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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完鱼,刘贵妃携宁玥的手回了内殿,吩咐秋月奉上御膳房新送来的时令水果和新鲜糕点,并亲自给宁玥斟了一杯茶。

劳驾贵妃斟茶,一个郡王妃的身份可不够。

宁玥就知道今天的“压惊”不简单,也不说破,拿起一块杏仁酥慢慢地吃了起来,西凉皇帝大概不懂享受,做的糕点都寡然无味,南疆这边的,无论在味道上还是外形上,都强国西凉的太多。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边吃便赞叹御膳房的厨艺好,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意识到是腹中的小包子在作祟。

刘贵妃见她吃得欢,心中十分地高兴,平日里那些妃嫔来她这里,都弄得好像她下了毒似的不敢多吃,哪像郡王妃这般爽快?本来嘛,要对付一个人,多的是法子,何必用下毒这一招最浅显又最容易识破的?她能坐上贵妃的高位,可不是毒出来的。

宁玥很快吃完了一盘杏仁酥,刘贵妃忙让秋月呈上一碗紫米露。

紫米露是以紫薯、黑米、椰汁与少量牛乳熬制而成,加了蔗糖,味道十分清甜可口。

“还真不错。”宁玥不吝夸赞。

宁玥吃的多,可动作很是斯文,一点一点的,粉嘟嘟的小嘴儿微抿着、圆鼓鼓的腮帮子动着,看得刘贵妃想起了自己女儿,轻轻地笑了起来。

吃得差不多了,事实上宁玥不好意思继续吃了,最近也不知的,一碰到吃的就完全收不住……

刘贵妃笑盈盈地道:“今日叫郡王妃前来,一是希望让郡王妃观赏观赏陛下送的锦鲤,也带一对回去。”

宁玥忙道:“贵妃娘娘太客气了,那些锦鲤既是御赐之物,娘娘还是自己留在贵妃殿的好,万一陛下知道您把他送您的东西转送给了别人——”

刘贵妃笑着道:“陛下既是送了本宫,便是本宫的,随本宫处置,以往也不是没这样的例子,陛下的心胸是很开阔的。”

事实却是,小德子把锦鲤送到贵妃殿时,无意中提了一句“陛下也不知娘娘喜不喜欢养鱼,喜欢便留着,不喜欢便赏给别人吧,也是娘娘的恩典!”所以,她才敢把御赐之物往外送,至于以往的例子,陛下心胸开阔都是她给润的色。

宁玥看着刘贵妃笑容满面的样子,不难猜出这其实是南疆王的意思,她昨日被刘贵妃邀回寝殿,足见刘贵妃与她交好的心思,南疆王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让人送了锦鲤过来,至于是怎么让刘贵妃认为南疆王是送给刘贵妃自己,又让刘贵妃自发地转送给她的,她不清楚,也不需要清楚,她只需记得,这是南疆王送给她的礼物就够了。

不对,是送给玄胤的礼物。

“娘娘盛情,宁玥却之不恭了。”她含笑收下。

刘贵妃笑意更深,愿意收她东西,说明愿意与她继续交往,后面的许多事……脑海里闪过给德庆公主匹配她小侄儿的念头,面上却不显,今天有更重要的事,小侄儿的婚事咱先放一放吧。

“郡王妃。”她正了正神色,端庄大方地说道:“有件事……其实想与你商量一番的。”

她说着,给秋月使了个眼色,秋月把内殿的宫女、太监全都带了出去。

合上门后,内殿只剩她二人。

“何事?”宁玥故作不察地问。

刘贵妃的眼珠子动了动,稍稍压低了音量道:“是耿家案子的事。”

宁玥心头一动,自己来找刘贵妃就是为了耿家的案子,没想到刘贵妃比她更坐不住,她还没开口,刘贵妃自己把它提到明面儿上了,如此更好,省得她那么被动。

“耿家案子怎么了?”她稍稍拉长了音量。

打了两次照面,刘贵妃能感受到宁玥是个深藏不露的人,若不然,如何在那么多宫妃的“糖衣炮弹”下,一点都没失守?是以,她心中不敢对这小姑娘有所轻看。敛了敛笑容,她说道:“宣王连夜审问耿家的案子,郡王妃想必听说了吧?”

