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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检点自己的装备、器械,从现在开始不得请假、不得外出,随时听候调动命令……”海牙城内的第一混成营军营内,各连连长纷纷朝自己的部属们下令。现在是敏感时刻,随时都有爆发冲突的危险,因此进入紧急状态也很正常。

而在军营内最核心的指挥室内,第一混成营营长蓝飞少校也正召集着作战参谋、行军参谋、联络参谋、训练参谋、情报参谋、后勤参谋及其他营部勤杂人员一起开会,商讨如今的局势。

“这两天我听科内利斯·德维特的意思,他大概觉得自己是清白的,因此不排斥去格万根波特监狱内接受法院的调查。”荷兰语和德语同样很出色的联络参谋这时发言道:“况且以他这样身份的人,相信很多惯常的审讯手段都无法对他们使用,因此只要他坚持否认一切指控,那么是很难定罪的。”

“你太天真了,侯参谋,海军上将本人恐怕也太乐观了。”情报参谋立刻不屑地说道:“奥兰治亲王被他的亲弟弟压制了整整二十年,期间甚至有过被监视居住,无法接受正常教育的事情。当时要不是他的母亲(英国的玛丽公主,查理一世之女)苦苦哀求的话,恐怕这个亲王就废了,所以你说这个家族对约翰·德维特的恨意有多深。而作为约翰的兄长、他政治上最可靠的盟友,科内利斯海军上将要说不被迁恨你相信吗?所以,我觉得奥兰治家族的人对科内利斯做什么事情都很正常,这从之前针对两兄弟的刺杀事件就能看得出来了,奥兰治家族不想善了这件事,他们只想德维特兄弟死!这个时候科内利斯先生去格万根波特监狱,岂不是自蹈死地?”

王参谋被情报参谋这么一番抢白,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只能小声辩解道:“但他到底是海军上将啊,奥兰治家族难道能对他动粗?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看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因为现在奥兰治家族已经丧心病狂了。”情报参谋冷哼道。

“别扯废话了。”蓝飞拍了拍桌子,制止了两人的争议,然后肃容说道:“约翰·德维特议长是什么意见?王参谋,你给我说说。”

“营长,德维特议长的意思,是可以配合接受调查,以证明他的兄长的清白,虽然他一点也不相信那位‘乡村医生’蒂奇勒的控词。据说三级议会内很多议员起哄,质疑科内利斯海军上将的行为,所以议长阁下也不得不顺从‘民意’,没有在这件事上坚持强硬立场,那样只会更加落人口实。”联络参谋立刻回答道。

“真是扯淡!”蓝飞面有不满地说道:“近在咫尺的两次刺杀行动不去调查,却专门盯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使劲,这些议员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蓝飞这话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接了,因为事实明摆着,随着共和派政府前期的一败涂地以及后期向法国乞和时的无能表现(答应割地、赔款以及给予法国船只优惠关税),现在奥兰治派在荷兰政局上的势力是越来越强了。而且,奥兰治亲王下令于“洪水防线”一带开闸放水并大获成功之后,现在很多荷兰人直接将其看做了力挽狂澜的国家英雄,因此无论是议会还是民间,这位亲王的形象已经攀升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

作为对比,第一次和第二次英荷战争中的国家英雄德维特兄弟则迅速被人民遗忘,成了出卖国家利益的罪人,他之所以这会还没下台,仅仅是因为议会内还有一定数量的支持者罢了,但他们的人数毫无疑问一直在减少着。因此,在共和派和奥兰治派势力此消彼长的当下,一些法官、军官、议员们趋炎附势,投靠到奥兰治亲王一侧,为其前驱对付德维特兄弟,也就是很寻常的事情了。

“算了,既然德维特议长都不制止这事,我们也没什么好坚持的,唯有时刻做好准备了。”又叽叽喳喳讨论了半天后,蓝飞又拍了拍桌子,一锤定音道:“科内利斯毕竟也是政坛上重量级的人物,希望奥兰治派也留点情面,不要使出一些下做的手段。须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

而就在海牙的第一混成营面临着当地错综复杂的局面纠结无比的时候,让我们稍稍将目光挪回到半个月前的6月30日,那个奥兰治亲王下令开闸放水的日子。在那个天空万里无云、微风轻拂人面庞的美好时节里,正在贝亨奥普佐姆城外加固防御工事的杨亮等人,清楚地看到了天边奔涌而来的洪水,大家一下子都惊呆了。

当是时也,大地在海量洪水的冲击下剧痛般猛烈痉挛,白花花的浪头汹涌而至,将途中所遇到的一切——如房屋、树木、人畜等等——卷裹起来,形成了一道令人感到极为壮观的长龙。贝亨奥普佐姆因为地近大海,因此第一时间受到了洪水的侵袭,当时城外的一些修建在低洼处的村庄,几乎只用了半个小时便遭到两三米高的水墙淹没,杨亮在城头远远望去,只见原本村庄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些屋顶和树梢尚露在水面上了。

杨亮、赫斯、弗兰克·班宁等贝亨奥普佐姆城内的头头脑脑们,与大群官兵们一起,面容呆滞地看着从天边涌来的仿佛无穷无尽的海水,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地傻站着。汹涌的洪水就像饿狼一样,被巨石砌成的贝亨奥普佐姆城一阻挡,顿时分隔成两股,继续向前方扑去。洪峰席卷而下,视野所及范围内的数个村庄几乎在瞬间被一扫而空,再也无影无踪,间或洪水内传来一些凄惨的呼救声或牲畜的鸣叫声,对城墙上头的诸人来说也像远在天边一般沉闷。

