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娴雅一瞬不输的盯着吴幽,问:“公子就真的以为,笑笑纯良无害,不过是十四岁豆蔻的无忧少女?”
她见过千面不同的虞笑,纵然年少时虞笑在她心中是个讨喜的姑娘,但岁月流逝,在她见着吴幽对虞笑极为爱惜的那一刻,有些东西早已悄然变质。
所以,她想告诉吴幽,虞笑究竟是个如何的姑娘,哪怕她隐约知道,吴幽极有可能因此杀了虞笑,也在所不惜。
“慕容小姐看到了什么?”吴幽淡淡问了一句,眉眼很是温润,似乎并不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一样,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作假:“为何如此问在下?”
慕容娴雅心中一跳,立即便道:“我看到笑笑让宋卿背弃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说这话的时候,她唇角微微颤抖,若是不仔细看去,很难察觉的到她心绪的激动。大抵她想要见着吴幽闻言冷下脸来,想要见着他从此再不欢喜虞笑,转而发现她的好。
“哦?”吴幽挑眉,笑容不变,仿佛不甚相信一般,神色淡淡。
“我说的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公子若是不信,可以兀自去问一问宋卿。”她信誓旦旦,生怕吴幽不相信自己:“笑笑把……笑笑给了宋卿茶叶,说是从公子那处得来,大约是想借着那点滴的恩惠,让宋卿臣服。”
临到悬崖,她及时刹住脚,差点儿就把雪山云雾的事情给抖落出来。
要知道,吴幽输给虞笑,并将雪山云雾给她的那件事,是她意外窥探而得,若是让吴幽知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作为,恐怕是要不相信她的。
只是,出乎慕容娴雅意外的是,吴幽闻言,只淡淡颔首,言笑从容:“这件事,在下其实一早就知道,可在下如今却是有一事不明,慕容小姐既然是笑笑一母同胞的姐姐,为何……要将此事告知在下?难道小姐当真不懂,寻常情况之下,一个舞姬若是存了背主的心思,少不得要被剥皮抽筋,为此丧命!”
他似笑非笑,谁也看不出这笑容是嘲讽还是温润,即便近在眼前,也如天边遥远,让人猜测不透。
有那么一瞬间,慕容娴雅脑子一懵,不知如何回答:“我……我……”
她想要为自己的行径辩解一二,但不知为何,看着吴幽那双犀利而冷静的眸子,她所有要出口的辩解顿时苍白而无力,让她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与笑笑的姐妹情……早早就淡漠了。”好半晌,她才咬着唇,一股脑的便将心中情绪,告知吴幽:“或许之前我的确是存着来看笑笑的心思才前来吴府,但这些时日下来,公子难道还不明白……我对公子,甚是爱慕?”
有些时候,少女无畏,的确如此。这让她辗转反侧的几句话,终于被吐露出来之后,让她心中所有的不安,都稍稍放下。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低着头,不敢去看吴幽。
她本以为,吴幽闻言,大抵要显得错愕几分,可没有想到,下一刻,就见吴幽缓缓勾唇,语气模棱两可:“笑笑常说,慕容府中,就你一个让她觉得温暖至极,她说若是可以,望你岁月无忧,所有的病痛也都烟消云散……所以那时我便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让笑笑如此惦念。”
虞笑与慕容娴雅,一胎双生,虽前后差了一月,但仔细来说,不过是时辰问题。在慕容府的那段时间,虞笑唯独心中在意的,只是慕容娴雅。她也曾不甘,觉得为何偏偏是自己如此不济,但一思及慕容娴雅对她的照顾与爱护,她所有的不甘都不复存在,只剩下自己与命数斗争。
所以,在入了吴府之后,她嘴里最常提及的,便是慕容娴雅。她说那时她母亲待她如陌生之人,府中姊妹兄弟也看不起她,只慕容娴雅拿了最好的缎子与她,拿了最精致的糕点与她,但凡她有的,都毫不吝啬的给她。
这些,对虞笑来说,是前半生的救赎,她一直记着慕容娴雅,但凡空了,便偷偷找人打听,看看慕容娴雅如今的身子骨,可是还好。但彼时,还尚且年少的虞笑不知道,岁月过去,两人皆是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却再不复当年模样。
想到这里,吴幽嗤笑一声,语气倒也没有多么责怪之意,只淡淡说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许是为了虞笑而不值,吴幽不再是那个温润而多情的青年,他看也不看慕容娴雅,就好像她是极为不堪的存在一样,说是冷若冰霜也不为过。
这猝不及防的回答,让慕容娴雅哑口无言,她那颗还怯怯不安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心中所有的念头,皆是对虞笑的怨恨。
她的确从前待虞笑很好,可为何虞笑就是这样报答她的?她觉得自己是完了,彻彻底底完了,她生平第一次如此欢喜一个人,且这个人就要成为她的夫君,可因着虞笑的缘故,她成为了他眼中的毒妇,连手足情深也不顾的毒妇,而反之便衬得虞笑愈发光鲜……
“那一日,我的确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吴府,只是记得,在那以后,我便鲜少再去吴府了。”阴暗处,慕容娴雅抬眸,看向莫长安和夜白的时候,眸底满是风霜:“我那时不过十四岁,正是最骄傲的年纪,在被如此赤裸裸的撕开面具时,一度觉得人生再没有任何蘧然。只是,我本以为公子会推拒与我的婚事,却是没有想到,两年之后,我母亲忽然与我说……我年纪已然足够,恰是嫁入吴府之际。”
她在慕容府,待了两年。这两年里,她依旧每日里学着琴棋书画,依旧时不时绣着嫁衣,她母亲最初也过问她为何不再去吴府,而她碍于颜面便一言盖之,说是于礼数不合,便再没有旁的解释。
只是不知过了多久,她母亲便不再问起此事,她心中慌乱,但又不敢说出,只等着哪一日她父母与她说,吴府推了与她的婚事,改而要娶虞笑。
但最终,她还没有等到这个消息传来,便匆匆嫁给了吴幽,后来她才知道,她嫁给吴幽的那一日,正是虞笑离开的第一个月。
“其实我一直不懂,分明我和笑笑在公子身边的时日,所差无几,分明我们生的一模一样,分明她的才情不如我,品味不如我,为何到了最后,公子选择的是她而不是我?”说到这里,慕容娴雅忽然哈哈的笑了起来,略显几分癫狂:“难道是这先来后到吗?她先来,所以注定她是最后的赢家?”
