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虞幸的话,少年一言未发,紧绷的肩膀却有悄悄一松,一团不知何时凝聚在胸口的郁气缓缓消散。
那种隐约种下的不可名状的扭曲意识骤然失去催化的土壤,胎死腹中。
鬼酒低低地“啧”了一声,有些可惜。
就差一点,这个世界也会诞生出与【祂】同源的眷属躯壳了。
就像虞幸在南水镇直播里认识的那个明珠一样。
这念头飞快划过他的脑海,又消失无踪,没留一丝痕迹,仿佛不曾存在过。
鬼酒转而漫无目的地想……
虞幸现在的语气根本不符合他伪装出来的狐妖身份,堂堂一个穿人皮的狐妖,说话这么温柔做什么?
呵,恐怕是……看着那小屁孩此时的模样,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吧。
怎么,是因为感同身受,所以产生了怜悯?可世界上对自己的认知产生模糊的人那么多,被关在小黑屋里的他也是,这种怜悯……真是多余。
不过话说回来,虞幸以前也这么害怕过吗?
真是想象不出虞幸害怕的样子啊。
因为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前走,赵一酒站在原地,思绪越来越放飞。
在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他眼中的猩红缓缓褪色,无时无刻不在神经上蹦跳着的暴戾因子像是被冰冻了,趋于平静。
理智回归,将他嘴角与眼底属于鬼物的森然与戏谑抹平。
只剩下熟悉的阴郁冰冷的情绪,把人类的温度包容起来,填充进这一模一样的躯壳内。
赵一酒眨了眨眼,顶着那张冰块脸,迟了半拍地产生茫然。
咦。
他怎么回来了。
他低头,看见手中握着的止杀,因为杀意平静,这把武器就显得有些突兀。
手腕一翻,赵一酒便把止杀收回人格面具中,迟疑地望向虞幸的侧脸。
有点奇怪。
厉鬼意识的状态居然消失了,或者说是被压制了下去,然而这一次他根本没有刻意去争夺理智的归属。
这还是第一次,在他放任鬼酒状态出现之后,不费吹灰之力又重新掌握思维。
因为刚刚他想到了虞幸曾经跟他和赵谋提到过自己的过去,然后自然而然的,很难再去用厉鬼状态那种看什么都带着一丝嘲讽的态度看待这件事。
那种放任自流的精神一松动,厉鬼状态就自行褪去,把他这个正常状态给顶了上来。
“……”赵一酒陷入沉思。
原来,控制厉鬼意识还有这种捷径吗。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消息,代表着他的掌控能力更进一步,不过说好了这个副本都由厉鬼状态来行动……
就在这时,虞幸眼神一动,直起半蹲的身体,偏过头来,眼底好像闪过了些许疑惑。
少年已经被劝好,起码精神稳定了一些,虞幸拍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带路,然后走到赵一酒身旁。
他小声问:“酒哥?”
赵一酒:“……嗯。”
虞幸眉头挑起,伸手在赵一酒面前晃了晃:“酒哥?”
“……”赵一酒面无表情地迈步,不想搭理这个一瞬间就将他认出来却偏要确认好几次的人。
虞幸快走两步跟上,两人都有意识的与前方的少年隔开一段距离,淡淡的黑雾在他们周围弥漫,笼罩住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一酒转头看了看虞幸的脸色,发现上面并没有出现除了惊讶之外的负面情绪,才回应道:“没有。”
沉默一秒,他又接着说:“刚才不小心,把厉鬼意识按下去了,如果……”
他想说如果虞幸还是更需要鬼酒的话,他就再转换一次,反正将厉鬼意识召唤出来比压制下去要简单的多。
但下一瞬,他就觉得没必要多此一问。
因为虞幸本来就是要在这个副本中测试厉鬼意识的他能不能听话,能不能安全的存在于团队中,而不去当一个定时炸弹。
他的记忆是完整的,回顾这些天的表现,赵一酒还算欣慰地发现,自己没怎么出幺蛾子,也就是一开始还不太适应,在戏台世界中害虞幸受伤了,后面就很好的控制住了。
“鬼酒”可以很完美地代替他……
思及此处,赵一酒咽下没说完的后半段话,平静道:“没出事,我让厉鬼意识再出来。”
“等等。”虞幸叫住了他,脸上的表情莫名松弛了不少,他露出一个笑来,“不用,酒哥,就这样挺好。”
赵一酒:“可是——”
“我想测试的基本上都有结果了,厉鬼意识的确可控,在你本体的意愿下,哪怕性格改变、思维偏向鬼物,也能很顺利的沟通。”虞幸摇摇头,“我不担心了。”
我不担心了。
这五个字是对赵一酒最直白的肯定。
鬼酒可控,是基于赵一酒本身意识的强大,以及融合之后的主动权,鬼酒也能成为团队中不需要被担心的一员,正说明赵一酒的努力是有结果的。
这次之后,赵谋也不用为了他再那样殚精竭虑,好歹可以省下一些忧虑,多休息一点。
赵一酒冷淡的嘴角很短暂地向上扬了一瞬。
随即被他习惯性地压回去:“那接下来,都让我来?”
虞幸点点头,笑道:“其实就几天没见到你这张冰块脸,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你这副表情看着最顺眼。”
鬼酒虽然可控,但当然还是这个样子的酒哥最好。
“不过,之后还有需要厉鬼意识的场合,比如说明日易容后去寿宴。”虞幸提前补充,“你这张脸演不了戏,到时候还是让厉鬼意识来。”
“嗯。”赵一酒明白自己的短板在哪里,他情绪太少,连厉鬼意识都比他懂得装作正常人,伪装这种事他自然不会跟自己的另一种状态去抢。
现在这样他已经很高兴了——如果他能清晰感受到高兴这种情绪的话。
两人在后面嘀嘀咕咕,声音被笼罩着不会传到外界,前面的少年头皮却有点发麻,从他的视角看,就是狐妖和犬神被黑雾笼罩地若隐若现,光张嘴不出声,像两个若即若离的影子。
这场面无论如何还是有些令人害怕的。
他又拄着树枝拐杖走了一会儿,没办法了才回头小声说:“到了。”
虞幸自雾中抬眼看来,眉宇间给人一种心情不错的错觉。
少年声音更小:“前面,就是,钱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