涌着,之前停放的小船都被冲走了几艘。
上了船,队伍朝着最近的岸边撤离,江水奔流,小船也跟着摇晃。
船上护卫功夫高,能够尽量的压制住船,不过,船身还是摇晃的厉害。
姚婴坐在船上,一手抓着齐雍的袍摆,一边转眼环顾远处。
他们离开的山上,开始有一些荧荧之物飘了出来,不算太多,乍一看像坟地里的鬼火。
江水的声音太大,以至于那山上的声音都被压了下去,但,想必那山内侧已经开始塌陷了。
眼看着距离岸边不远了,小船上的人忽然全部朝着之前停留的险山看过去。巨石掉落,砸的江水轰隆隆。而那山上,也冒出了大量的荧荧之物,将那一片都照亮了。
这会儿,看起来还真有天塌地陷之感,所在的小船都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忽然之间,有影子从那塌陷的山间跃了出来,速度极快,好像天上有丝线吊着他们。
有荧荧之物照亮,但姚婴也根本看不清楚,天地都在摇晃。
“快速上岸。你们几个保护好她,不许出任何问题。”齐雍忽然之间冷声下来,随着厉声下令,他一边在姚婴的肩膀上重力的拍了两下,之后便一跃而起,离开了小船。
他离开,这小船也跟着大幅摇晃,姚婴转手抓住船舷,眼睛追随齐雍离开的方向,但根本看不清楚。
奔流的江水溅起的水雾喷的她脸都湿了,也就在这时,已经飞到了岸上盘旋的金隼又飞了回来,在半空中发出尖啸,盖过了奔流的江水和险峰塌陷的声音。
姚婴也在同时晃动手腕,腕上的小铃铛和手指上的指环同时运作,金隼朝着塌陷的险峰处飞过去,与此同时,影影绰绰之中,便瞧见了一个庞然大物从那塌陷之处钻了出来。
太大了,距离太远又看不太清楚,那些荧荧之物也跟着炸了似得,满天飞舞。
小船闯过激流靠岸,姚婴却也根本没时间去注意,眯起眼睛仔细的盯着远处塌陷的险峰,还有那恍若被埋在里头一直试图挣扎的庞然大物。
指环碰撞,已经飞过去的金隼发出刺耳的尖啸,那个庞然大物也跟着巨幅摇摆,那么长的身体在半空中扭动,好似下一刻便能将天空捅破。
“阿婴姑娘,咱们上去。这水越来越急了,再不上去,想上去就难了。”护卫的声音传来,他们奉齐雍的命令,必须得把姚婴带到岸上去。
而身边就只剩下三艘小船了,其余的小船在齐雍他们离开时,便尽数的被江水卷走,早已不见了踪影。
姚婴双手不停,一边配合护卫站起身,两个人带着她一个,在另一股激流滚过来时,迅速的跃了起来。
上了岸,双脚落地,这两只耳朵的耳膜好像都被刺破了似得,皆是震天动地的轰隆声。
看着远方那塌陷的险峰,眼下已经有一半沉进了江水当中。那些荧荧之物也逐渐的落了下来,扭曲挣扎的庞然大物好似也减弱了气势,金隼大声的尖啸,皆是胜利者的姿态。
齐雍在中途离开,大部分的护卫都随着他过去了。眼下到了这岸上,姚婴才发现,孟乘枫居然也跟着过去了。
齐雍看到了什么,姚婴不清楚,但凭他的性子,不是很重要的,他也不会忽然间离开,明明知道当下这么危险。
金隼返回,那个忽然之间从塌陷的险峰内部冒出来的庞然大物被它解决了,它的羽毛被撕掉了几片,但昂首挺胸的,看起来仍旧是那么傲慢。
很快,护卫燃起了火,因为连日的大雨,这岸边的草和树都是湿的,燃烧起来也不怎么有生机。
借着火光,姚婴快速的环顾了一圈,只有数个护卫,罗大川也跟着去了。小仲和言责两个人围在金隼旁边,它站在那儿昂首挺胸的,丢掉了羽毛也没怎样,似乎疼也在忍着。
反倒是小仲和言责两个人看着好像很心疼似得,扒拉它要它移动一下距离火堆近一些,他们俩给它处理处理。
往远处看,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了,但是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感觉脚底下好像都在颤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地震了。
姚婴不时的双手交握,她看不清情况,但是有感觉。
“能看得到公子么?”过去很久,姚婴忍不住问道。
身边的护卫摇头,“阿婴姑娘,咱们之前待过的山已经彻底塌了,连着的险峰石峰也正在塌陷当中。塌陷的地方已经形成了一道漩涡,所有的东西都被卷进去了。”这描述还算贴切,足以让姚婴想得到江上的情形。
顺江底下都被挖空了,坍塌之下,江水倒灌,人若是在里头,不知会怎样。
“他们当时离开,是看到了巫人?”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可能了。
“是。”他们目力不凡,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深吸口气,她什么都看不到,被护卫一说,她心底里更是隐隐的有些焦急了。
终于,火堆燃烧旺盛了起来,那些湿柴被烘烤干了,架到火堆上,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姚婴始终站在岸边,想窥得远处江中的情况,但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为了避免沉入江中的那些痋物再折腾,她始终都在控制,有一些东西在其中,她都感觉得到。
金隼也知晓,不时的发出一些声音来,像是在给她通风报信。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另一侧岸上一直等待的东哥等人也过来了。在这外面留了二十余人,他们在外面始终没有观测到任何巫人等等接近靠近这里。
而且,也没人从这江中出来,好像所有进去的人最后都被留在了里面。而姚婴等人,是第一批出来的。