对于她的质问,莫长安不知如何回答,她知道,感情之中的确存着先来后到一说,有些人先来便入了对方的心,成为不可替代的唯一,有些人后到,纵然再如何努力,也走不到那人的心尖。
可关于慕容娴雅和虞笑之间,她不知道这先来后到一说,究竟存了几分意义。毕竟这两人的性子,天差地别,在某些方面来说,就是她也更为欢喜虞笑几分。
“是,我不懂琴棋书画,但你也未必懂得文韬武略。”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坠下,从幽深的一方,缓缓传来:“我不懂刺绣贤淑,但你也未必懂得掌心起舞!”
黑暗中,虞笑一袭璀璨华丽的宫服,如妖姬一般盛开的容颜上,笑颜如画,令人心惊。
“慕容娴雅,你知道吴幽为何不喜你吗?”她看着那张与她一模一样却显得狼狈而癫狂的脸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掩唇出声:“纵然你为他生子,为他受苦,为他甘愿入襄军迷惑阿羽……甚至愿意为了他,把我换回去,可到头来,吴幽还是不喜欢你,一丝一毫也不喜欢!”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如此鲜血淋漓的撕开一个人的伤疤,来的让人心颤,可虞笑的确这么做了,她笑盈盈,如红罗帐下最是邪气、最是艳丽的妖女一样,蛊惑世人却独独蹁跹魅惑。
顷刻之间,慕容娴雅本就苍白如薄纸一般的唇角彻底失了血色,她眸光幽深,瞳孔微微缩了缩,死死盯着虞笑的方向,神色无比复杂。
“他是不欢喜我,但他亏欠了我太多太多,若是你没有出现,哪怕最终他不曾欢喜,也无法忘记我!”慕容娴雅盯着虞笑,忽然厉声质问:“所以笑笑,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不随着陵羽一起,死在战场之上……带着你和他的孽种,去死不就好了?”
一声陵羽,一句‘孽种’,听得莫长安和夜白都深觉刺耳,但他们还没有如何表态,下一刻便见虞笑缓步上前,五指紧紧捏住慕容娴雅的脖颈,杀伐决绝。
“你想死?”她咯咯咯笑起来,问:“你以为激怒我,我就会让你死?真是天真啊!”
纵然,她的确怒火中烧,的确对于慕容娴雅所说的‘孽种’一词,甚至介怀,但他知道,慕容娴雅此举不过是激将法罢了,她想要激怒她,想要她一气之下亲手了却她的性命,可她偏生不这样做,她要折磨她,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笑笑,你就这样恨我?”心思被看穿,慕容娴雅明显有几分不甘:“我如今已然这般模样,你还要我如何?”
“你们一个个啊,都觉得自己无辜至极……”虞笑闻言,蓦然便笑了起来,笑的眸底含泪,有嘲讽之意赤裸裸浮现:“戚姬害死了我的孩子,到头来说我心狠手辣,吴幽杀了阿羽,如今却是带着一副救赎的面孔,假装圣人。而你……”
她那涂着蔻丹的指尖,染了鲜血:“慕容娴雅,我的姐姐啊,我当年那么信任你,你却背着我勾结吴幽……要不是你,阿羽不会死,他不会愧对襄国父老,不会死在千军万马之下!”
若是可以,她真的好想……好想杀了慕容娴雅,分明他们都有罪,却到了最后,一个个装出好人的模样,仿若整个世界,只她一个人草菅人命,心狠手辣!
她紧紧捏住慕容娴雅的脖颈,细嫩青葱的五指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攀附而上,几乎让人心惊胆战。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笑了起来,语气温柔却幽然:“我的好姐姐,你猜猜,我如今还能怎么折磨你?”
她松了自己擒着的脖颈,转而指尖微微扬起,划过慕容娴雅的脸容,笑意阴森。
还能怎么折磨?
莫长安想,除了崇彻与吴幽,想来再没有什么能牵动慕容娴雅的心神。可吴幽已然被虞笑牵制,那么剩下能够左右慕容娴雅的……就是太子崇彻!
“你……不!”莫长安能想得到,慕容娴雅明摆着也能够领会,就见她瞪大眼睛,不可遏制的想要往前冲去:“彻儿还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他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能!笑笑,你不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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