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的院落之内,顾倾城青衫浮着烟尘,分明是歇斯底里的口吻,他看起来却出乎意料的暗沉。
扯着嘴角,他眼底阴霾一片,一字一顿说道:“你要的休书,我不会、也不可能给你!”
婢子和小厮僵硬的站在一旁,一个个皆是大气不敢喘息,低着头颅只作不见。
沉默和诡异的局面,在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被打破,直到莫长安以为这夫妻两的争端就要结束之际,沈惜年忽地缓缓转身,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顾倾城的脸上。
“无妨。”她眸底沉沉,唇齿间馥郁芬芳:“等你累了,随时可以给我一封休书。”
她站在他的面前,唇红齿白,眉如远山。仿佛在说,无论多晚,无论多久,我愿意等,等到你何时不恨我了,等你累的无力再计较了,便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清风拂过,莫长安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她衣襟处有腊梅绽放,色泽明亮而艳红。可那雪梅再怎样鲜活,也遮掩不住她那双钟灵地秀却深藏寂寥的眸子。
那美丽、矜贵的脸容上寡淡到看不出丝毫对顾倾城的爱或是恨……
这样的女子,实在很难想象的出来,她曾经逼婚于顾倾城,是如今外界传闻的疯溃失智。
“无妨?”顾倾城不怒反笑,万千风华的眉眼,遮不住浓雾漫天:“沈惜年,我竟不知,你何时变得这样通情达理了?当初我纳妾的时候,你可曾记得自己如何不顾一切?”
他死死的盯着沈惜年,望着她那极好看也极为平静的面容,私心里却忍不住期盼,想要看见那一丝龟裂的痕迹。
可是,他终归还是错了,她看着他,沉静温婉,连一丝怨怼,哪怕是嘲讽、不甘也没有。
他冷笑连连,深觉自己就要发疯:“沈惜年,我失去的,是你所不能弥补的!”
“你若是怨恨我当初所作所为,如今你大可按照自己的心意,随便纳妾。”沈惜年直视着他,眼波流转之间,有情绪转瞬即逝:“可你要是让我赔你一个霓裳公主……大抵我做不到。”
不是不想做,是完全做不到。
她当年嫁给他,称心如意的求得一张圣旨,在于她的父亲对当今陛下有恩。可这等子恩惠,万不是能够任意挥霍的。
顾倾城即便休了她,霓裳公主也断不会嫁给他,天家宠着、捧着的公主,不会随意糟践给早已有妻有妾的男子。
哪怕是他顾倾城……也决计不可能。
她与他错开位置,正打算说着什么,恍惚之间,便看见了莫长安和夜白,她盯着不远处的两人,眸底闪过异色:“我爹请来的修仙人?”
随着她那清透的声音响起,顾倾城似乎也察觉到了两人的存在,于是他转瞬便敛了神色,仿佛方才那歇斯底里般的争端,全然只是幻觉一场。
“是。”莫长安点头,将顾倾城的神情看在眼底,倒是什么都没有提及,只缓缓笑起来。
沈惜年默然,随即平静的看了眼波澜不惊的夜白,才轻抿唇角:“姑娘瞧着我可是昏聩发疯的模样?”
她将眸光正对莫长安,定定的望着她,无悲无喜。
心中明白她的意思,夜白率先出声,言语冷漠而直白:“沈夫人这是想让我们离开?”
“不错。”沈惜年没有掩饰。
“好。”夜白不可置否,眉眼微凉:“既是沈夫人不愿信任,我等自是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他们本就是受了沈国顺的托付才前来顾府,而沈惜年此番的样子,显然并没有想要配合的模样……在没有被妖魔附身的情况下,她极度清醒的拒绝一切,那么他便不会如此自讨苦吃,执意出手。
很是显然,夜白的回答令沈惜年微微感到一丝奇异,就连一旁目不斜视的顾倾城,也有些吃惊。
府里头这两年不是没有来过修仙练道之人,而是来过许多,也走了许多的。那些人中,几乎没有一个人心甘情愿的离开,更没有三言两语便可以轻易打发了的。毕竟沈国顺应承的钱财,委实算是诱人的。
可夜白的回答,同样没有预料到的,还有莫长安,直到他尾音落地,敲定了主意,她才忍不住暗暗瞪了眼他,再偏头时已然和颜悦色,笑容依旧:“沈老爷托付的事情大约只能作罢,但是……”
她不紧不慢的从怀中取出一根镂空的玉兰金簪,递到她的面前,从容问道:“但是这份旧情,不知沈小姐还记不记得?”
她唤她沈小姐,不是沈夫人,不是顾夫人,仅仅指的是天街城沈家的大小姐,那个十多年前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沈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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