宁玥说道:“听说了,宣王勤勉,实在是社稷之福。”

刘贵妃掩面一笑:“郡王妃可真会说话!”顿了顿,又道:“只是那嫌犯的口风极紧,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指使安鲁怀纵火,还一口咬定自己是被人陷害的,就连安鲁怀都是别人找来的假证人,专门污蔑她的!”

她说这话时,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宁玥,仿佛不希望放过宁玥的任何一个表情。

宁玥笑了:“贵妃娘娘问这话是何意?莫非真信的耿家主的说辞,还认为是我找的安鲁怀?”

“没,我没这意思!只是审问了一睁眼,耿家主都不肯认罪,不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被冤枉了。”刘贵妃面露难色地说。

“是不是被冤枉的,娘娘不是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么?”宁玥端起茶杯,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

刘贵妃的心咯噔一下,没错,早在昨天,安鲁怀指证耿家主的时候,她就怀疑安鲁怀在做假证了,只不过耿家倒了是好事,她与皇儿便选择睁只眼闭只眼,任由耿家主被冤枉——可安鲁怀入宫时,马宁玥已经离开了,她怎么知道自己第一眼就看出了蹊跷呢?

心里……有些发毛……

“安鲁怀不会是你们……找的吧?”

如果是,那大帅府那些人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在皇宫、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冤枉南疆的国丈!

宁玥淡淡一笑,说道:“娘娘,事到如今,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安鲁怀是纵火犯,幕后主使是耿家主,娘娘您说呢?”

她的笑容沉静而迷人,如一朵在春风里默默绽放的铃兰,可那笑意并未直达眼底,让人看着,不由心生诡异。

尽管宁玥的笑容让刘贵妃心里发毛,刘贵妃也不得不承认宁玥说的是对的。从她和宣王选择任由安鲁怀污蔑耿家主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断了所有退路,一旦让耿家主翻案,届时,倒霉的不止安鲁怀,还有他们这对失察的母子,更遑论宣王口口声声说耿家主犯了罪,是奔着让对方认罪的名头接管案子的,若翻了案,耿家主被释放是小,宣王强加罪名给国丈才是大。

想通了这些,她的神色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你说的对,真相……只能有一个。”

“娘娘是明白人。”宁玥喝了一口茶。

刘贵妃沉吟片刻,道:“可是他一直不认罪,我们也不能强行把他给处决了。”

宁玥勾起唇角:“陛下要的是结果,至于过程,宣王殿下怎么速度怎么来,陛下不会过问细节的。”

“你的意思是……给耿家主用刑?”刘贵妃心口砰砰直跳,她自问在后宫厮杀多年,已算心狠手辣了,可与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一比,好像自己那副冰冷肠子根本就不够看!

“我可没这么说,一切……都是娘娘和宣王自己想的办法。”这是默认用刑了。

刘贵妃紧了紧帕子,站起身,在房中踱了一个来回:“这法子太冒险了……滥用私刑的罪名很重的……”

宁玥神色不变地道:“你不说,我不说,地牢的人不说,谁会知道宣王殿下给耿家主用了刑?地牢里,应该都是殿下自己的人吧?”

“嗯。”刘贵妃点了点头,皇宫的地牢有两处,一处普通的地牢,一处水牢,水牢是隶属皇帝管辖的,另外一处才是储君用来审问犯人的,太子过世后,陛下把地牢交给了宣王,纵然以前可能有一些别人的势力,如今也被换干净了,只是——

见刘贵妃仍旧犹豫不决,宁玥添了把柴火:“陛下的态度很明显,娘娘难道没看出来吗?”

“陛下的意思?”刘贵妃到底不是笨蛋,脑筋很快便转过了弯,她和宣王都看出耿家主是被冤枉的,陛下一定也看出来了,可陛下没给耿家主申诉的机会,便直接把案子给了与耿家不对付的宣王,言外之意,分明是希望借宣王的手剪掉耿家的一只翅膀……

意识到这一点后,刘贵妃的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丝窃喜,陛下宠爱耿皇后的缘故,连带着十分器重耿家,即便耿家私底下干了些触动龙颜的事,陛下也看在耿皇后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地过了。这一次,陛下竟然真的下定决心打压耿家,是否说明……耿皇后失宠了呢?

