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四下,火折子被瀑布的冲力吹的忽明忽暗,眼见着就要泯灭。
虞笑循声望去,就见朦朦胧胧的四下,有人影在树丛与瀑布之间游离,那模糊的身影微微壮阔,有些熟悉,但却犹如鬼魅。
年少琳琅,心生恐惧。虞笑看着那愈发朝着自己走来的身影,手中长剑出鞘,忍不住微微一抖:“谁?谁在那里!”
她咽下一口唾沫,慌乱道:“姑奶奶可不怕你,姑奶奶身上有十二道灵符,专治你们这些个牛鬼蛇神!”
一边说,她一边心虚的摸了摸心口,那所谓的十二道灵符,其实根本不曾存在。只是一月之前,襄国未曾入侵吴国,她在沿街的路上,见过一个云游四方的术士,那术士扬言她印堂发黑,将有血光之灾……那江湖术士费了许多口舌,大多都是让她花钱买什么十二道灵符的,说是此符咒开过光,有镇定牛鬼蛇神的效用,说的那是一套一套,就是伶牙俐齿的虞笑,也未免比的过他。
但那时候,虞笑心下并不愿受骗,她思量着符咒一说很是无用,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任凭那江湖术士说破了嘴皮子,也不去理会。
可如今,虞笑是当真后悔极了,要是那时多花些银子买下来,或许如今……也不必这样心中畏惧了。
她心中想法冒出,那头的身影却是微微一僵,不过转瞬的功夫,那身影便再度移动起来,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你……你这什么玩意儿!”虞笑后退两步,说不怕是假的,但这会儿她也只能强装镇定,尽管她甚至没有发现,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明显颤抖的厉害:“姑奶奶身上有十二道灵符,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边说,她一边背过脸去,手中长剑出鞘,直直挺立着,似乎想要吓退那模糊而来的身影。
“虞笑。”然而,就在她闭眼的顷刻之间,就听那模糊的‘东西’忽然发出声音,那声音微微暗哑,但虞笑记得清楚,除了陵羽之外,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在唤着她名字时,语气中含着一股莫名的不悦。
“陵羽!”她下意识脱口,立即便回归头,视线落在陵羽的身上:“你他妈吓死老娘了!”
随着陵羽的靠近,她终于半是清晰半是模糊的看清了来者的容貌。眉眼英挺、气势昂扬,那青年一袭铠甲银光布满,虽不知何时铠甲被划破,有鲜血自那划痕中汨汨冒出,显得狼狈不堪,但即便是如此,他整个人看起来,还是俊美如战神,在这荆棘布满的山涧瀑布之下,看起来仍旧是英勇无比。
作为吴国的常胜将军,陵羽的身上无疑是含着一股凌厉的气势,这等子气势让他就算处在劣势之中,也依然顶天立地,叫人倾慕。
然而,事到如今,虞笑却是没有被迷惑的闲情逸致,她方才以为是鬼魅,心下正是吓得半死,如今见着陵羽面容清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觉得颇有几分怒意。
“虞笑,你不是倾慕我?”只是,陵羽闻言,却是嗤笑一声,眸底有无声情绪划过,不为人知:“怎么见到我,还如此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虞笑一直在说,自己对陵羽倾慕有加,为此,陵羽将她留在身边,一日复一日……可这会儿虞笑如此模样,其实不像是见着心爱之人的惊喜,而像是……被吓到以后的过激。
“见着殿下活着,我自是高兴万分。”虞笑回了点儿神,忽然璀璨一笑,道:“但说实在的,我方才的确是被殿下吓得不轻,殿下要我立即便笑脸相迎,恐怕有些强人所难。”
与陵羽相处的这段时间,虞笑不是摸不准他的脾性,而是十分明白,陵羽是个正人君子,虽说他看起来的确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可私底下他对她却是丝毫没有那等子看不上的鄙夷。
这是偶尔一日的闲谈中,虞笑意识到的,相对于吴幽等人的清雅自诩,其实陵羽才是那个真正温润的男子,只是他面容瞧着稍显冷峻罢了。也因此,在与陵羽言谈之间,虞笑的忌讳倒是不多。
“罢了,你且过来,”陵羽微微叹了口气,蓦然朝她伸出一只胳膊,示意道:“扶着我。”
说这话的时候,陵羽语气有些虚弱,明摆着是受了内伤,气息不稳。
“喏,就来。”虞笑想也没有想,立即上前:“殿下怎么不问我为何出现在此?”
虞笑其实算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姑娘,当然她的藏不住事儿,多数是在陵羽面前,许是陵羽给她的感觉太好,以至于在莫名之中,她便习惯于对他坦诚相见,除却她其实是棋子身份这件事,其余的皆是不曾隐瞒。
一边问着,虞笑一边上前,一把将陵羽的胳膊扛起,那动作,倒是丝毫不像是那等子娇滴滴的姑娘。
“实在违和。”陵羽低低一笑,忍不住摇了摇头。
违和什么?自然是虞笑一副江南柔弱女子的模样,可言行谈笑之间却全然‘彪悍’而刚直,如此皮相与实际不符的表现,实在违和的很。
“什么?”虞笑一时没有听清,只问道:“什么违和?”
她仿佛是听到陵羽说了违和二字,但具体是不是……她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在抗住陵羽的一只胳膊的时候,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闪过,那就是……真特么重!
