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
山峰如剑,峡谷如流,狂风湍涌在山岩之间如无法驯服的野兽在奔跑着、咆哮着。
八门金锁阵依然伫立在这诸多峡谷汇聚的战略要地,即便过去了几天,却依然巍峨不动。
山道里花木溅血,腥味儿如一丝丝的血蛇,弥漫着...
行走于其间,蚊虫“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时有深山固有的瘴气一阵阵地飘过,让普通士兵中招昏倒。
“大夫!大夫!!”一名正扛着长枪的士卒许卫焦急地大喊起来,“大夫,又有人晕过去了~~~”
这是个皮肤偏黑的少年。
山野之中阳光毒辣,被晒成这样很正常。
然而即便阳光再毒辣,作为士兵在这一关一城中间的战地行走,却必须要穿着铠甲,所以此时...铠甲里早就流满了汗水,腻滋滋的,很是难受。
可没办法,身为士兵必须着甲,这是一切“军阵”对于“军”的基本要求。
士兵若不着甲,那便不是军,便无法让大将们凝聚出军阵虚影巨人,或是动用其他的军阵力量。
此时,
士卒许卫一边高喊着,一边出手担住身边的一名士兵。
那晕倒的士兵显得身体更强壮些,却不知为何晕倒了过去,此时倒在许卫怀里,双眼翻白,身子一抽一抽的。
“大夫!!”
“大夫!!!!”
士卒许卫焦急地喊着。
可即便他如此,大夫也过了许久才到。
这不是因为大夫偷懒摆架子,而是因为大夫已经忙的头都快没了,而就在大夫跑来给这晕倒的士兵查看时,另一边又响起了类似于“大夫,又有人呕吐了”之类的呼喊声。
大夫暂时不管那边的喊声,一边诊断,一边问:“他怎么了?”
许卫急忙道:“刚刚经过一处林子时,树林里忽地飘来一阵甘甜的异香。
洪原他...他就多吸了两口,还说像是小时候在老家偷吃的那野枣子的甜味儿...
我本来也想闻,可就那么一阵,我想闻还没闻到。
结果,才走了没多远,洪原他就晕过去了,我看他面色不对...大夫他怎么了?是中毒了吗?”
这士卒露出担忧之色,显然和晕倒的名为洪原的士卒关系不错,属于背对背生死相托的战友。
大夫看看四周,见不远处有一条潺潺的溪流,便对许卫道:“背着他,跟我走。”
许卫也不多问,背起兄弟,跟着大夫往溪流方向去了。
大夫指地道:“放这儿。”
许卫放下。
大夫道:“你站远点。”
许卫道:“大夫...我能帮忙的...”
大夫道:“站远点!我要给他治疗!”
许卫心想大夫真小气,难不成害怕他偷学了医术不成?
但他没再多问,服从地站远,扛着长枪在一片鹅卵石和沙砾混杂的河滩上,远远眺望着。
大夫从身后背包里抓出一个特制的面具,戴在脸上,随后又取出存放于烈酒中的银针。
他静静看着面前依然在抽搐的士兵,看着他肌肤下又一种紫绿色的瘤子正在慢慢地拱出...
这种紫绿色的瘤子极多,密密麻麻,异常恐怖。
大夫看准了地方,一针戳下...再提起,针尖上竟已是幽荧的绿色。
......
以上的景象,在各处都能看到。
而天色渐暮,此方领军的将军便选择了在一处靠水的高地驻扎,以待白天。
此时,雁门关已经迎来了各方军队,驻扎数量也达到了三十万人,而为了破开堵在南亭之前的八门金锁阵,不少军队已经离开雁门关,而在八门金锁阵前二十里地处安营扎寨。
这一支军队则是属于前去支援的。
然而,南亭雁门关之间的地形极其复杂,可谓是峡谷迷宫。
镇北王的军队也是小股小股地潜入,以干扰支援。
故而,此处随时可能爆发战斗。
军中纪律虽严明,但小股小股士兵之间的窃窃私语却还是管不了那么多的。
“我就不明白了,那八门金锁阵有那么难破么...我虽然没学会,但之前也看过一点点兵书,知道这八门金锁阵只是门尚算可以的阵法。
华老爷子都来了,将军们也是牛逼的很,怎么可能破不了呢?”有个士兵很无语地说着。
“这你就不知道了,据说那八门金锁阵不是普通的阵...我听说里面有魔鬼。”
“什么魔鬼,你不懂别乱说,我这边可是有真正的小道消息的。”
听到“小道消息”,不少士兵都感兴趣地凑过来。
他们都有可能去闯阵,多知道一点细节,就可以多一点活命的生机。
有士兵催促道:“快说快说...”
