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听见萧宸玖的声音,眼里的敌意终于平缓下来,看向慕南卿的眼神却依旧轻蔑。
慕南卿心下犹疑,目光不停地在自己和萧宸玖之间变幻,表情有些不服气。
笑语嫣然、迷倒众生的她竟然还抵不过黑着一张脸的萧宸王可信吗!?
鲛人不屑搭理她,慕仙尊就算介意如斯也没用,所幸安慰自己大人大量,不跟无理小妖一般见识,搬来小凳坐到了鲛人族少年的对面,唇角翘起勾出温和地笑意:“我知道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你是如何落入那群和尚手中的?”
按理说,那群和尚虽然境界不低,但却并不足以跨越种族间的差距生擒鲛人并且奴役他。
鲛人族的美少年眼中闪烁着警惕地光芒,怒瞪眼前面带三分笑意的女人,垂下眸子须臾又抬起头看她,屈辱地咬了咬嘴唇,不情不愿背过身去,修长白皙的手臂撩起披散在腰背间的蓝色长发,露出背部的金色羽毛印记。
他的妖力被封住了,难怪会不拘一格忍辱负重,慕南卿心下了然,不露声色撇清关系:“我没别的事了,您自便吧。”
鉴于物种赋予鲛人族强大的战斗力,这种生物又报复心极强,慕南卿唯恐酿成大错,并不敢轻易帮他解除妖力封印,转身匆匆走出浴房,靠在门廊侧等萧宸玖。
萧宸玖说过这位鲛人是来寻他的,又对自己敌意深重,也许是有些不方便给她听见的事儿吧。
——
一连几天,京城相安无事,没再有谁被刺杀,亦没有人再被传出什么丑闻。
气温突飞猛进接连上升,短短几日便有了万物复苏的回春之相。
齐聚在此的仙门人士似乎一夜间消失了似的,京中归于平静,既没有明争暗斗、亦没再掀起什么波澜。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不在京城之中了。
玄门仙首重选大会在即,各方势力的目光不得不暂时从慕南卿身上移开,不约而同前去往引城。
前盟主再怎么邪门儿、疑似死而复生遭人忌惮,也都是过去式了。比起仅有一步之距的盟主位,孰轻孰重一较便知,没人愿意主动放弃这块悬虚的肥肉。
人位高权重久了,难免会变得深沉。
少数人会觉得无趣,对万事持旁观状、兴意阑珊,就如慕南卿。
也有人不忘初心,被束缚在权位上动弹不得,从而被迫奉献一生。
但大多数者,便是抓权在手后渴望更多、在权位的驱使下忘记初衷、上瘾一般不折手段。
纵使慕仙尊本人对盟主之位不甚在意,扔旧不甘落后上路,出发往引城。
“师父,咱们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怎么这般燥热?”赶路没两天,被慕南卿强行捎带着的慕映鱼率先扛不住,一边用帕子抹额头上的汗意,一边温声细语发牢骚,“徒儿从京城出发,只带着些御寒的衣物,并未准备可消暑的行囊。”
马车沉稳地走在一片荒凉、沙尘四起的道路上,两旁是一览无余的荒漠,艳阳于天际炙烤大地,燥热难耐。
“来兮去兮,往返皆然,我们要去的地方,便是屹立于凡人与仙者之间的城池,往引城。” 车内,慕南卿舒舒服服靠在软垫上,把手边的冰饮往慕映鱼那边推了推,气定神闲莞尔道。
往引城,时常出现在话本和传说中入口不固定的神秘城池。
慕映鱼神情柔和一如初见,略带半脸震惊和茫然,看着慕南卿吞了吞口水:“那…那不是鬼门吗?”
“什么鬼门?那都是民坊和江湖中瞎传的。我还听戏谱中说它是座祥瑞城呢,什么一拜保前程、二拜保富贵、三拜体康健、四拜多子孙——”慕南卿边嘀咕边观察慕映鱼的神情,见他似乎真信了,话音顷刻戛然而止,“…其实往引城既没游魂引渡、也无万物投胎,它只是一座城于非修者而言有些难找的城池而已。”
慕南卿素白的小脸上一丝汗意也无,看着徒弟热成眼下这副哈巴狗模样觉得好笑,挑眉道,“有这么热?”
慕映鱼点头,有些垂头丧气提不起精神:“特别热。”
这地界周遭连株绿植都没有,太阳就悬挂在头顶,晒得人喘不过气来。
“此地已经接近往引城外围地界,燥热些在所难免。”慕南卿若有所思点点头,转而又调侃道,“所谓心静自然凉,这么多人中唯有你热得厉害。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心中想着哪个心仪的姑娘家?”
慕映鱼:……
他目光微移,看向紧紧依偎在慕南卿身侧闭目小憩的萧宸玖,欲言又止。
慕仙尊毫无察觉,下意识每隔一会儿就把手搭到萧白菜的脸侧揉搓两下,利用物理触碰帮其降温。
她的大白菜生得这般水灵,可千万不能热坏了。
出门在外为了行事方便,慕南卿特意穿了身男人的衣裳,面料轻软的云影浅墨袍,边边角角绣着月色竹林,白玉骨小折扇在手,活脱脱一风光恣意少年美公子。
可此时此刻,这位美公子的画风显然不太对。
她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同另外一位勾魂摄魄的公子依偎在一处,亲昵之色毫不避讳。
纵使画面和谐,却不是慕映鱼能够消受得了了。
“嗯?”见自家徒儿古铜色的脸颊臊红久久不语,慕南卿以为自己猜对了,满脸儿大不中留的悲壮情怀,“为师看你为人老老实实的,替你忧愁了良久生怕你讨不到妻子。想不到你竟然在这般年纪就有了喜欢的姑娘…敢问对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氏可庞大的富贵?我告诉你,身为我的徒弟,只可迎娶妻子,不能倒插门做赘婿。”
慕南卿满脸正色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慕映鱼脑袋顿时塞进了一团硕大无比的浆糊。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被勒令不能倒插门的慕映鱼受不了地别开头去。
公子虽美,奈何断袖!
慕南卿余光瞥两眼别别扭扭的小徒弟,总觉着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清违和之感究竟出现在何处。
她掀开华帘冲着车外挥挥手,示意驾车的鬼卫原地休息一会儿,同时金口玉言般对慕映鱼道:“我见你乘车比走路还难,去下去透透气吧。”
慕映鱼如获大赦,连滚带爬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此刻天色已经微微发暗,太阳没有先前那般毒辣了,附近却依旧没能看到可以歇脚的客栈,看来今夜可能得露宿了。