而耿皇后失宠,就意味着七皇子也会失宠……

嫡子都倒下了,哪个皇子还争得过宣王这个长子?

皇后这几天一直在寝宫将养,据说是来了葵水,腹痛得不能下床,连和亲宴会都没参加……但或许这仅仅是个借口,皇后闭门不出的真正缘故是陛下不再宠爱她了——

宁玥还什么都没说,刘贵妃的心中已经涌上了无数幻想过多年的揣测,喜悦自眼角溢出来,化作了唇瓣一个粲然的笑:“郡王妃,你也觉得陛下想整垮耿家吗?”

“说整垮为时过早,先敲个警钟罢了。”

刘贵妃的面上闪过一丝失落:“本宫就知道,皇后没那么容易失宠。”

宁玥险些笑了,刘贵妃莫不是以为南疆王动耿家主是因为皇后失宠了吧?这跟皇后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说到底,南疆只有一个主人,那便是陛下,陛下想什么,娘娘与殿下让陛下心想事成就好,陛下宠着耿家,你们便顺着耿家;陛下想给耿家敲个警钟,你们便替陛下把这警钟敲好!陛下从前那么疼爱太子,多少也是因为太子拥有一颗绝对的赤子之心的缘故。陛下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他明知宣王势力不如耿家,还让宣王鸡蛋碰石头,娘娘真的以为陛下是傻子吗?陛下,是在给宣王殿下一个历练的机会啊!”

宁玥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刘贵妃再不下定决心都不可能了。

刘贵妃点了点头:“好,就照你说的办。”

宁玥含笑说道:“娘娘,不是照我说的办,是照陛下的意思去办,办漂亮了,陛下不会亏待娘娘和宣王殿下的。”

……

出了贵妃殿,冬梅的嘴巴都快笑歪了,刚刚她就在里头,把自家小姐和贵妃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瞬间觉得她家小姐的忽悠技能又增强了。

宁玥抱着两条小锦鲤,高高兴兴地回了大帅府。

几乎是同一时刻,仅仅歇息了一个使臣的宣王离开柔软的床榻,前往了冰冷漆黑的地牢。

惨叫声,在地牢森然地响起……

……

“大哥!大哥!”耿昕与四弟耿怀神色凝重地奔进了耿云的书房。

耿云放下手中的笔:“怎么了?”

耿昕白着一张脸道:“宣王那个王八蛋!对父亲用刑了!”

父亲又不是习武之人,哪里受得住那种折磨?

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把宣王给千刀万剐!

耿云淡淡地抬起头:“听谁说的?”

“不是听谁,是我们安插在地牢的内线说的,宣王昨儿夜里还好好儿的,只是疲劳地审问着父亲,今天上午,不知发了什么神经,一进地牢就让人上了酷刑……”耿昕心急如焚,“大哥!你快想法子把父亲救出来呀!再这么下去,父亲就要屈打成招了!”

耿云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耿家人,全都受过专业的训练,不会屈打成招。”死也不会。

耿昕稚嫩的面庞上掠过浓浓的焦躁:“可万一父亲被他们折磨死了呢?”

耿怀帮腔道:“是啊,大哥,父亲一直不认罪,宣王就一直给父亲用刑,父亲那身子,熬不过几天的。”他是庶子,承蒙父亲关照,才没落得与耿烨一样流放民间的下场,所以私心里,他不希望父亲出事。

耿云握笔的手指紧了紧:“宣王的胆子,一次一次地让人刮目相看!”

“可不是吗?我一向觉得那家伙外强中干,这一次却被狠狠地打了脸。”耿昕挠头。

耿云看向了耿怀,家中的斥候素来有四弟打理,消息一边也是由四弟搜集,之后再传给他们:“宣王今天见了谁?”