那人才道:“我听之前闯阵的士兵说,这八门金锁阵,一旦入内,阴风阵阵,黑烟四起,遮天蔽日,几乎没有一点光亮,再待到烟云散尽,内里稍稍明亮起来后,就会发现入阵的人就都死了”
“吹牛...告诉你的人就没死么?”
“他只是去闯阵的军队中的士兵,并不是入阵的士兵...”
这边吵吵嚷嚷着。
在远处的一方高地上,率领此军的将军高相却是眉关紧锁,眺望着远方。
月色里,峡谷边侧的溪水汪汪,如一条白蛇在蜿蜒游动。
山林昼夜温差较大,白天的熏意消失了,旷野之景透出某种近秋的苍凉。
士兵们都听到了不少前线关于“八门金锁阵”的消息,这名为高相的将军自更是如此。
前方那八门金锁阵何止是“黑烟四起”...
那简直就是个吞噬一切生命,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明明列阵的士兵都是镇北王麾下的士兵,可这发挥出来的阵法却是恐怖到难以想象。
要不是高相深谙兵道,他几乎要怀疑那根本不是八门金锁阵。
“怎么会这样?”
“那八门金锁阵为何能发挥出这等可怕的威力?”
“镇北王...难道掌握了某种邪术么?”
高相很不理解,也很烦心。
明日入夜,就是他带着军队去冲阵了,他会是第三支入阵的军队...
而前两支军队都已经一败涂地,入阵的是一个都没回得来,没入的则是逃回了些许,从而带回了不少消息。
这一次,雁门关派遣了多支军队,但不过是虚虚实实的佯攻,用来牵制镇北王派出的在阵外游走的军队,从而确保主力军的完好无损。
真正会去进行第三次闯阵的会是他的军队。
所以,这一路上,他的军队几乎没有遭遇任何袭击。
为了确保他能够闯阵成功,上面已经给他提供了不少有关这大阵的信息,这些信息都是前失败的两支军队用生命换来的...
但是,他还是看不到希望,更让他感到异常的是“那一直以莽闻名的华老爷子,居然缩在后面,选择了冷静地观察”,这就更让他绝望了。
他倒不是觉得华老爷子是害怕,当初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天天听华老爷子在西方异域浴血奋战的故事,在见了几次面后也明白华老爷子是什么样的人...可一个敢于闯入任何地方的猛将,居然会学会冷静观察,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高相闭目良久,继而沉声自喃道:“也罢,也罢!大丈夫生于世间,当报效国家!为国而死,总好过老死病榻!”
他正待起身,忽地见山野月光之中,一名执着黎杖的老者沿溪高歌,恍如经过的旅人。
高相一愣。
待到那老者走近了,高相才看清老者的样子:
鹤发童颜,面色慈祥,虽在这穷山恶水的荒野之地,却是不慌不忙,宛如晚饭后闲庭信步地走在静谧安静的乡间小道上一般。
他哼着优哉游哉的小曲儿,姿势随意,却又显得豁达洒然...
高相神色动了动,急忙起身,遥遥抱拳道:“皇朝游击将军高相,见过老丈...”
老丈闻声顿了顿,抬头笑道:“哦?是个将军啊...不得了不得了...老夫见过高将军。”
高相见他这般模样,丝毫不敢怠慢,道:“此处战乱之地,老丈缘何在此?若是误入此间,高某便令人护送老丈回家...”
老丈呵呵笑道:“只是饭后出来散个步...这是到哪儿了?”
