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九九那厢率先有了动作。
他一把拉开房门,款款踱步走进房间,一直行至三人所坐的桌前。他低头扫一眼满桌的菜,又转头瞅向陶沝,沉声道:“这是你做的?”
陶沝下意识地低头咬了咬嘴唇,没吭气。
见她不答,九九先是一愣,而后勉强保持住风度继续追问。声音虽轻,但明显已是极尽克制的结果:“之前那几次……也是你?!”
“……”陶沝依旧咬唇不作声。这红果果的证据如今就摆在面前,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出究竟,她好像已经没有了回答“是”或“否”的必要。
九九等了一会儿,见她仍然低头不答,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身后的十阿哥。十阿哥原本还专心致志地盯着桌上的菜肴,冷不丁收到此刻自家兄长射去的一记冷箭,当下立马恢复清醒,转而面带尴尬地别过头去望向其他地方。
见此情景,九九的脸色愈发变得难看起来。他立即铁青着脸当着众人的面伸手揪住了陶沝的一只胳膊,逼得她抬头面向自己:“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瞒着爷的?”
他说这话的声线冷硬非常,且咄咄逼人,似是已经忍无可忍。
陶沝可以清楚感觉到他此刻加在自己手上的力道有多重。
但她还是开不了口。
不是对他无视,也不是在乎其他人的眼光,而是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倘若真的照实说,九九的怒火绝对远不止如此,因为她瞒了他很多事情,会烧菜只是小事,还有太子的事,十四阿哥的事,包括她的真实身份,她都一直小心翼翼地瞒着他,从未在他面前泄露分毫……
这样说起来,她好像真的没对九九说过几句真心话,当然,也没对别人说过,除了倾城……
虽然,她也曾经想过对九九坦白一些事的,但,却没有合适的机会……
所以,陶沝莫名笑了,仰头直直地迎上对方的眼眸,嘴角微挑,语气带着淡淡的讽刺:“如果董鄂说还有很多很多,九爷您会放手吗?”
没错!他对她,根本就一点都不了解!他喜欢的,或许只是他自己想象中的她罢了,可是,那根本不是真实的她,所以,这样的真心又怎么可能承受得起考验……
九九闻言一震,大概是没想到她此刻会给出这么一句残忍的话来。
突如其来的沉默。
他怒气汹汹地瞪着她,僵硬的手指紧握成拳,指骨关节隐隐作响的动静令人心惊胆战。
陶沝以为他定会控制不住地出手打她,就像他昨日也曾在一怒之下狠狠甩过她一巴掌。可是,这一幕没有发生。九九只是用力地甩开了她的胳膊,从齿缝里恶狠狠地冲她磨出一句:“你给爷记着,你是爷的福晋,爷死都不会放手,你也哪儿都别想去!”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离去。
十阿哥的目光在九九和陶沝脸上来回打了个转儿,又留恋地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随即也跟在九九的身后匆匆离开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陶沝、倾城和师兄三人。
“陶沝,你……没事吧?”
在一片短暂的沉默过后,倾城这厢首先开了口,表情满含担忧。陶沝咬着嘴唇冲她摇摇头,又转过头去略带心虚地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另一侧的师兄。
师兄这会儿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情绪波澜,也没有出声,不知道他内心对于刚才发生的那幕情景以及九九最后说的那番话究竟抱持了何种想法。
“师兄,我……”陶沝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声解释,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师兄那厢已经从嘴里轻轻吐出一句,“只要你想走,无论怎样,我都是可以带你离开的……”
他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仿佛刚才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也让陶沝原本忐忑不定的心忽然变得无比平静下来——
师兄这是在对她做出承诺呢……承诺,他决不会撇下她……
一旁的倾城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微微一挑眉,正待开口,外边突然又跑进来了一名面生的小太监—
“倾城姑姑,原来你是在这儿啊?皇上那边正派人找你呢!”小太监满头大汗气喘嘘嘘地尽职传话。“对了,还有九福晋和这位……神医,皇上也一并要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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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东暖阁。御书房。
“你叫什么名字?乃何方人士?”
此时此刻,康熙皇帝正端坐在他那张华丽丽的宝座上朝跪在底下的人朗声问话。下方处,陶沝,倾城以及师兄三人皆在其中。
“回皇上,草民……”
师兄这厢正要答话,跪在旁边的陶沝却已抢先一步接过了他的话茬,不容侵犯地替他补完了后面半句:“师兄的名字叫卜晓惪!”