耿怀想了想,摇头:“没见谁,他从地牢出来便回了宣王府,之后,又从宣王府去了地牢。”

“刘贵妃呢?”耿云追问。

“她倒是见了外客。”耿怀说道:“胤郡王妃。”

“她?”耿云眯起了暗涌流动的眼睛,父亲被抓,父亲别用刑,两次事故之前,刘贵妃都见过马宁玥,而马宁玥又是容卿的妹妹,要说这一切没有关系,他绝不相信。

“大哥,你想想办法吧!父亲真的会撑不下去的!”耿昕哀求地说。

耿怀红着眼圈道:“大哥,要不我们去求求皇后娘娘吧?她向陛下开口,陛下一定会卖她这个面子的!”

“糊涂东西!”耿云一巴掌将笔拍在了桌上,笔杆被拍断,墨水溅了一身,全都溅在耿怀的身上。

耿怀低下头,不敢再多言半句。

耿云拿过一方白帕子,擦了擦手,站起身。

耿昕问道:“大哥,你去哪儿?”

“散心。”耿云淡淡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

……

喧闹的大街上,德庆公主和宫女、十一娘漫无目的地逛着,嫌车夫碍手碍脚,让车夫先回了,午时再来接她们。

宫女指着一条贝壳项链道:“南疆人真会做生意,先把贝壳的肉吃了,再拿它们的壳儿做项链,一想到那股贝肉的味儿,我都不敢戴。”

德庆公主走到小摊前,拿起那条五彩斑斓的贝壳项链道:“我倒是觉得好看。”

摊主是个年轻小伙子,听了德庆公主的话,当即笑开了花:“姑娘好眼力!这是我这儿最好看的项链了!不是贝壳,是玳瑁,七彩玳瑁来着!”

“玳瑁也有七彩的?我一直只有琥珀色的呢。”德庆公主说着,对宫女道:“给钱。”

宫女把德庆公主拉到一边,低声道:“公主,这颜色是画上去的,不是真正的七彩玳瑁,他骗您呢。”

德庆公主把玳瑁项链往摊主面前一放:“你自己画的吗?不是天然的?”

小伙子约莫是知道自己碰到了行家,歇了忽悠几个小姑娘的心思,温和地说道:“小的可没说它是天然的,它上头的颜色的确是画上去的,但正因为是画的所以才值钱呀!”

“此话怎讲?”德庆公主纳闷地问。

小伙子笑眯眯地解释道:“小的是找诗会的大师画的,大师的作品,您看能不值钱吗?但姑娘您这么面善,小的就不赚你钱了,五百文一条,亏本卖给你吧!”

“五百文还亏本?”十一娘叫道:“这种玳瑁,在我们村儿都不要钱!随便捡的!”

小伙子的面色不大好看了:“玳瑁本身不值多少钱,可我这是普通的玳瑁吗?我是找诗会的大师绘了颜色的!一个乡巴佬,到底懂不懂?不懂就在边上看着!姑娘,你买不买?不买就别站这儿挡我生意!”

差不多猜出这单生意砸了,便也懒得赔笑了。

五百文对德庆公主而言连跟皮毛都算不上,买东西嘛,就是图个新鲜,德庆公主都打算给钱了,他这么一说,德庆公主又丢下项链走掉了。

三人又一连逛了几家卖玳瑁项链的,都绘了一些图案,都说是诗会的大师出品,德庆公主项链没买到腰包里,反倒是对诗会来了兴趣。

“萍儿,去问问哪里的诗会?”

“是。”

萍儿打听了一圈回来,禀报道:“公主,是长明街的一处风雅之地,以诗会命名,其实就是文人骚客以风采会友的地方,不全都是吟诗作赋,也有书法、绘画、棋艺和琴艺。”

德庆公主来了兴趣:“走,我们去瞧瞧!”

一行人抵达了长明街的诗社,恰好此时,一辆通体泛着黑光的马车也停在了诗社门口,帘幕掀开,一名身着墨色锦服的美男子优雅地躬身,走了出来。

阳光打在他白皙得近乎通透的肌肤上,有种冷艳的美。

德庆公主的步子顿了一下。

诗社中,有年轻的书童迎了出来,拿着折扇拱了拱手:“无双公子来啦?快请快请!今儿正好人在切磋书法!”

无双公子被书童迎了进去。

德庆公主左看右看。

又一名书童走了出来,瞧见德庆公主左顾右盼的模样,友好地问道:“姑娘,请问您是来入社的吗?”