高相继续恭敬道:“此处乃南亭城与雁门关之间的千山峡...”
老丈愣了愣,喃喃着奇道:“今日怎生散步散了这么远?南亭城...雁门关...老夫这是走了几万里路了?嗯...明明没走多久啊?”
高相:......
妈的,谁家的老头儿晚饭后能散步散到几万里之外?
高人就喜欢这调调吗?
身为将军,自然是知道一些修士仙人,也曾经在一些古战例上见过类似的描述,当时他虽看的津津有味,但总觉得只是故事。
此时自个儿碰到,高相哪里不知道遇到了高人。
而高人一般出现在这里,不是杀你,就是帮你。
高相不觉得自己还需要这等“散步散几万里”的高人来刺杀,所以...
他急忙上前,推金山倒玉柱般地跪倒在地,纳头就拜,道:“老丈帮我!”
那鹤发童颜的老者呵呵笑道:“山野之人罢了,哪里能帮将军什么忙?”
高相:......
妈的,高人就喜欢这样吗?
明明是来帮你的,就非要先嗲一下...
高相恭敬地继续叩首。
白发老者上前,搀扶起他,和蔼道:“高将军且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高相:......
妈的,我觉得你就是知道,却故意还要我再说一遍。
有意思吗?
但这位将军还是开始用恭敬的态度走流程,他道:“老丈,镇北王谋反,我们正是皇朝平叛的军队...可是,这镇北王不知施了什么妖术,在前方摆下了八门金锁阵。
这阵法若是寻常,我等凡夫俗子自也破之了。
可却不知为何,一旦有军队进入,阵中旋生黑烟浓雾,噬肉吞骨,入阵将士不得生还呐。
高某死不足惜,只恨无力破阵,无法报效皇朝,无法平息战乱啊...”
说罢,他又长叹一声。
那白发老者只是笑笑,道:“高将军无需担忧,明日破阵,老夫随你一同进去。”
高相大喜,连连拜谢道:“多谢老丈,多谢老丈!!”
白发老者只是笑笑。
高相又问:“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白发老者摆摆手道:“不过区区山野之人,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
...
此时,南亭城。
守将韩成乃是镇北王心腹大将,深谙军阵之道,实力拔群,若非如此,镇北王安禄也不会让他奇袭南亭,继而据守南亭。
韩成对皇朝,对皇帝是一腔愤怒。
他是北地人,看惯了北地的战乱之苦,也看到世子手执十万百姓血书入皇城。
他满心希望皇帝能够“迷途知返”,让北地修生养息。
可结果呢?
世子被囚,皇帝依然我行我素,逼迫镇北王攻打戎朝...
镇北王不得不反。
镇北王是什么样的人,他韩成最清楚,那就是个为国为民的好人。
虽说不善言辞,欠缺圆滑,但在外是一个好元帅,在内是一个好王爷。
百姓受苦,王府里便也绝了肉食,每日粗茶淡饭,试问偌大王朝,有几人能做到?
韩成愤怒无比,誓要杀入皇城,抓了那狗皇帝问问他“到底是百姓重要,社稷重要,还是他那点不能容人的权谋重要”!
他身为大将,或许不曾听说过“龙脉”、“万古识海”,但却肯定知道修士仙人的。
而自开战之初,就有异人前来相助,这让韩成欣喜不已。
随后,他所布下的八门金锁阵竟然发挥了恐怖的力量,区区八千人就将皇朝大军抵挡在外,来一波人杀一波人,这让韩成更有一种快感。
如今在阵中的那位异人自号“文先生”。
而就在今日,“文先生”说皇朝攻势或将增强,到时候需得他再派遣人马,驻防各处。
韩成知道皇朝底蕴深厚,闻言便是一惊。
但,“文先生”旋即又说:“镇北王高义,自有援军会到来。”
韩成见异人胸有成竹,这才放心了些。
镇北王让他镇守南亭,他可不能丢了南亭。
此时,他摊开地图,开始细细思量,准备安排兵马了。
...
...