东哥来到此处不见齐雍,也不见其他同僚,护卫也消失了一大批,他倒是不由几分担忧。
“不知在其中情况如何?从昨晚开始,天塌地陷的声音便不绝于耳。”东哥走到姚婴身边,不由叹气问道。他负责外围,但从姚婴他们离开开始,这外面便什么都没发生,别说人了,连个鸟儿都没有。
“两派巫人在打斗,也不知因为什么非得聚集此处,很是奇怪。这底下是奉天一派早年的经营,粗略估计,起码三四百年往上了。”那时,还是巫人称霸天下呢,他们到处的设置这种地下工程,防御的也应该是灵转一派。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所谓的贱民,也不信这些贱民能够推翻他们。
他们互相敌视,虽是同族,可争斗不停。如今天下已不是他们的天下,争斗却还在继续。
这一次的战争从何而起,因由是什么也不得而知,但想必,必然是有一个很大的契机。
“唉。希望无事,如此大的动静,好像整个顺江都翻覆起来了。”东哥长叹口气,听着这江水疯狂的声音,心底里总是隐隐的觉得不太好。
预感这种东西,有时不一定准。但有时,又莫名的会很准。
东哥站在姚婴身边,几分焦急,火光照到他一半的脸,让他看起来几分苍白,焦急也难掩其形。
姚婴心下也担忧,只不过,她看起来还算镇定。
直至过了后半夜,她才感觉那些存在于江水之中的东西都消失了,才放下双手。
旁边,小仲将水壶送到姚婴面前,接过,灌了好几口,那火烧火燎的感觉才消退下去。
“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等了。”等齐雍他们快些回来。而且,姚婴也很担心那些巫人中有武功高手。齐雍曾说,在下面时好像看见了塞外的小矮人,也不知是真看到了还是眼睛发花。
希望他们没来,杀伤力太大了,姚婴有能对付他们的法子,可是速度却不及他们快。
江水轰隆隆的不停,护卫看得见,他们的面上难掩忧虑。这个时候,其实也无需让他们转播江上实况,看脸色就知晓一切了。
接近清晨,这是夜晚天色最暗的时候,天地间只有这么一堆篝火亮着,但照亮的距离却没有多远。再往远处一些看,仍旧是如同浓墨。
伸手不见五指,姚婴坐在火堆旁,吃了些东西,却是有些难以下咽。
根本就无法休息,坐在那里听着江水翻腾的声音,心情也逐渐的开始有些焦躁,连坐在这儿都有些坐不住了。
这黑暗也没持续太久,很快的,天边开始出现亮色。
姚婴扭头往江上看,依稀的,能瞧见一些轮廓。
江水还在围着塌陷的地方打转,形成了一个极大极大的漩涡,上游下游的水全部都被卷了进去,就更别说之前的险峰石山了。
它们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这下面也不知有多大的空间,能够容得下簇簇险峰石山,还有这数不尽的江水。
天边的亮色逐渐拉宽,这江面也彻底的进入视线当中,宽阔的水面看不见对岸,但是这江面上的漩涡却是很多。
最近的便是他们之前停留过的险峰位置,如今险峰不再。再向远处,漩涡依旧,眼睛所看得到的,巨大的漩涡不下四个。
这地底下的工程,不只是他们看到的那一点,远处还有很多很多。如今全部塌陷,所有的地下工程都毁了。
除此之外,看不见人,根本就没有人。
眼下这江上根本无法存人,就算是来一艘最大的船,也得被卷进去,更别说小小的人了。
见此,姚婴不由焦急。站起身,环顾了一大圈,视线所及之处,除了翻涌的江水,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东哥,赶紧调派人过来,在船不会被卷进去的地方,开始向下游寻找。”姚婴觉得,不管有多大的本事,怕是都无法在这地下待着。
“好。”东哥亦是面色凝重,不能再等下去了。
护卫立即行动,将悬在这岸边的小船拽上来,打算从下游脱离漩涡翻搅的地方先下去。
姚婴则把金隼叫了过来,它多处羽毛受损,但休息了一夜看起来还好。
给它下了指令,它随即便展翅飞了起来,飞向宽阔的江面,如同巡视自己地盘的王者。
在荷包里睡了一夜的赤蛇也爬了出来,沿着姚婴的裙摆下去,之后迅速的贴着地皮爬行。它无法进水,也无法飞天,但在这陆地上,想找什么,它的嗅觉是最好的。
姚婴也开始走到岸边,沿着蜿蜒曲折的岸边行走,被江水冲的,这岸边的泥土都被塌了。
好似没过多久,太阳便从天边跳了出来,而撑船在下游下水的护卫也有了发现,还真从水里捞着人了。
捞上来的也是护卫,站在岸上远远地看着他们给捞上来的人施救,片刻后,总算是瞧见那护卫吐出来几口水,救过来了。
判断是正确的,他们没有留在下面,应当是在最后一刻出来了。只不过,这漩涡太强了,兴许有不少人没上来。
齐雍呢?姚婴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指派岸上的护卫赶紧下去救人。漩涡附近太过危险,在下游捞人施救要更安全些。
东哥已经去调派人手了,其他人手也散布在这蛇头湾附近,为的便是围堵可能会逃出去的巫人。
阳光普照,这顺江的江水无比浑浊,远处,那江面上的漩涡仍旧在,但好似没有昨夜那么汹涌了。
倒灌了一夜,仍旧未满,地下的宽阔程度超乎想象。
金隼的影子时隐时现,它扩大了搜寻的面积,根据姚婴的指示,搜索着齐雍。即便江水慑人,但对于金隼来说不过如此。
随着护卫撑船在下游搜寻,捞上来数个护卫之后,姚婴的心内更加焦急。她一向镇定自若,再惊吓也能做到不发声,不惊讶。可此时此刻,她在岸上焦急的行走,地上的杂草都快要被她踏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