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江离的手指一顿，旋即骤然加速，扫过黑白琴键奏出一连串的乐音，音乐顿时变得激昂起来，又没有任何征兆地消失，杳无踪迹，仿佛惊涛拍岸，又悄无声息地退去。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着，轻轻吐出一口气，便听到沐渔道：“可以了，你过来吧。”
江离走到沐渔对面坐下的时候，仍然心有余悸，刚刚，也就是最难的那一段，他其实是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在弹奏，反而前面简单的部分是让音乐殿堂引导。
利用引导空出来的余裕，江离在音乐殿堂里一遍遍聆听最后一段音乐，感受它的情绪和神韵，将谱子牢牢记在心里，他的想法很简单，要用自己的力量弹奏最后一段。
他做到了，但在这之前，他顿了一下，那一下其实是他的犹豫，自己弹奏绝对没有引导来得完美，但最后，他还是坚定了信念。
沐渔的手指叩击着桌面，似乎在琢磨什么，突然又笑了，端正身子，注视着江离，道：“我没有问题了，决定权，交给你。”
“刚刚……”江离犹疑地道。
“哦，刚刚你的表演很精彩，虽然顿了一下，但我仔细想过之后，反而觉得这样别有一番韵味，或许我可以考虑修改这首钢琴曲的曲谱，后面的部分，你有一个音符快了，两个音符慢了，总体说来，还不错，对了。这是我的作品，你似乎不是第一次听？不管如何，谢谢。”沐渔微笑道。
江离微怔，没想到竟然被他瞎猫碰上死耗子碰对了，这真是意外之喜。当然，对方一针见血地指出他弹奏最后一段时的细微缺点，也让他深感钦佩，对方可没有音乐殿堂，而是完全凭借耳朵听出来的。
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朝沐渔鞠了一躬，道：“学生江离，多谢沐老师指教。”
“哈哈！”沐渔迅速起身。双手热情地握住江离的手，大笑道，“果真是一个妙人儿，乾，这次你的眼光没话说！”
“我就说吧，你一定愿意做他的老师，其实。若非这次比的是钢琴，我可不会将这么宝贵的机会让给你。假如有一天江离走到这个世界金字塔的巅峰，光凭你曾经是他老师这一点，你就已经足以自傲了。”
“呵呵，你这话说得我可不爱听，好像我现在是某个无足挂齿的人物似的，非得靠学生才能出头。”
“你可不就是？”李乾嘴角一斜，不屑地道。
“好啊你！”沐渔重重捶了对方一拳，故作不满，拉起江离道。“既然如此，江离，我们走吧，这地方，实在呆不下去了！”
“呃……”江离一阵无语，这两个人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不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李乾脸上露出这么丰富的表情，看得出，两人的感情非常好，不是一般的好。
“看把江离吓得，吃过中饭再走吧。”李乾这时候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淡淡地道。
沐渔听罢，很没风度地往沙发上一躺，懒洋洋地道：“既然你李大公子都发话了，那我们就勉为其难，蹭顿饭吧，记得一定要红烧肘子，你家那厨师这道菜做得最好吃。”
“那得看江离的意思，你就算了吧。”李乾白了沐渔一眼，望向江离。
沐渔也看着江离，神色紧张，似乎生怕他说不吃红烧肘子。
江离哭笑不得，在普通人眼里，无论李乾或者沐渔，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不食人间烟火，如同神一般神秘，但其实，他们也不过是凡人，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性情喜好，只是有时候会戴上伪装的面具，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毫无保留地露出真实的一面。
“听老师这么一说，我对这个红烧肘子也很有兴趣。”
“哈哈，师生一心，其利断金，江离说得对，听我的绝对不错，乾，这次你真是送了我一个宝贝，今天我多给你留一个肘子！”
午饭之后，江离和沐渔一起离开李乾的别墅，沐渔开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载着江离一路来到金陵一座音乐厅前。
江离虽有疑虑，却没有多问，只是跟着沐渔一路疾走，穿过一条走廊，绕到音乐厅后面，推开一扇木门，便是一间小音乐厅。