时间缓缓过去,黎明,正午,午后,下午...很快又到了黄昏。
黄昏时分,本是士兵生灶煮米的时候,但峡谷里却是骤地冲出了一支八千人的军队。
这军队扛着皇朝的赤色龙旗,自是皇朝军。
领军的高相手执大斧,一马当先,而他身侧的白马上却是坐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
这老者正是昨晚“散步而至”的山野之人。
八门金锁阵中的将军自也立刻运阵,士兵迅速收拢...
顿时之间,军阵成型,八门虚影,凭空生出,伫立于地,高达十余丈,宛如实质般突然出现在这荒野之地上...
八门旋转,彩色变动,幻化不休,而外围则是绝对坚实的铜墙铁壁,若要破此阵,则必先入得阵,而无法从外破之...
当然,若是有大能力者以大力量,自也能摧枯拉朽地破之...
可此战,皇朝主在为【万国】搜集“异族样本”以谋长治久安,戎朝则想悄悄地为万古咒念提供更多的“信仰之地”以求更多地入侵...
此战,各怀鬼胎,重在按部就班的过程。
大能力者为此出手?
时机到了,自是可以。
时机没到,那便绝不会出手。
此中玄妙时机,存乎一心,知者自知,不知者便不知,秘而不宣,不可多言。
此时...
高相见八门矗起,也迅速以军阵之法凝聚士兵之力,化出约莫十丈执斧巨人,全军宛如一体...
与此同时,他亦在观察着这阵...
要破阵,需得从“生门、景门、开门”三门出入。
可这三门却又是时刻处于变化之中。
高相耐心地等着,看好时机,领军直接冲向“生门”。
可半道,“生门”一变,却是迅速化作“伤门”,显然守阵大将也是不凡。
高相早存了心眼,眼见着将入“伤门”,他却又半道岔开,看准那一刹掠过的“开门”,领军如狂风般冲了进去。
这一入内,他顿时警惕起来,对身边白发老者道了声“老丈小心”后,便打起十万分的精神,开始面对接踵而至的攻击。
军阵巨人手执大斧,不时抵挡着来自八门金锁阵中不时刺出的枪矛。
虽说阵中危险重重,利芒道道,但军阵巨人的大斧也不是吃素的。
八门金锁阵在旋转,想用让军阵巨人置身于死门、杜门,但军阵巨人也在走位,时时刻刻在生门、开门、景门之间。
双方打得有来有往。
没多久,忽地...阵中刮起了一阵刺骨的阴风。
紧接着的是阵阵“嗡嗡嗡”的声音。
黑烟弥漫开来,于八门之间开始萦绕...
阵外,夕阳如血,可这如血的光辉却迅速被阵内的黑烟给隔绝了。
黑烟才一出现,就越发浓郁,充斥里外,好似一团厚重的铁灰色云絮。
高相大惊。
他知道,这就是让前两支军队覆灭的罪魁祸首。
此时,他见到了,便是抬起巨斧猛地向扑来的云絮砍去。
可这云絮又岂是利刃能砍动的?
巨斧切割而过,却未伤到那黑云半点。
而这一点的时间里,黑云却已经包裹住了他的军阵巨人。
高相这才看清,那哪里是黑烟,而是一个个浮尘颗粒大小的蚊子。
他心头“咯噔”一跳,暗道不妙...
但平淡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
白发老者笑道:“将军莫慌,不过是些小虫子罢了...”
高相狂吼道:“老丈可有办法?”
白发老者淡淡道:“山野之人没什么本事,但对付虫子,点个火就行了。”
说完,
他左手抬起随身的黎杖,右手稍作摩挲。
蓬!!!!
一团火焰从黎杖上升腾起来,顿时间,焰光爆开,往周边四射,十丈军阵巨人身周顿时环绕了一层淡淡的火甲。
这火甲起初平静,却一瞬间沸腾起来,波涛狰狞,宛如一个越旋越大的漩涡,开始飞快转动,而周边那些小虫子竟是不受控制地被焰流牵引。
黑烟察觉了这力量,顿时想要散开,可是...这火焰漩涡却似有一种强大无比的吸力,将那些奋力逃离的虫子一点点的吸了回来。
火光浓郁,黑烟浓郁。
但这火焰却并不伤人,显然绝非凡火...
