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的顾虑实在太多了!
身为人臣,他必须要还报皇上对的信任之恩,若是没有皇上的信任,他又岂能以客军之身任江西巡抚,成一方封疆之吏,就是这份信任,就需他粉身而报。身为湘人,他又不能不对汉贼于湘省毁以名教之行视若无睹。
可是身为江西巡抚,曾国藩却又不得不考虑到眼下的现实——江西左为汉贼,右为发匪,汉贼者守边而不入,发匪却屡屡犯境。
对于江西来说现在最大的威胁是发匪,而不是汉贼。
难道真的需要暗中与汉贼勾结?
当然,这种勾结是为了从汉贼手中买洋枪洋炮!
一连数日,李鸿章的建议,不断的在曾国藩的脑海中回荡着,只要一有时间他就会反复思索子李鸿章的那个建议,表面上看起来那个建议是像汉贼购买洋枪洋炮,可实际上,曾国藩非常清楚,双方甚至可能需要在私底下暗中勾结。
洋枪洋炮只是一个开始!
这天吃完晚饭后,数日无法安睡的曾国藩约李鸿章在衙门签押房里密谈他的构想。
“渐甫,那汉贼当真会把洋枪洋炮卖给咱们?”
曾国藩试探着问道。
“说实话,学生不知!”
李鸿章又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
“但学生以为只要他朱宜锋想要当坐江山,就肯定会卖给咱们洋枪洋炮?”
李鸿章的这句横空出世般的话,给曾国藩罩上满头雾水。
“你这话怎么讲?渐甫,我等身为朝廷的臣子,可断不能胡言乱语!你这话万一要是传到外面,不知道会给你惹来什么样的麻烦。”
恩师的训斥,让李鸿章笑了笑,说:
“恩师,我等身为朝廷的臣子确实不应该说这话。但在这里也就是打个比方,其实现在即便是这话,咱们不说大家也都知道,江宁的洪秀全,他已经自封所谓的“天王”,自以为坐了江山,至于朱宜锋,告诉像极了朱洪武,和朱洪武一样的缓称王,得亏他没有高筑墙,要不然,可真就不愧是朱洪武的子孙。他既然是朱洪武的子孙又怎么可能,甘居洪秀全之下,那朱贼所思所想,必定是“反清复明”,这样一来,那洪秀全必定是他的敌人,既然此人如枭雄一般,可以为一时之用,甘居洪秀全之下,并向其售以枪炮,那么为何不能卖,枪炮给我们。”
“为师是朝廷命官!”
曾国藩直接道出了自己的身份不同,换句话来说他是满清的官员,而洪秀全造的是满清的反,两者岂又一样。
“朝廷也罢、江宁也罢,于朱贼看来,都是敌人,他现在处心积虑的是希望朝廷与江宁之间鹬蚌相争,如此他才能渔翁得利,再让他又岂会拒绝把洋枪洋炮卖给咱们,借咱们之手,去削弱太平军。”
李鸿章的话让曾国藩是恍然大悟一般,他的眉头猛的一跳。
“你指的是这朱贼之所以愿意把洋枪洋炮卖给咱们,是想借咱们之手削弱太平军,同样他之所以会把杨阳靠卖给太平军也是想借其削弱朝廷,如此一来,那无论是朝廷也好,太平军也罢,可都没有功夫顾及到他了。”
思索片刻,曾国藩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可不,就是如此这几年汉贼之所以能够横扫三省,可不正是因为朝廷无暇顾及他们,朝廷的力量完全为太平军所牵绊,即便是自己也是有心无力——这两年,太平军对江西的攻伐一次强过一次,自己连队太平军那边儿也是苦苦支撑,哪还有力量用于湖南,慢慢不是不主动打过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正是如此!恩师!”
李鸿章点点头:
“所以,以学生看来,他必定不会拒绝把洋枪洋炮卖给咱们。”
“即便是他同意卖给咱们恐怕也不见得愿意多卖吧!”
被李鸿章这么一说,曾国藩倒是觉得这大有可能。
“恩师,眼下对于咱们来说不是他愿意卖多少给咱们,而是咱们能不能买到洋枪洋炮。”
在来到江西之后,李鸿章非常清楚,湘军的洋枪洋炮大都是缴获自发匪,仅凭缴获又能得到多少?