她死也不会让师兄说出“张明德”那个名字的!
“师兄姓卜,名晓惪……”
师兄闻言微微一滞,转头若有所思地往她这边打量了一圈,并没有否认。倾城也有意无意地往陶沝脸上瞥了瞥,眸中划过一丝明显的担心。
康熙皇帝似乎也对陶沝的这种抢白表现感到极为不满,当即不动声色地瞪了后者一眼,又将探究的目光转向师兄:“听说你之前曾在城中开馆卜卦,且远近闻名,可真有此事?”
“回皇上的话,正是!”
“既如此,那你便应该称作学道之人,又为何会通晓奇门医术?”见他答得云淡风轻,康熙皇帝的眼中划过一抹明显异色,连带接下去问的话也莫名含了几分深意。“之前倾城中的那种毒可是连朕的那些太医也解不了啊……”
“回皇上,道术和医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相辅相成,草民虽修习道术,但也对研习医术一事也同样心存喜爱……”听出对方话里暗藏的猫腻,师兄低头答得不卑不亢。“草民之所以能够解开此毒,其实也纯属凑巧……”
“是吗?凑巧?”康熙显然不相信他的这番说辞,嘴角掀起一丝冷笑:“可是据朕听闻,是九福晋前去请你来了,还坚持说你一定能救倾城——”他说着,目光也别有深意地往跪在旁边的陶沝脸上扫了一眼,眸色深沉:“难道,你们两个之前就认识?”
陶沝闻言一惊,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差点思维当机。幸好师兄这边反应快,只微微一滞,便恢复平静地开口答道:“不瞒皇上,九福晋曾去草民的道馆拜访过,请草民为其卜卦!”
“噢?她卜的是什么卦?”康熙看起来已经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
而师兄这边也不作任何掩饰地如实照答:“是问一个人的归期!”
陶沝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白,心中没来由地一凛,生怕康熙会追问那是谁的归期,万幸后者似乎并没有往别的地方多想,只淡淡反问了一句:“就只是这样?那……她为何会称呼你为师兄?”
师兄略微愣了愣,并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而方寸大乱,依旧答得从容:“回皇上,九福晋之前有心向草民讨教道法,不过草民没有答应。但九福晋一心求学,故执意以‘师兄’相称!”
“是这样吗?”康熙皱了皱眉,继续沉声反问。这一次,他的视线焦点是对准陶沝的,而陶沝自然也顺着师兄的解释朝其点了点头:“回皇上,正是如此!”
听到这话,康熙皇帝暂时沉默了。半晌,他突然幽幽问出一句:“那么,你今次救了倾城,可需要朕给你什么赏赐?”
“回皇上,治病救人本是医者份内之事,天经地义,更何况这次草民能救得姑姑,也实属上苍幸吾,断不敢向皇上要什么赏赐!”
“是吗?”见他此刻毫不犹豫地出声拒绝,康熙的眉头却皱得比方才更加深了,眸色也变得愈发深沉。“那如果朕说,朕可以把倾城赐给你呢!”
他此语一出,跪在底下的三人皆是集体怔愣。
陶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仰望了座上的康熙一眼,脸上的表情满是不敢置信。而跪在她身旁的倾城亦是浑身一颤,继而紧紧在袖下握拳。师兄算得是三人之中反应最小的,只怔了几秒钟便立刻恭敬叩谢道:“多谢皇上一番美意,草民心领,但姑姑乃宫中贵人,草民断不敢对其痴心妄想!”
康熙像是早就预料到他此番定会选择拒绝,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出现太多动容。他凝神盯视着师兄,又转头望了几眼旁边的倾城,不温不火地再度探询:“你以前……可曾见过倾城?”
师兄摇头:“回皇上,草民不曾见闻!”
康熙见状挑眉:“那么,难道你对如此美貌的女子完全就没有一点动心么?”
师兄稍稍懵了懵,再度叩首:“回皇上,草民乃区区一介游方道士,一心清修,对于女色之事素来敬谢不敏,更何况人之容貌美丑,皆是皮下白骨、表象声色,百年后亦不过是一把枯骨,又有何分别?”
他答得泰然而不失说服力,面上也完全捕捉不到任何与此不相称的蛛丝马迹。
康熙意味深长地注视了他好一会儿,终于松口下令:
“既如此,那你们便跪安吧!”
顿了顿,又添上一句:
“倾城,你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唉,找房子搬家真郁闷~心情也受影响~写文进度也是……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