“呃……入社?”德庆公主微微发愣,眼神闪了闪,道:“怎么入?”

书童笑道:“很简单,交上一两银子的会费,登记雅号与特长,便能入社了。”

一两银子,便宜得很。

更重要的是,德庆公主在西凉从没接触过类似的东西,心中不免向往,便对书童道:“我们三个都入社!”

三人入了社。

这边都称雅号,不以真名示人,也不泄漏彼此的身世,当被问到雅号时,德庆公主看了看手腕上的红豆手钏,道:“南国,我叫南国。”

书童问:“南国姑娘,请问您的特长是……”

“书法。”

女人在南疆的地位比在西凉要高,这是德庆公主到南疆后最深切的感受,朝堂上出了一个能左右朝纲的皇后,民间,也有不少能与男人一较高下的才女,而这些,在西凉是绝不可能见到的事。

德庆公主自幼饱读诗书,一手书法更是深得司空朔的提点,出神入化,很快便引来了不少人的参观。

书童见她写得这么漂亮,把她的作品拿到阁中,请大师们鉴赏。一刻钟后,书童捧着她的作品返回,笑容满面地说道:“恭喜南国姑娘获得了本次书法大赛的第一!”

“啊?”德庆公主就是一愣。

书童道:“今天,正好有人在切磋书法,南国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摘得本次比赛的头筹,作为奖励,姑娘将获得一套我们诗会特制的文房四宝。”

宫女喜滋滋地道:“恭喜公主!”

德庆公主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笑意,民间真是个神奇的地方,难怪那些王公子弟终日在民间游乐,的确比在宫里有意思。

德庆公主随书童入书阁领取奖励,发现刚刚在门口看到了墨衣男子也在,与她领了的是同一套东西:“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奖励吗?”

书童解释道:“第一名是文房四宝,第二名是紫玉狼毫笔,第三名是一套诗社珍藏的绘本。”

德庆公主眉梢一挑。

男子语气温和地解释道:“在下与姑娘并列第一。”

“原来是这样。”德庆公主礼貌地欠了欠身。

男子回了一礼。

德庆公主拿了奖品,转身离开,男子突然开口道:“无双。”

“嗯?”德庆公主困惑地看向了他。

男子微微一笑,说道:“在下的雅号,无双,他们都叫我无双公子,请问姑娘是……”

“南国。”德庆公主微微颔首,说道。

男子眸光一扫,落在了德庆公主袖口下的红豆手钏上:“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好名字。”

“不是的,我……”德庆公主心知对方误会了,解释道:“我没成亲,也没意中人,这是丫鬟送的手钏。”

男子抱歉地行了一礼:“看到红豆上刻了字,我还以为是姑娘的意中人所赠,我唐突了,请姑娘不要见怪。”

“无妨。”德庆公主优雅地说道,对男子印象不错,是她喜欢的类型,只不过经历了那么多次伤害,越是让她赏心悦目的,她反而越不敢靠近,“我先告辞了。”

“等等。”男子上前,捏了捏德庆公主的砚台道:“你这里坏了。”

德庆公主低头一看,墨玉烟台的边角果然有一道细小的裂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真是的,他们怎么能发坏的东西给别人?我去找他们换。”

德庆公主把烟台拿回了领奖处。

书童检查完砚台与柜子里的存货,一脸为难地说道:“真是抱歉,南国姑娘,我们没有多余的文房四宝了,要不……给您换个别的奖品可以吗?”

德庆公主不舍地放下手里的东西:“那好吧。”其实,她挺喜欢这一套东西的。

书童拿来两支紫玉狼毫笔:“这是第二名的礼物,送您两只吧!请您笑纳!”

