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什么意思?”傅轻宴有点懵。
“就是……几岁可以成亲?”
“女子15岁行笄礼,礼成后就可以嫁人了。”
南星闻言连忙问:“那我现在多大了?”
傅轻宴感觉南星脑子出问题了,弯腰凑到她面前,“你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还说不想嫁人吗?”
“现在又想了不行吗?”南星回忆着第一次入梦时傅轻宴跟她说的话,原样复述道,“你说我是嫡女,必须嫁人,还说如果没人娶我你就娶我,这话还作数吗?”
“啊?”傅轻宴一愣,耳根明显红了一度。
他装模作样挠了挠头,身子背过去,“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是不是记错了?”
南星气呼呼地绕到他前面,“你怎么没说过?就上次我吃桂花糕的时候……”
“暮云,原风,原来你们在这儿啊?”
正说着,一位穿着儒雅的贵妇人走了过来。
看到南星手里拿着的枣子,贵妇人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又偷吃了是不是?”
南星吐了吐舌头,心想,这一世的她是个很贪吃的孩子吗?
怎么每次梦到的都和吃有关?
贵妇人也没指责她,目光一转落在傅轻宴身上:“先生马上就到了,你们两个也赶紧去学堂吧。”
“知道了。”
傅轻宴点点头,拉起南星的手离开。
去学堂的路上,南星从傅轻宴那里旁敲侧击打听到他们这一世的身份和关系。
她叫“李暮云”,傅轻宴叫“楚原风”。
楚原风的父亲楚涟是当朝皇帝的亲兄弟,而李暮云的父亲则是皇帝亲封的国公。
两人一个王府嫡世子,一个国公府嫡次女,从小青梅竹马,关系十分要好。
原本两人门当户对,这一世应该成就一段佳话。
但依照灵渊道祖所说,她和傅轻宴生生世世都会站在对立面。
不出意外,还是会发生变故……
南星来到学堂,一边听先生讲课,一边琢磨着怎么把后面的日子熬过去。
她可以选择不嫁不轻宴。
但梦就是梦,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
就算她不嫁,傅轻宴战死沙场的事也已经发生了。
何况她要是不按照原路走,就没法脱出梦境回到现实。
“李暮云,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先生拿着戒尺敲了敲她的书桌。
南星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自己是在课堂上。
“这道题,嗯……”
支支吾吾间,傅轻宴举起手,“我来帮她答吧。”
先生在南星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道:“好好听课。”
南星看向坐在隔壁桌的傅轻宴。
这时候的他还很小,比上一个梦境中“路商”还要小。
看着他一本正经答题的样子,南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她想,既然逃不出去,索性就认命吧。
在另一个时空和傅轻宴相处几年,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接下来,南星每天写写字,抄抄经,和府上的小姐妹玩耍。
学堂开课,就和傅轻宴一同前往。
等再大一点,就开始像其他嫡女一样学习琴棋书画,参与贵族们的社交活动。
这期间,她和傅轻宴一直保持联络。
南星也渐渐发现,朝堂上波云诡谲,各方势力初露端倪。
傅轻宴世袭爵位后被封恭宣王,带领军队打下大大小小十几场战役,因战绩优秀,被一些党派盯上。
而这些,皇帝都看在眼里。
南星十六岁那年,皇宫举办了一场合宫夜宴。
南星作为国公之女为皇帝嫔妃献舞,皇帝对她也赞赏有加,竟然当场为她指婚。
然而,她被指婚的对象却不是傅轻宴,而是一位年纪尚小的皇子。
