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虞笑同根同源?”莫长安挑眉,却不去看这槐树精,只望了眼夜白,见夜白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心中顿时松了几口气。
看来这仇,她是的确可以亲手报了的。毕竟如今她与夜白皆是身处灵虚宝镜之中,一旦虞笑当真出什么事情,恐怕她和夜白也走不出这地方。
“不错,我与虞笑同根同源。”那槐树精见莫长安如是问,不由愈发得意了几分:“你们若是敢动我,虞笑也活不了!”
她抱着一丝侥幸,故作自得,毕竟她眼下并不知道莫长安和夜白的底细,只是猜测着是与虞笑有关,但具体什么干系,她根本拿捏不准。
如今只是期盼着,自己能够借着这番忽悠,安然躲过。九尾赤灵狐这种神物,她完全不是对手。
可她来不及装着多得意一会儿,下一刻就听夜白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漠然道:“我记得,这双头之物,皆是双生一命,你若是死了……不是还有慕容娴雅吗?”
夜白说的话,不过是试探之言,但他如此笃定,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不说槐树精,就是莫长安也丝毫没有起疑。
因而,这不紧不慢的声音一落下,便听得槐树精心下咯噔一声,下一刻便从树干处,钻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容来。
“二位好心人莫要动手杀我啊,”那十五六岁小姑娘的脸,精致而纤弱,泪眼汪汪之际,连带着说话的语气和腔调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若不是莫长安亲眼见着她叫嚣,亲眼听着她前一刻还洋洋自得,恐怕是要不信眼前的人会是那棵槐树精。
“不杀你?”莫长安睨了眼她,若是忽略她只一张脸浮现在树根上,倒是容易让人心生不忍。
“别杀我。”槐树精咬唇,纤弱道:“我方才只是与你们开玩笑而已,我只是太孤寂了,想要找人来陪我玩闹一番罢了。”
她黯然神伤,不知从哪儿冒出两根藤蔓,就像是凡人的手一样,擦过她的脸颊。怎么看都是真挚而诚恳,根本无法让人联想到她方才叫嚣的模样。
然而,莫长安还来不及回答,就见夜白忽然靠近,眸底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情绪:“你如此不诚实,我们为何要放过你?”
说着,他走到莫长安的身侧,风轻云淡的从袖中取出净妖瓶,那双素来仙气萦绕的琥珀色眸子暗沉一片。
树精一类,大都借着触手伤人,一旦找到它们的原型之处,大多数时候它们都没有还手之力。故而,这个时候夜白拿出净妖瓶,很明显是要将这树精纳入瓶中,任她灰飞烟灭。
“我……什么不诚实?”那槐树精心虚的低下眸子,不敢去看夜白那双犀利入骨的双眼:“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夜白忽的冷笑,眉目清冽:“那就到净妖瓶中懂一懂好了。”
他话音一坠,便兀自优雅将净妖瓶的口对准槐树精,那作态看的槐树精心下再度剧烈跳动,下一刻便出声,阻止道:“好,我知道错了,我显出原型,我显!”
她咬了咬牙,正想恶狠狠瞪一眼夜白,却见夜白不咸不淡的望着自己,手下微微一拨弄,就像是马上要拔了塞子。
“别,我马上!”她吓得立即出声,一道幽色光芒闪过,顷刻之间,浓雾散去,那张女子楚楚可怜的脸容摇身一变,忽然成了一张少年脸庞。
那少年十二三岁,白净秀丽的脸上挂着可怜兮兮的求饶之意,与方才那张脸有三分相像。
“这就是我的老底了,放过我罢!”他瘪着嘴,声音依旧不变,只是此时听着,有股子雌雄莫辨的青涩。
“果然……我猜的没有错。”夜白淡漠说了一句,却是让那少年黑了脸。
“你诈我!”他尖锐的喊了一声,一张白皙的脸,徒然黑沉,但少年毕竟是少年,哪怕再怎么生气,通身看去,也依旧带着一股子干净的气息。
“我听闻,这世间有一种双生树,一雌一雄,双头并立。”比起少年的怒意沸腾,夜白显得极为从容,就听他继续道:“雌者亡故,雄者无法自立,雄者亡故,雌者不受影响……这种双生树,最初是非妖非魔,假以时日修炼,也可成仙。但必须存于地下,经年不得见光,否则受日晒一时,便会灰飞烟灭。”
夜白说的双生树,是昔年神魔大战之中,遗留下来的新的树种,这些树种并非妖魔幻化,亦非天神之后,而是由二者的怨念和仁心相交产生。
莫长安对此事,倒是略有耳闻,但耳闻归耳闻,具体是什么情况,她却是不甚明白。如今听了夜白的话,心中也算是几分知悉。
双生树最初非魔非神,这也就意味着,它可魔可神,如今这株双生树,俨然是入了魔道,才会汲取人血精气,试图想要杀她和夜白。
但依着夜白所言,雌者亡故,雄者无法自立,雄者亡故,雌者不受影响……那么眼前这少年模样的雄方树精,为何可以独活?
