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亦清还是被哄着和两人一起进入了电影院。
他们瞬间置身于病毒的包围中,这一次就连虞幸都能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顺着他的呼吸,从呼吸道里往体内扩散。
然后开始污染他的血液。
“酒哥小心一点,最危险的还是病毒,那些感染者不重要,被感染之前他们也只不过是一群进化时间更长的普通人类而已。”虞幸揉了揉太阳穴,转头提醒赵一酒。
赵一酒沉默地点头,甩了甩脑袋,以抵御刚刚一瞬间出现的恍惚。
他不知道虞幸为什么会清楚有这么一家电影院存在,他只是相信虞幸不会做出没把握的事情。
既然虞幸说来这里是给他找感染者完成任务的,那么他只要听着就好了——果然人一旦找到依靠就会退化,当自己独自一人行动的时候,还得兼顾战术和计划,可在虞幸身边,这两样东西根本不用他来操心。
是帮不上忙的不甘心,也是不用帮忙的安心。
赵一酒行走在铺着羊绒地毯的走廊上,亦步亦趋地跟着虞幸。
电影院的大厅有休息用的座椅、售卖爆米花和饮料的前台,以及自动取票的机器,再前面就是售票处了,虞幸看都没有多看旁边那些无用的东西一眼,直奔售票处而去。
由于怨灵病毒太多,虞幸的诅咒之力被影响了,就像在水中行动一样,水本身就能让人的动作变得迟缓,而那些病毒因子也会阻隔诅咒之力的释放,让诅咒之力感到阻力。
虞幸试验过了,每次他使用诅咒之力时,附近的病毒因子就会有些不安的暴动起来,有的会因为惧怕而远离,有的则会更加的兴奋,表现出一定的攻击性,反而朝他汇聚过来——
这当然是亦清描述的。
但不仅是他,虞幸想,所有推演者们在使用和鬼物有关的能力时,都会有种凝涩的感觉,怨灵病毒因子密度越高,这种感觉就会越明显。
总之,本着稳妥起见的意思,虞幸没有使用诅咒之力来直接探查电影院,也阻止了赵一酒想融入阴影里快速穿梭的提议,而是选择用腿走路。
这是最慢却最无解的调查方法了。
两人走过无人的售票处,售票处后是一条走廊,1厅2厅3厅等等放映厅依次排列在两侧。
虞幸每个门都打开看了看,有的大厅一片漆黑,冰冷空洞,有的大厅则亮着灯,掉落在地上的爆米花盒子和磕剩的瓜子无人打扫,保留着一片狼藉的状态。
这些都不是他“看”到的那一间。
“呼……”身边的赵一酒长长出了一口气,将心中莫名汇聚起来的郁闷和浊气尽数控制住。
他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大幅度呼吸,因为怨灵病毒的因子最主要的传播途径就是顺着口鼻进入呼吸道,再溶解分散到身体内的各处。
但是那种忽如其来的压抑和郁闷又让赵一酒忍不住想深呼吸,就像心中压了一块巨石,如果不呼吸,就要窒息而死了一样。
“你看过电影吗?”有人问他。
赵一酒先是一惊,随后意识到并不是有什么人真的发出了声音,他听见的只是回忆里的片段。
明明时机不合适,可小时候的一段记忆忽然就重新浮上了脑海。
他那时刚被赵谋从小黑屋里救出来不久,赵家对他尚且兴趣盎然,整天派一群人监视着他。
那些人装作偶遇,装作友善,甚至装作赵谋的朋友而对他多加照顾,可赵一酒从小黑屋中出来的时候,只是茫然和阴郁,并非智障。
那些人演得实在是太假了。
他们并没有觉得这是一场阴谋或是别的什么需要认真经营的任务,接近他的时候就像在接近一个不同种类的动物,跟他说的每一句友好而温和的话,都像是街边某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对着喵喵叫的小猫伸出手,喂一根火腿肠那样。
“你知道怎么用筷子吃饭吗?”
“你穿衣服会不会不习惯啊。”
“诶,一酒,周末想去游乐园玩吗?嗯……游乐园就是那种,有很多有趣的游乐设施的地方,说不定你会喜欢呢?”
“哇,你竟然会想买钱包吗?”
每当这个时候,赵一酒都觉得很无聊。
到底谁是智障。
他是没吃过饭,还是没穿过衣服,还是没有跟赵谋去过游乐园,还是不知道什么叫钱?
他在小黑屋里被赵家当做兵器训练,那也是他有了自己意识以后的事情,在爸爸出事之前,他和赵谋已经去过不少地方,玩过不少的东西了。
什么时候又轮到赵家这群同龄的蠢货和大龄的傻逼过来,用看动物的眼神看他。
赵谋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可惜那个时候,赵谋为了从赵家把赵一酒带回去,答应了很多恶心的条件,条件之一就是发挥他的智力优势为本家工作。
赵谋当年也是个少年,天天忙得要死,有心想要关注弟弟,却总是被各种工作支开。
赵一酒从来不回应那些智障的人说的智障的话,这不是因为他脾气好——正相反,融合了厉鬼意识的他比小时候的脾气还要不好,之所以没有暴动,是因为他瞧不起那些智障。
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有一天,一个和他同龄的,表面上对他很好,实际上总有着一种优越感的女生拿来一张电影票,笑着问他:“你看过电影吗?”
赵一酒已经忘了当时他回答的是什么,总之到最后,女孩好像因为被拒绝而羞恼,她口不择言地说:“这是我挑了很久的电影,看你长得帅才想约你一起去看的,你以为除了我,还会有谁带你去看电影?你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电影院长什么样吧!”
那张电影票被女生撕掉,还故意扬在了他面前,在空中飘落。
赵一酒根本面无表情,他记得当时自己并没有生气,只觉得这很可笑。
可是,当他现在站在电影院里,看着虞幸一扇一扇推开放映厅的门时,一股生气的感觉在滞后了很多年后突然涌上心头。
突然就很委屈。
“虞幸。”赵一酒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他声音沉郁,看着虞幸被他喊回头。
虞幸有些疑惑,转过头却突然发现,赵一酒的眼神不对劲。
黑沉沉的目光中,似乎有星星点点微小光亮在浮动,诡异又可怕,带着血腥的美感。
这是……感染。
赵一酒正处于被感染中的状态,开始了对这个病毒的抵抗。
抵抗完成,电影院的病毒将不会再对赵一酒产生任何威胁,抵抗失败……
虞幸笑了,他相信,赵一酒不可能失败。
“喊我什么事,酒哥?”
赵一酒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他只是望着放映厅,对虞幸道:“你看过电影吗,虞幸。”
赵一酒同样不知道,他此刻的语气有多么委屈和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