高相看的目瞪口呆。
这就是修士法术吗?
而就在此时,八门金锁阵中又传来一声闷哼。
随着这声音的落下,那些黑烟小虫子周身顿时显化出一层淡淡的黑甲。
在这黑甲的加持下,火焰竟似失去了作用。
老丈微微摇头,右手五指虚握,高相隐约见到内里有乳白色气息虚流不休。
老丈口中念念有词,末了道着“一真焰,二灵焰”,同时将右手缓缓压下。
当乳白色气息没入黎杖上的火焰时。
那淡红火焰顿时转为淡淡的金红色。
蓬!!!
火蛇炸开。
那本是不怕火焰的黑甲小虫子顿时又发出“哧哧”“哔哩...啪”之类的清脆燃爆声,伴随着诡异的蚊虫尖鸣。
高相这才明白对方这八门金锁阵中也有异人相助,此时他处于这修士斗法的中心...
一时间,战场核心已经变成了这白发老者和那隐藏在暗中的操蚊之人了。
但看着形势,却明显是白发老者占了上风。
那些黑甲蚊子根本逃不出去,正在金红之焰中快速的烧毁。
这一波,正是法术相克,再难回天。
高相突然有些好奇,难道那暗中之人还有底牌?
否则,事已至此,难道不该逃跑吗?
其实别说是他,便是白发老者那看似悠闲的神色里也多了几分凝重,他也有些察觉事情古怪了...
......
此时...
八门金锁阵的阵心。
八门缩影的阵图正在缓缓燃烧。
守阵之将正满脸焦急,他不时看向身侧那名有些怪异的短须男子...
守将恭敬道:“文先生,这如何是好?”
被唤作“文先生”的短须男子却不慌不忙,低头垂目,云淡风轻地掐指算了算,继而淡淡道:“今日恰有援军将至,不出半刻,援军便至,届时...这皇朝的军队皆会葬身于此。”
守将道:“文先生,若皇朝也有后手,又如何是好呢?”
文先生怪笑道:“不急,不急...”
是的。
文先生当然不急。
固然,皇朝也恰如守将所料,有着后手。
譬如阵外十多里的高处,华孤鸿便是骑着碧水金晴兽在远远眺望,庞凤微扇玉扇站在他身侧。
但是...在八门金锁阵的东北方向,却正有三个人在飞速走来。
这三个人,平平常常...
好似一家三口。
一个壮汉,一个美妇,再带着一个男孩。
壮汉粗布衣裳,肌肉结实,显是跑惯了江湖的。
美妇衣衫虽丽,内里却隐见补丁,可见是勤俭持家的。
男孩虽然块头颇大,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道走着,居然不吵不闹,可见是乖巧懂事的。
这样的三人走在一起,没人会觉得奇怪。
可是,若是细细去看,就能感到三人的皮肤有些灰暗,动作有些僵硬和机械。
在江湖腥风血雨里打过滚的人会联想到他们是“药人”、“傀儡”之类的存在...
可是,这些人都错了。
错的很彻底。
但这不怪他们,因为谁都无法想到...这三个人,只是“树根编织起来的人形,外面套了一层被撑得鼓起的保鲜人皮”而已。
在三个人之下的泥土里,是庞大的倒长的怪树。
这些树绝非人类文明所有,也绝不该出现在人间,任何看到它们的人都觉得它们是万古某个未知的时间段里的恐怖生命。
它们在地下,无视泥土的阻力,如在水中游着的鱼儿。
而就如鱼儿露出水面的是鱼鳍...它们在土面露出的则是....人!!
当然,若这是其他时代,它们还会露出其他存在的样子,
就如响尾蛇的尾巴,在黄沙里摇动出清脆的响声以吸引猎物,然后再猛然窜出,将猎物吞噬。
夕阳已将落山,天地万物黯淡。
明月已然东起,将皎洁的光华普照于千山万壑的大地上,投落万万幽影。
那三个“人”忽地停了下来。
这意味着泥土里的三棵怪树停了下来。
这样的三棵怪树本不该停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三个一看便是六品层次的存在,在此时此刻的这片土地上完全是横行无忌...