德庆公主叹了口气,伸手去拿。

男子却轻轻地把自己那份文房四宝推到了她手边:“这个给你,我要紫玉狼毫笔。”

“可是……”

男子温润地说道:“没什么,我上个月已经得过一次第一,领过一套墨玉文房四宝了,再多领一套也多大用处,反倒是这紫玉狼毫笔,我没用过。”

德庆公主看得出对方是在相让自己,不由地生出一分好感:“那我却之不恭了。”

男子拿起狼毫笔,拱了拱手:“姑娘请收好,时辰不早了,我出来多时,内人必定记挂,先行告辞。”

内人……

这么说,已经成亲了。

还如此坦荡地告诉了她,没有在外拈花惹草的意思,是个正人君子呢。

德庆公主摸着手中的砚台,高高兴兴地上了回府的马车。

自从被恭王玷污后,她便再没露出过如此畅快的笑容,宫女不解地问:“公主,你怎么这么高兴啊?不会是看上那个无双公子了吧?那人气度不凡、容貌冷艳,应该是个贵公子,只是很可惜,他已经成亲了呀!”

“你懂什么?我与他是君子之交。”

“所以您是觉得自己交到朋友了才开心的吗?”

“算是吧。”德庆公主笑着,玩起了那方墨玉砚台,烟台的玉质不错,做工也精致,微风一吹,仿佛能闻到它由内而外散发的淡淡墨香,“这是本宫自己赚来的东西!”

十一娘拍了拍手:“公主真厉害!”

宫女瞪她:“就你会拍马屁!”

十一娘吐了吐舌头。

……

德庆公主回到大帅时,宁玥与玄胤、容麟也全都到了。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容麟问三人。

容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问玄胤咯!”

宁玥倒了一杯茶,递给玄胤,容麟去抢,被宁玥瞪了一眼。

“偏心!”容麟哼了哼。

宁玥笑道:“他是我男人,我不偏心他偏心谁?”第二杯才给了容麟。

玄胤抚了抚妻子的手,道:“麒麟军里有内贼,应该是耿家安插的。”

麒麟军并不是容麟一手带出来的,而是本身就存在,曾有瞿老统领,瞿老年事高了,萌生归隐之意,才让容麟做了麒麟军的统帅。容麟原先与耿家是盟友关系,便由着耿家在军中插人,反正不扰乱军纪,不在他背后放冷箭,他总得给耿家几分面子。这次双方撕破脸,那些暗线就不该留了。

“先等几天,还不到动他们的时候。”玄胤又道。

容卿点头:“没错,还没到那一步。你的人都混入麒麟军了?”

玄胤嗯了一声:“都进去了,会盯着耿家的暗线的。”

耿家势力之大,近到朝堂,远至边疆战场,不可估量,越想把他们连根拔起,越不能着急,必须沉得住气。容卿又看向妹妹:“你呢,玩的怎么样?”

“还不错!”宁玥把琉璃缸里的小锦鲤放到桌上,“看,刘贵妃送的!”

“是南疆王送的吧?”容卿笑笑,扫了玄胤一眼,玄胤的神色十分淡漠。

宁玥就道:“是他送刘贵妃,然后刘贵妃转手送了我两条!挺漂亮的,等我把它养得肥肥嫩嫩的,就能红烧了。”

一屋子人:“……”

容卿清了清嗓子:“宣王对耿家主用刑了,是不是你干的?”

宁玥逗弄着水里的锦鲤,道:“我就奉承了刘贵妃几句。”

“不是几句吧?”容麟不信地问,妹妹那张舌灿莲花的嘴,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

宁玥坐直了身子:“真的只有几句,归纳起来呢就是,处置耿家主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在考验宣王的忠心与能力,然后估计刘贵妃理解成了陛下终于看到她的好了,皇后失宠了,七皇子失宠了,耿家失宠了,宣王要上位了!”

一屋子人的嘴角,全都抽动了。

这不是黑的说成白的,这完完全全是在无中生有啊!

刘贵妃居然也信了,还信出了很多连他们都觉得荒诞的内容。

“我以前……没发现刘贵妃这么笨啊。”容麟眨了眨清澈无暇的眸子。

容卿:我也没发现。

宁玥拍了拍手:“耿家主受刑,耿家人肯定坐不住了,那个什么耿世子,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

“公主,吃饭了。”宫女推门而入,拧着食盒进来。

德庆公主正在用从诗社得回来的文房四宝练字:“放桌上吧。”

“是,公主。”宫女把食盒放在了桌上,眸光一扫,“十一娘呢?那丫头又跑哪儿去了?怎么能让您一人在屋里?我吩咐过她多少次,公主身边不能没人服侍!”