南星毫不意外。
虽然她在古镜中看到过和傅轻宴洞房花烛的场景。
但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傅轻宴功绩过人,已然对皇权造成威胁,皇帝断然不可能让他和手握重兵的国公府掺上什么关系。
然而,就在众人准备恭贺时,傅轻宴竟然站出来,以军功为筹码,向皇帝表明了非她不娶的决心。
皇帝脸色有点难看。
在场的其他人也各有所思。
他们都清楚,这门婚事若是应下,就相当于武将手里有了刀,对太子威胁极大。
可如果不应……
傅轻宴以命换命攻下那么多城池,却连一门婚事都求不来,也着实说不过去。
就在皇帝骑虎难下时,那位被指婚的小皇子站出来说,他已经心有所属,不想娶南星。
这下皇帝便更没了搪塞的理由,在众目睽睽之下答应了傅轻宴的请求。
傅轻宴喜不自胜,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南星却笑不出来。
因为她知道,这场梦又快“结束”了。
……
合宫夜宴过去没多久,傅轻宴就送来聘礼,两人的婚事也提上日程。
大名鼎鼎的恭宣王和国公之女成亲,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朝堂上的势力也因这门婚事产生动摇。
一些关于“恭宣王欲图谋反”的言论开始悄然萌芽。
成亲当晚,南星心情很平静。
大概是因为上一次的经历让她有了心理准备,这一次她没那么崩溃了。
毕竟她知道,梦境结束,她还会重新见到傅轻宴。
只是她不明白,既然两人已经成亲,她又没有害人之心,灵渊道祖为什么说傅轻宴会因她而死?
这一世她又做什么了?
是夜,明月高悬。
南星坐在床榻上,侍女帮她整理好盖头,伏在她耳边轻声道:“老爷让我跟您说,他已经打听到高彦要带兵奇袭今北场,这事您择日转告王爷就好。”
侍女口中的“高彦”是邻国大将,连续两次败在傅轻宴手下,最近正蠢蠢欲动准备反击。
李家手握兵权,在战事上更为敏锐,加之两家关系密切,父亲时常在背后“提点”傅轻宴。
当然,这些事也是她后来才知道的。
南星眸子沉了沉,问侍女:“消息属实吗?”
侍女一愣,“老爷说的,自然是千真万确。”
南星没再多言,挥挥手将侍女打发下去。
随后,她开始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根据古镜给出的提示,她和傅轻宴成婚后没多久便阴阳两隔了,说明傅轻宴正是死在这场“今北场之战”。
至于原因,应该是她在开战之前给傅轻宴传递了错误的信息,才导致他做出错误的判断。
但是父亲为什么这么做?
南星微微蹙眉,恍惚回想起合宫夜宴那晚座下大臣们微妙的表情。
其实当时那种情况,皇帝若是真想拒了这门婚事,还是能找出理由的。
但他却答应了。
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皇帝本来就准备答应。
他的无奈,他的为难,都是联合父亲上演的一场戏。
皇帝先是假意撮合她和皇子,引诱傅轻宴当场打明牌,再将她“顺理成章”地嫁过去。
从那时开始,她就已经是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了。
最可笑的是,父亲竟然也是帮凶。
他们利用傅轻宴对她的信任,让她充当媒介,在重要战事上给他传递足以致命的错误信息……
到时,风光无两的恭宣王便会彻底陨落。
想明白这一点,南星终于理解了灵渊道祖的意思。
如果不是有上帝视角,她不可能知道父亲在利用她,或许她还会感激父亲托人传消息过来。
而当她满心欢喜将情报告诉傅轻宴的时候,也就是他走向死亡的时刻。
思忖间,房门轻响。
结束应酬的傅轻宴走了进来。
听到他的脚步声,南星收回思绪。
“人都走了吗?”
“嗯,回的差不多了。”
傅轻宴坐在床榻边,拿起秤杆准备挑开盖头。
“一直盖着这个闷不闷?我帮你拿下来……”
“等一下。”南星按住傅轻宴的手。
“怎么了?”