“慕容娴雅。”夜白淡淡凝眸,似乎是看出了莫长安的疑惑,下意识便解释给她听:“若是我没有料错,是虞笑将慕容娴雅置到了这双生树之中,才得以让他活下来。”
这个他,自然指着少年树精,这世间皆是讲究一个平衡状态,因而夜白的意思是,虞笑救了这少年树精,将慕容娴雅魂体乃至肉身一同投进此树之中,替代了雌方树精,维持两者的生存。
只是,莫长安不知道,虞笑将慕容娴雅化为妖魔,究竟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折磨慕容娴雅?
“哼,你猜的没有错。”到了这个时候,那少年已然是破罐子破摔,丝毫不加以掩饰:“虞笑把那女人化成了妖魔,但这件事可并非我占了便宜,我们可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夜白能猜出虞笑并非与槐树精同根同源,他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毕竟幻化成妖魔的是慕容娴雅,那么便没有虞笑什么事情。
“互惠互利?”莫长安尖尖的耳朵一动,忽然笑眯眯道:“说说看罢,你和虞笑的渊源。”
“凭什么说给你们听?”那少年冷哼一声,倒是很是傲娇,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受制于人。
“不说?”夜白挑眉,手中的净妖瓶愈发抬高了几分,嗓音磁性而低沉:“左右我们也可以猜的七七八八,再不济去问问虞笑也无妨,并非一定要从你嘴里得知消息。”
“你们同虞笑关系很好?”那少年机敏的捕捉到什么,立即问道:“我若是死了,你们难道不怕虞笑追责?再怎么说慕容娴雅也并非真的槐树精,我如果死了……”
“没有筹码谈条件,难道你活了这么些年,还不知道这种方法不可使吗?”夜白睨了眼少年脸容,漠然无情道:“我方才的确是揣测了许多,但如今既是知道了你与虞笑的关系,其余的便再瞒不得我。”
夜白知道的事情许多,故而才敢随意揣测,现在他大致是明白,这少年槐树若是死了,并不会影响到慕容娴雅,再者,虞笑当初就他,除了要折磨慕容娴雅之外,夜白以为她所最终的目的,还是从槐树精身上,获得更为强劲的妖力。
但现今,虞笑身上的妖力已然很是高深,且这四下并没有虞笑的气息,由此可见,虞笑早已不需要槐树精的妖力,此时她留着槐树精,一则是为了折磨慕容娴雅,二者就是销毁她所亲手屠戮的人。故而,即便少年槐树精当真死了,对虞笑来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我可以说。”见夜白如此通透,这少年也不再挣扎,只是看向夜白,仍旧存着几分狐疑:“但我如是说了,你们必须放过我,如何?”
问这话的时候,他倒是没有去看莫长安,反而视线灼灼,落在夜白的身上。
比起莫长安,他其实以为,夜白更像个正直而讲究信用的人物,毕竟这世人皆是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那么说来,莫长安嘻嘻哈哈的,的确不像是个诚实守信的。
愈是这样想,少年槐树精便愈发觉得夜白正气凛然,眉宇间透着淡淡的仙气。
“好,放过你。”夜白不假思索,点头道:“但前提是,你必须回答的让我们满意,若是再插科打诨,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他言下之意,就像是警告槐树精莫要耍花招一样,听得少年心下笃定,一脸不屑道:“我又不是傻的,何必到了这个时候还隐瞒?”
莫长安有些不耐烦,尖尖的狐狸耳朵一耸,眉梢蹙起,催促道:“废话少说,快点交代了。”
少年道:“我大约五年前识得虞笑,那时宫中有子规门的修仙人来除妖,我姐姐心高气傲,便想着吃了那修仙人,增加修为……”
他们在这皇宫已然呆了千百年,不知为何落在宫中位置,但等到他们有妖识的时候,已然吸食了无数人血,再无法修炼成仙。
这大概,要归功于吴国的某代君王亦或者后宫女子。但这些倒是无妨,重要的是,在深宫之中,阴气怨气极重,他们耗费了千百年,才算是修得妖识,有了想杀人的心思。
但当年他姐姐说要杀人的时候,他其实是不同意的,他胆子小,怕惹出事儿来,却怎么也劝不住他姐姐。要知道,双生树以雌树为主导,他拗不过雌树,便被抛在寂静无声之中,于树中妖识中,见着他姐姐杀人,见着惹来修仙人,见着他姐姐不敌修仙人,被夺去元神。
对于妖物来说,元神才是一切的要紧,因而他姐姐的元神被夺去后,整颗树便只剩下他的元神。好在那时,他被禁锢于树中,躲避了灾难,那修仙人不知树中双魂,便很快离去。
雌树元神泯灭之后,雄树元神其实不会立刻消失,但数十年之内,必定精力枯竭而随之烟消云散。
他等了足足十年之久,终于在五年前,遇到了虞笑。
那时候,正是月圆之夜,虞笑拖着一个女子,不知怎么就知道他所在之地,闯入里头。
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将他唤醒,他看着虞笑,望着她身上散发的浊气,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可比起好奇,他心中更多的是畏惧,毕竟他已然奄奄一息,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
“慕容娴雅那时候,比我还不堪一击。”少年絮絮叨叨,回忆道:“她身上染了血,好似就要死去那般,所以在虞笑开口说要将她妖化的那一刻,我以为虞笑是要救活她……”
是的,他以为虞笑要救人,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救人的原因……是折磨与报复,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戾气,就像是从地狱爬上来那般,令人心中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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