“行了,她还是个孩子,贪玩些也是有的。”德庆公主宽容地说道:“我这边又没什么事,不缺一个服侍的人。”

宫女苦口婆心道:“公主,这不是您缺不缺的问题,这是规矩!奴婢奉了皇后与皇贵妃之命,辅佐公主,就必须把公主给照顾体面!”

“你呀你,真是比老嬷嬷还啰嗦。”德庆公主提笔,在砚台中蘸了蘸墨汁,“都离宫了,你就让我过几天普通人的日子吧。”

“普通人有什么?您可是公主!”宫女说着,发现自己被德庆公主带跑了,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嗔道:“公主!您可真不能再惯着十一娘了!将来您选了驸马,她也是要跟过去的!丢了您的脸,您就知道怪罪奴婢没调教好她了。”

“哎呀,她不就是出去玩会儿吗?哪有那么严重?行了,你也下去吃饭吧,我这边,不需要人服侍。”德庆公主练字,兴致极高,不想被打扰。

“那您记得吃,饭菜凉了叫奴婢去热一热,奴婢就在隔壁。”宫女把饭菜与碗筷摆到了桌上。

德庆公主又落下一笔:“知道了,萍嬷嬷!”

宫女哼了一声,转身跨出了门槛。

“关门!”

德庆公主喝道。

宫女心不甘情不愿地关上了门,心里把那不守规矩的十一娘骂了千百遍:“公主从前可不是这么不知规矩的人儿,自打那小妖精出现,公主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怎么拉都拉不住,小蹄子,你等着!不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你都不知道我萍大姐姐的厉害!”

脚步声走远,德庆公主低头看了看,说道:“出来吧!”

“嘿嘿。”十一娘从书桌上下钻了出来,一手拿着盘子,一手拿着咬了一半的杏仁酥,满嘴都是沫沫。

德庆公主噗哧一声笑了:“有那么饿吗?萍儿没给你早饭吃?”

“给了,只有一小碗,还没有肉,我没吃饱。”十一娘低低地说。

德庆公主知道萍儿的性子,对手下人十分严厉,十一娘总做错事,所以总是受罚,可萍儿罚得有道理,纵然她是公主,也不好干涉什么,只能这么偷偷地给十一娘放水了。

德庆公主小声道:“别吃这个了,桌上有肉。”

十一娘忙放下糕点,起身欲朝八仙桌走去,可还没站稳,手里的盘子掉了下来,十一娘忙伸手去抢,却一下子撞到了德庆公主。

德庆公主啪的一声,扑在桌上,手指在墨玉烟台的花纹上擦出了一道血口子。

十一娘大惊:“啊?血!流血了……”

哐啷!

门被无情地推开了。

宫女走进来,狠狠地瞪了十一娘一眼:“你这丫头,居然躲在房里?又闯祸了是不是?”

十一娘面色发白,摆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滚开!”宫女推了十一娘一把,将十一娘推到了地上,宫女又抓起德庆公主流着血的食指,心疼地说道:“这怎么搞的?都流血了!奴婢怎么说来着?跟她在一块儿绝对没好事吧?疼不疼?”

德庆公主倒抽一口凉气:“疼。”她也不是没受过伤,可这一次,好似被钳子给钳掉了一块肉似的,疼得心里去了。

“伤口倒是不大,就是流太多血了,您等等,奴婢去拿金创药来!”宫女说着,放开了德庆公主的手,走了几步,瞪了瞪十一娘道:“杵在这儿干嘛?快去打水来呀!”

“啊?哦,哦!”十一娘连滚带爬,在门口摔了好几跤,才跌跌撞撞地把水打来了。

宫女给德庆公主清洗了伤口,又用棉花止血,血太多了,流了小半碗才止住。

涂完金创药后,宫女不放心地说道:“奴婢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不必了,都止住了,也不是很疼了,我有些累,先睡会儿,下午就不入宫了,你去和中常侍说一声,让他自己去,或者改天。”德庆公主吩咐完,举着被绑得像个小粽子的手指,躺回了床上。

谁都没有料到,她这一睡,一直到天黑都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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