“海堤被人掘开了,通海闸门也在同时间被人打开了!”弗兰克·班宁面色苍白地说道,说着说着甚至流下了眼泪,因为城外的村庄内尚有很多他的亲戚,这会不知道是什么个下场,班宁甚至都有些不敢去想,最后他只能爆出了一句粗口,骂道:“这帮婊子养的荷兰人,肯定是他们干的,想要用洪水退敌!法国人没必要这么做,只有那些阿姆斯特丹的婊子养的大人物们才会做出这种事。”

杨亮听了后很是无语,心里只能暗想这荷兰人也真是够狠,居然用放洪水淹没国土这种没有火焰的焦土政策,大大出乎了法国人的预料。当然或许这与洪灾主要泛滥在乌得勒支、海尔德兰、上艾瑟尔、林堡-布拉班特等地有关,奥兰治亲王的传统地盘弗里斯兰、格罗宁根以及其他诸省像荷兰、泽兰、德伦特等地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灾害,但就程度而言比乌得勒支等四省要轻多了,不然相信阿姆斯特丹和海牙的大人物们还轻易下定不了决心。

但无论如何,这场结结实实的洪水让南部三省一公地的居民们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汹涌而至的洪水让许多村镇沉入了水底,大小河流顷刻间水位暴涨,然后向周围漫溢,一寸一寸地吞噬一些临河的村庄,许多经几代人艰辛开辟出的农田、果园、牧场像海市蜃楼般烟消云散,南部诸省受灾的人口、面积无法估算,财产更是无法统计——也许永远都无法统计清楚了,因为很多商人、市民、农夫乃至民兵们已经沉入了一片人为制造出的水乡泽国之中。

洪水爆发后的第三天,1673年7月2日,贝亨奥普佐姆城内外的水位仍然高涨着,一艘从海上驶来的联络船缓缓停靠在了早已淹没在水下的码头,然后他们放下了一艘小艇,快速划到了贝亨奥普佐姆城下,要求城内的民兵、雇佣军立刻带上武器弹药,乘坐船只向东出击,打击目前正处于混乱之中的法国大军。

这个不近人情的要求几乎引爆了城内军民们愤怒的情绪,不过最终还是被弗兰克·班宁等人强行压了下来,因为来自荷兰的使者用一副恩赐的口吻说道,如果林堡-布拉班特的军民们此时奉奥兰治亲王之命努力收复失地的话,那么战后也许三级议会将仁慈地允许他们再度加入七省联盟,并且不追求之前他们如此轻易地投降法国人的罪过。

使者的这番话真真切切地打在贝亨奥普佐姆城军民们的七寸上,因为他们明白,如今整个南部地区都遭了大灾,居民们的生命财产受到了极大的损失,战后恢复重建时是离不开财大气粗的荷兰人、泽兰人的支持的。如今听他们的意思,竟然因为南部几省奉行不抵抗政策放法军进来,就导致他们要背弃乌得勒支盟约,将南部三省一公地开除出七省联盟,这可如何是好!因此,在这个当口,即便自己的内心再窝火、再愤怒、再不愿意,也不是与荷兰人进行意气相争的时候,相反却要小心翼翼地听取他们的命令,半点不能违逆,因为现在南方已经承受不了荷兰人的愤怒了!

于是,贝亨奥普佐姆城的居民们最终屈服了,他们拿出了未被海水浸泡的火药、最后的食物以及其他一些战备物资,筹集到了相当数量的船只,然后倾巢而出,一路向东展开了涉水攻击,而这个时候他们的对手法国人正在漫天的洪水中一脸懵逼地不知所措呢——

奈梅亨城外某处的庄园内,西路军统率蒂雷纳子爵的指挥部半夜被从天而降的洪水包围,下属站在刚刚没过脚踝的浑水里向他汇报海堤决口的事情的时候,双脚一并,水花飞溅。而刚刚被叫醒的他则傻坐在床沿上,迷迷糊糊地还有些不是很清醒,直到被外面越拉越大的呼喊声和轰隆声给拉回了现实。

出了这样的事情,该考虑的已经不是怎样攻城略地、占领所有联合省的城市了,而是应该收拢之前作死般分散得到处都是的部队,让大家能够抱团取暖,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因为蒂雷纳子爵多年戎马生涯得来的经验告诉他,这场从天而降的洪水应该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人为行动,故他不相信那个奥兰治亲王事先没有做过预案、没有做过如何借大水来攻击法国军队的计划,因此收拢部队、减少防线宽度是此时他唯一能想到的。

不过,进攻容易,这撤退可就难了,尤其是在这会大水漫天的情况下,收拢部队可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比如这会一支正在西进,打算进攻贝亨奥普佐姆城的法国骑兵部队首领昂热猛然间发现自己与后方地步兵大队被洪水隔开了——不,他甚至已经不确定那支有着数千人并拖曳着重炮的步兵部队还存不存在——这令他感到了极大的恐慌,因为他们陡然间成了孤军,且弹药和食水都放在后方的步兵车队里,这会身边只有少许弹药和干粮,连喂饱胯下战马的草料都没带,这可如何是好?

而且,如今发了这种规模的洪水,大地已成一片水乡泽国,哪还有他们骑兵地用武之地?即便过个十天半月洪水退去了,这泥泞的地面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干透的,这同样没有他们骑兵的用武之地,那么现在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坚持?还是赶紧撤退,回到布雷达要塞那边看看情况再说吧,荷兰人既然祭出了“洪水将军”这种大招,那么没理由不攻打布雷达要塞,自己向那边移动没准还真是恰到好处呢,昂热想着。

当然也许他低估了在洪泛区移动部队的难度,以及忘了荷兰人乘船机动的速度,而这种判断上的失误,注定要让他和他的部队付出血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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