“这家音乐厅有我的股份，前面那个大音乐厅是用来公开演出的，而这间小音乐厅是给私人使用的，一般是我。”沐渔笑道，指着几排呈圆形排布的椅子，“有时候我会请一些关系相近的朋友来试听我的演奏。”
江离心中一暖，没想到沐渔会这么亲切地解释给他听，看来对方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事实上，李乾的性子类似舒雨桐，清清淡淡，而沐渔的性子则有点像唐诗诗，热情奔放，一冷一热，一水一火，却成了最好的朋友，这世间的事怎一个妙字了得。
江离跟着沐渔在观众席上寻了一个位置坐下来，然后便听对方指着舞台上那架三角钢琴道：“你看它是什么？”
“白痴问题，是钢琴呗。”
显然，江离不可能这么回答，沐渔其实是在问钢琴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沉吟了一下，道：“每个人看待它的眼光都是不一样的，有的觉得它高贵，有的觉得它难以接近，有的觉得得心应手，有的觉得它是心爱的伙伴，而我觉得，它什么都不是。”
“哦，为什么？”沐渔对于这个回答着实有几分惊讶，饶有兴致地问道。
“没有人，它只是钢琴，仅此而已，只有人，才能赋予它真正的生命和存在的意义。”江离平静地道。
沐渔摩挲着下巴，忽然一拍手，道：“说得好！那现在就交给你去赋予它生命和意义了！对了，钢琴的基础我应该不用教你了吧？”
江离摇了摇头，这近一年来，他可没有白过，一有闲暇时间，他就会自学音乐，乐器方面，他重点学习了吉他和钢琴。
“那好，”沐渔指着音乐厅角落里的一个架子道，“那上面摆了许多乐谱，最上面两层放的都是练习曲，其中有十二首是恩宁创作的，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练习它们，直到滚瓜烂熟，这可以有效训练你的演奏技巧，里面不少都是非常具有技术难度的，比先前你弹奏的那最后一段还要难。”
“恩宁这个人呢，非常喜欢炫技，他的大多数作品都十分华丽，对技术要求很高，而这个恩宁国际钢琴大赛就是为纪念他举办的，所以你懂的，评委们也都比较看重演奏技巧，恩宁的音乐作品也是必考项目之一，熟练弹奏这十二首恩宁练习曲对你绝对没坏处，过会儿我再将他的另外十七首练习曲乐谱拿过来给你，那些没这十二首出名和重要，你可以作为参考。”
练习曲本来是作曲家为学生练习某种特定的演奏技巧而创作的乐曲，比如训练音阶、琶音、八度音和颤音等，它往往是依据单一的音乐动机写成的，比较单调，却很必要，对打好基础非常关键，甚至能从中得到某种启迪，随着钢琴技术的不断延伸改革和发展，这种专门用来训练钢琴演奏技术的乐曲形式也被赋予了更多音乐性的特点，从而诞生了一种具有艰难音型又有很强艺术性的练习曲，即音乐会练习曲。
在原世界，肖邦是音乐会练习曲的创始人，他的二十七首钢琴练习曲每一首的旋律都十分优美，意境隽永，而在这个世界上，音乐会练习曲的创始人则是恩宁，比起肖邦，他的指法更加炫酷华丽，因而有“炫技王子”、“钢琴上的舞者”之称。
沐渔首先让江离练习恩宁的练习曲，应该是非常合适和恰当的。
江离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老师，我明白了。”
“嗯，那我去帮你拿那十七首练习曲的谱子。”沐渔起身快步走出音乐厅，而江离则来到架子旁逐一扫过每一层放置的音乐作品，他发现越往下越重要。
不过现在还是脚踏实地的好，不要好高骛远，江离将沐渔所说的十二首恩宁练习曲乐谱拿起来，走向舞台上的三角钢琴，这时候，沐渔推门进来，将另外十七首练习曲的谱子交给他，然后道：“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你自己练着，哦对了，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吧，如果有事或者问题，随时打电话给我，当然，尽量别来烦我，思考的时候被打断是很让人不爽的事情，你懂的，就这样吧。”
沐渔又像一阵风似地走了，简直是来无影去无踪，说话也直截了当，让江离哭笑不得，不过，应该是一个好老师。
江离坐在凳子上，先是将二十九首恩宁练习曲谱子都看了一遍，发现上面有很多沐渔所做的标注和相关解释说明，对他理解曲子的意义和完全掌握乐曲有很大帮助，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他不由会心一笑。
真的，是一个好老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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