根本不需要为谁停下。
可它们偏偏停了。
因为,它们前面出现了怪人。
魁梧的躯体,外裹双角兽面吞头巨甲,色泽惨白,什么兵器都没抓,就那么突兀地站在这片月光和夕阳并存的大地上...
他的巨影被斜落成几道,幽幽地印贴在风尘阵阵的地面。
而他的背后,则是背着一座“山”。
细细看去,那不是山,而是一座“墓园”。
一座由一百多个青铜古棺组成的“墓园”,这使得原本只有两米左右的怪人的整体高度拔高到了六七十米。
试问这么一个怪人拦在道上,有谁不怂?
别说正常人了,就连怪树们都没见过有谁会背着墓园出来的...
怪树们虽然不至于怂,但却还是停下了,静静地打量着这背墓怪人。
怪人也打量着它们露出在泥土外的“人皮树根一家三口”。
这一波,是古怪对古怪。
比的就是谁更怪,谁更渗人。
怪树身为万古某个文明的复苏存在,自然学过人类语言,这语言就是诸多复苏异族的共同语言...
良久,那露在外面的壮汉张口,机械道:“你怎么,在这里?”
显然,他把对面这怪人当做了同时万古文明某个异族的存在。
惨白背墓巨人用娴熟的人类语言道:“散散步而已。”
美妇机械道:“没想到,你,人类的,语言,居然说的,这么,流利。”
惨白背墓巨人道:“你们去哪儿?”
男孩道:“南,亭城外,吃人,类,一起吗?”
惨白背墓巨人问:“为什么吃人类?”
壮汉道:“有,营养。”
美妇道:“攻破,雁,门关,收获,信徒。”
男孩道:“香火,更多,香,火。”
那惨白背墓巨人忽地盘膝坐下了。
他背脊上小山般的墓园,也随着这动作动了动,棺材盖子微微掀开,内里发出诡异的吼叫。
顿时间,阴风阵阵,如刀割人。
这惨白背墓巨人自然是白渊,明日朝圣团准备回归宁山城,今晚他们这些祭拜过白王的“妖”则可以“自由活动”。
于是,他就早早的过来了,然后在几方探查后,从古妖大主教梦三处得到到了一些信息,继而提前拦截在了这里的路道上。
因为他是【巫尸文明】气运者的缘故,这墓园对他来说是没有重量的,想怎么背就怎么背。
壮汉静静盯着白渊,它似乎很敏感,瞬间察觉了白渊的恶意,声音变得怪异而冷淡:“你想,吃我,们?”
美妇尖锐道:“你,一个,我们,三个...”
男孩吼吼道:“吃,吃,吃...吃...”
白渊静静看着它们,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经历,他也算明白了...异族之间也绝非铁板一块,而是在一定程度内联盟,可却还是互相提防的。
壮汉挥了挥手,让美妇和男孩停下说话,继而道:“你要违,背约,定吗?
你只有一个,我,们三个。
即便你,厉,害,也,要再想,想。”
白渊安静地看着它们,其实他只是在观察。
而显然,他的观察已经结束了,于是瓮声道:“当然不会违背约定,我们可是相亲相爱的伙伴啊。”
“而且,你们有三个六品,我只是一个...我...怎么可能对你们出手呢?”
“你们一定误会了。”
说完,他背后的一百二十五具青铜古棺骤地耸动了下,继而狂暴地飞射而出。
古老荒凉的气息瞬间弥散,覆压向周边的万物。
空气都变得粘稠沸腾,如无形怒潮滚滚而动。
半空中,“咯咯咯咯”的粗糙怪异声响着,好似要磨烂人的耳膜。
紧接着,
古棺纷纷落地。
啪啪啪啪!!!
一阵儿夯砸大地的轰鸣后,古棺竟是摆出了围住三“人”的阵势。
紧接着棺材盖儿全部打开了。
一百二十五尊巫尸,从不朽青铜古棺里爬了出来,强烈的尸臭味儿顿时扩散而出,围绕住了这“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