“没什么。”陵羽一眼带过,只淡淡抿唇,回着她最初的问题:“我知你是来寻我,何必要多问?难不成你还是这百叶族派入我身边的探子不成?”
虞笑会出现在此地,陵羽不是没有深究过。但左右思量,他也晓得,要么是探子一说,要么就是因着某个缘由她前来寻他,大抵逃不开这两个猜测。
而相较于探子一说,俨然虞笑是出来寻他的这件事,更为可信。毕竟若是虞笑是探子,那么她兀自被吓得半死在百叶族的境地,难道不奇怪吗?
陵羽的话音一出,虞笑顿时有些无言,她沉默了半晌,也不急着否认,只瞥了眼他,道:“殿下知道我不是探子就好,我一个弱质女流,因着在意殿下安危,独自潜入百叶族境地,殿下若是再要诬陷我,恐怕是有些为人不齿的。”
分明是柔柔弱弱的几句话,可自虞笑嘴里吐出,偏生有股子泼辣而又耿直的意思,听得那头陵羽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不过说你一句罢了,你就回了那么多句。”他借着微光,睨了眼她:“看来你这嘴皮子可不是一般的利索。”
话虽如此,但陵羽也没有要与虞笑计较的意思,他淡淡说了一句,便又接着问道:“只是,这个地方可是百叶族的断崖崖底,你是怎么知道的?”
“断崖?”虞笑不明所以,拉着陵羽先落坐到了一旁,凝眉回道:“这里竟是崖底?可从前我识得的几个百叶族的小伙子,皆是与我说此暗道乃通往百叶族境内的小道,不曾提及其他。”
那几个年少的儿郎,一个个皆是对虞笑有些欢喜,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当初才与虞笑说了暗道一事。大抵是指望着虞笑有朝一日能够潜入其中,与他们相见。
“这暗道……你是听百叶族的人说的?”陵羽不回反问。
“不错。”虞笑没有隐瞒,直直便道:“殿下也知道,我并不是什么闺阁小姐,素来行走江湖的时候,也曾遇到过那么几个江湖中人,而这其中,恰恰便是有百叶族的人……”
她简单将百叶族少年郎与她说的暗道一事,交代给了陵羽,避开一些要害与容易让人怀疑的点儿,就这么很快将事情说了一遍。
陵羽闻言,稍稍沉默,不多时他才深吸一口气,抿唇道:“我携着千百精锐潜入百叶族,走的倒不是这什么暗道,可不曾想,方踏入的时候,便被百叶族万人包围……”
虞笑的坦诚,让陵羽心中的戒备也渐渐松了几分,他漠然说着,将一切他潜入百叶族后的事情,皆是说了一遍。
陵羽听从百里徒的建议,独身领着千百骑兵潜入百叶族,欲要来个里应外合,打破月余来的僵局。
可他没有想到,人马才踏足百叶族境地,便被其族人知悉,万千人马重重将他们包围,一场大战过后,陵羽一方人少不足,全然被百叶族人实力碾压,要不是千百人护送着,就算陵羽再怎么勇猛,也未必能逃脱那境地。
因着寻了一丝生死难料的计较,陵羽趁着追兵未曾赶来的时候,拼尽全力偷偷下了悬崖,这才得以保住一条性命。
他淡淡说着,直到将整件事的始末都交代清楚后,也不见虞笑有丝毫诧异,心下不由一顿,忍不住挑眉看她:“虞笑,你似乎并不觉得奇怪?”
“殿下是指……失望?”虞笑反问,她一手托腮,似笑非笑的看向陵羽。
她先前还佩服陵羽,觉得这厮年纪不大,但心思极稳重,即便受了这么大的重创,也纹丝不动,显得那么平静与淡然。如今再听陵羽的问话,忍不住便想笑出声来。
原来这厮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不计成败,心思深沉,只是他惯常作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造出假象。
“你不是爱慕我吗?”似乎被虞笑的奚落笑意刺激,陵羽脸色一冷,别过脸去:“怎么,我打了败战,你就这么沉得住气?”
陵羽不过二十出头,到底年轻气盛,纵然外头传言多么神乎其神,可实际上,他还是在意旁人的评判。
他年少之时,父亲对他要求极为严苛,为此他竭尽全力,自来做事只做最好,那股子傲气一直陪着他成长,越是在襄国众人眼中不可一世,便越是害怕失败。
可以说,百叶族的这一战,对他而言是人生中最大的挫败,所以,他终归是忍不住,问起了虞笑的所想。
“我纵然爱慕殿下,可败战一事,并不是多么可耻的。”虞笑看向陵羽,依旧眉眼弯弯,璀璨似春:“仙人尚且有失意的时候,更何况殿下只是一个寻常之人?”
“你竟是看的如此通透?”陵羽微微诧异,视线落在她的眉眼之上,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瞳孔微深。
“也不是通透,只是人生如此罢了。”虞笑歪着脑袋,稍显几分认真之意:“殿下也是见过我跳惊鸿,是吧?”
说着,见陵羽颔首,她便接着说道:“诚然,我承认自己在舞技之上,有些异乎常人的天赋,但再怎么厉害,初初的时候,我也是不断的跌倒,不断的失败。千百次的锤炼,才造就我如今的好舞姿,难道殿下知道我也是寻常人之后,便会因此觉得我的惊鸿名不副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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