“我……”
“不会是害羞了吧?”傅轻宴轻笑,“咱们都认识多久了,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南星欲言又止。
是啊。
他们认识这么久了。
从两小无猜的儿时到现在……
可他最后从她这里得到的,却是令他致命的谎言。
南星自嘲地勾了勾唇,按下他的手道:“父亲传信过来,说高彦要带兵奇袭今北场……”
傅轻宴一愣,“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南星只道:“战事紧急,你心里要有数。”
话落,房间陷入一阵沉寂。
傅轻宴大概也知道她是好意。
隔了半晌,还是道:“明日我与人商议一下此事。”
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那人气喘吁吁道:“王爷不好了,高彦起兵了……”
南星只听傅轻宴说了一句“我去去就回”,便起身离开房间。
直到脚步声渐远,南星摘下红盖头。
她目光清冷,表情平静。
然而细看就会发现,抓着裙摆的手在微微发抖。
刚才她之所以不让傅轻宴摘下她的盖头,就是不想看到他那双充满期待的目光。
因为她怕看了就不忍心说出后面那句话。
南星深呼吸,将杯子里的冷茶一饮而尽。
她告诉傅轻宴那个错误情报,不为别的,就为快点离开这个虚幻之地。
灵渊道祖说得没错。
她资质过人,只是第二次入梦就能保持理智。
如果换做别人,必定会无休止地尝试改变结局,最后再以相同的悲剧收场。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她要做的是尽快回到现世改变命运,而不是在虚幻中一直沉溺。
所以,她必须迈出这一步。
……
数日后,前线果然传来恭宣王阵亡的消息。
南星知道,傅轻宴信了她的话。
她来到布满白绫的灵堂,轻轻跪伏在棺椁旁,伸手触摸傅轻宴冰冷的脸庞。
哪怕是梦,这样的视觉冲击也让她心口发痛。
就在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那股熟悉的力量再次袭来。
她被巨力拖拽出梦境,回到虚无的空间。
灵渊道祖仍是站在她面前,冷声问:“这次看清了?”
南星挣扎着爬起来,“看清又如何,看不清又如何,我说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冥顽不灵。”灵渊道祖轻叹着摇了摇头,“溯月让你看到前世今生,就是在提醒你不要重蹈覆辙,你为何装聋作哑?”
“因为我爱他。”南星声音清冽,没有半分迟疑。
事实上,她脱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这只是你的错觉。”灵渊道祖冷笑,“修行之人不讲情爱,你只是习惯了他对你的好,习惯了现世的虚名。”
“是不是错觉我自己心里清楚。”南星不给灵渊道祖任何反驳的机会,“您说修行之人不讲情爱,我偏偏觉得人活着本就是一场修行,不只是我们,天下苍生都在修行,只是修的不同罢了。”
南星深呼吸。
恍惚间,她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在争取爱情,而是在争取“自由”。
一种可以左右自己命运的“自由”。
见南星死活不从,灵渊道祖也不再劝说,只问:“你知不知道,一个人连续三次入梦会发生什么?”
南星抿唇不语。
“连续三次入梦,你现世的记忆会被封印,没法再像上次一样耍小聪明提前脱出,你会越来越分不清虚实,到最后,彻底和梦境融为一体。”
“那又如何?”南星表情决绝,“就算我把梦境当做现实,等时间一到,还是会回到这里。”
“即使是几百年,几千年?”灵渊道祖大手一挥,远处氤氲出一团光雾,“这一世你一心修真,寿数不可计,你去了那里,又没有现世记忆,至少呆上几百年,这样也没关系吗?”
南星微怔。
几百年?
这一世的她活了那么久吗?
灵渊道祖看出南星眼中的迟疑,继续道:“在这几百年里,你会拥有新的家人,新的朋友,他们带给你的记忆会比这里更加深刻,就算有朝一日回来,也不会在意这里的人和事了。”
南星承认她有一瞬间的动摇。
但想到摒尘临走前对她的嘱托,还是义无反顾道:“我不怕。”
师父说过,她和傅轻宴身上的气运线是被人连在一起的。
或许那人也是心疼他们生生世世无法相守,才会用这样的方式给她一次自救的机会。
既然如此,她怎么可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