思索片刻后,曾国藩说道:
“可朱贼毕竟是朝廷大敌,若是本官冒然从他那里购以洋枪洋炮到时候这个消息传了出去。朝廷那边必定会有人此事大做文章,到时候……”
到时候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向皇上交代。
“恩师啊……”
李鸿章哈哈大笑起来,把语气中尽是一片感叹,似乎是在为恩师的胆怯。
“现在朝廷又岂能部得了那么多,对于朝廷来说,只要恩师能够守住江西那便是大功一件,至于其它,以皇上的圣明,又岂不知道恩师的苦心,再者,这并不需要恩师出面,若是恩师信得过学生……”
李鸿章的上半身向着曾国藩移了半步说道:
“学生可带恩师前往武昌,去见那朱贼,然后与其商谈购买洋枪洋炮一事,不知恩师以为如何?”
李鸿章的毛遂自荐让曾国藩不禁多看了他几眼,这前往武昌,可不就等于羊入虎口。
“为师自然信得过渐甫,只是……”
话声微顿,曾国藩摇头说道。
“出去武昌必定凶险万分,不可,断然不能让渐甫冒这个风险!”
曾国藩的拒绝让李鸿章连忙说道。
“还请恩师给学生这个机会,学生一直对武昌颇是好奇,正好能够趁此机会一趟武昌之究竟。”
对于李鸿章的话,曾国藩认真听着,并没有做声。
“恩师,武昌汉贼才是朝廷心腹之患,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学生去武昌,正可为恩师查探汉贼虚弱……”
“若是能一探其究竟,这当然好极了。可你要知道,若是你去了武昌,无论你在那发生什么事,恩师这边恐怕都无能为力啊!再则那汉贼对机密掌握极严,你到了那里,又岂能了解多少?”
虽然自己在武昌确实有一些朋友,但是曾国藩并不愿意为自己的那些朋友带去麻烦,毕竟现在大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也无意去当那些人的人情。
“事在人为。有些事看起来像是极难做到,其实若深入其间,也并非想像中的难;在于去做。”
李鸿章看着恩师,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
“不是不去做的话,自然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如何去做呢?”
李鸿章的信心百倍,让曾国藩诧异的看着他问道。
“这事在武昌不能做,不然只能去武昌做,只要恩师能给学生这个机会,学生一定可以做出一些事情来……”
思索片刻,李鸿章接着说道。
“兴许需要两个月的时间,一个月的路上,学生准备从南昌出发,先往长沙,沿途查探汉贼的虚实,然后再从长沙去武昌,估计需要一个月的,剩下一个月在武昌的活动,到了武昌后再相机而行。”
李鸿章我好奇的并不仅仅只是武昌,他同样好奇汉贼在湖南以及广东的统治,湖北是其治地所在,但湖南却有所不同,他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让湖南不至于反乱。当然,他同样好奇湖南的那些“毁以风水”的工厂、学校。
有不少从湖南逃过来的士绅也将其视为“毁以名教的罪人”,只不过发匪是焚书杀儒,而那朱贼却是宣扬所格物之学,实际上也就是洋人的学问,在有些人看来,这甚至比发匪更恶毒百倍。
“自当如此!”
曾国藩点点头,然后又问道李鸿章。
“那你需要为师做什么?”
“恩师,除了购买洋枪洋炮之外,还请恩师给学生万两银票,最好是那发贼的官银号所发的银票。我去相机行事,有的人是很需要这东西的。”
曾国藩立即明白了李鸿章的用意,无论他是去查探究竟,亦或是购买洋枪洋炮,肯定都需要银子去打通关结,于是便带着歉意地说:
“是为师考虑不周,带上银票是很重要的。你再细想想,一万两够不够,要不干脆带一万五吧!”
李鸿章摇摇头答道:
“一万两够了,恩师这边也不容易,学生听闻发匪已经于皖南一带集结,想来其必意欲犯以江西,到时候恩师这边用银子的地方自然更多,学生那里一万两足够了。”
“一万也好,一万五也好,都是为师本人的私蓄。这些开支不会动用公款的,渐甫,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能把这件事办成,于朝廷必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恩师自然会将渐甫之功劳禀告皇上。”
曾国藩的话令李鸿章感动道:
“学生多谢恩师提携之恩,请恩师放心,这笔银子,学生自然会精打细算了。具体开支,眼下也说不清,从武昌回来后,学生再给你一个明细表。”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切由你作主。”
曾国藩抚着李鸿章的双肩说道。
“渐甫,在这么多人中,为师最重的就是你!将来渐甫你的成就肯定远超过为师……”
待李鸿章刚转身出门时,曾国藩又把他叫住。
“我这里有几个人,若是可以的话,你到了武昌,倒是可以与他们叙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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